“所以，你保全了那個嬰兒的魂魄。”
齊修靈平靜的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姑獲鳥，接着問道：“然後，你還將這魂魄擅自放進了白飛羽的身體裡？”
姑獲鳥輕輕點頭，看向安靜臥在躺椅上的白飛羽，赤色的瞳仁中隱隱有愛憐之意。
“那個孩子，現在在她的身體里長大，很快就會重回這個世界。”姑獲鳥癡癡說道。
齊修靈看着姑獲鳥這副樣子，卻不知道該如何向她解釋。
雖然白飛羽是個成年人，但她實際上並未婚配，心智也不太穩定。
更重要的是，白飛羽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已有身孕的事情。
自然也不用提，她根本就沒有做好要當未婚媽媽的打算。
如果現在將真相告訴白飛羽，那麼這個剛剛纔重新投胎的嬰靈，很有可能就會面臨被打掉的危機。
天知道姑獲鳥爲什麼會選擇白飛羽，讓那個嬰靈投胎。
“爲什麼選她？”齊修靈向姑獲鳥問道。
姑獲鳥回想了片刻。
那天她懷抱着死去的女嬰行走在人間的大地上。
隱去了身形的姑獲鳥與形形**的人擦肩而過，其中不乏孕期的女子。
但是，直到她看見了獨自坐在街邊哭泣的白飛羽。
或許是對那哭聲有了共鳴，姑獲鳥行走的腳步才停了下來。
然後，她便看見了，在白飛羽的身體裡，有一個新的生命正在孕育成形。
姑獲鳥喃喃說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她很有緣。”
好吧，這個答案無解。
齊修靈的目光落在這個和姑獲鳥有緣的女孩身上，思考起來。
或許，他也可以不用解釋，強行將姑獲鳥遣送回山海界。
但是對方手裡偏偏又拿着穀雨，輕易打發不得。
見到齊修靈認真思考的模樣，姑獲鳥又哀求道：“請您不要傷害她，她真的很可憐。”
這句話已經被姑獲鳥翻來覆去說過很多遍了，孔陽都覺得自己耳朵要磨出繭了，但齊修靈卻只是輕輕點頭。
“我不會傷害任何人。”齊修靈答道。
得到肯定的答覆，姑獲鳥繃緊的身軀似乎放鬆了下來。
此時此刻，不管是誰想要傷害白飛羽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姑獲鳥都敢以命相搏。
齊修靈手腕上的傷口就是最佳證明。
“那不然，我們還是告訴秦警官吧。”孔陽提議道。
現在對白飛羽比較熟悉的人就只剩下秦妍了，讓她來處理的話，無疑是最穩妥的。
但是齊修靈看了姑獲鳥一眼，搖頭否定了孔陽的提議。
他並不希望秦妍因爲這件事情而惹禍上身。
“明天早上，我們會把她懷孕的事情告訴白飛羽。至於，接下來她的決定是什麼，全憑她自己。”齊修靈說道。
這句話是對姑獲鳥說的。
如果白飛羽想要拿掉這個孩子，齊修靈不會說什麼，也不會允許姑獲鳥阻攔。
本來，輪迴轉世這種事情就不是妖怪能伸手干涉的。
若非穀雨乃是神物，掩蓋了姑獲鳥身上妖怪的氣息，只怕她早就被天雷給劈殘了。
“她自己的決定？”姑獲鳥喃喃道，目光中有些不解。
姑獲鳥端在手裡的那碗甜湯已經涼透了，她還一口沒喝。
齊修靈點頭，道：“是否要做這個孩子的母親，應該由她自己決定。活着的人有選擇自己道路的權力，這個權力不該被幹涉。”
當齊修靈說完這句話之後，姑獲鳥站起身來，渾身羽毛根根倒立。
“決定自己道路的權力？”姑獲鳥問道。
“那個孩子算不算活着的人？爲什麼她就一定要死呢？誰決定的她的道路？”
連續問了三個問題，姑獲鳥猛然將傘尖指向齊修靈。
孔陽這時放下自己手裡的碗，站在齊修靈身後，春分劍之影再度出現於他手中。
“我警告你，別亂來啊！之前的賬還沒算呢！”孔陽衝姑獲鳥說道。
而姑獲鳥並不理會孔陽，哀傷無比的臉孔始終都瞧着齊修靈。
齊修靈對姑獲鳥說道：“可能會有人覺得我雙標，但人類做的事情，哪怕再惡，我也不會去管，因爲人間的規則自有因果相隨。”
“而你們妖怪，哪怕做的是好事，我也一定會干涉，因爲本職所在，責無旁貸。”
一時間，小小的花店之中，氣氛降到了冰點。
姑獲鳥與孔陽劍拔弩張，而齊修靈也是面沉如水。
先前在巷子裡，齊修靈和孔陽以二敵一都未能佔到便宜，只是因爲沒有料到對方有神器加持。
現在如果再起衝突的話，姑獲鳥就未必能討到便宜了。
姑獲鳥秀眉微蹙，緩緩把手中的紙傘緩緩垂下，傘尖指向地面，似乎失去了戰意。
孔陽見狀，手臂上繃緊的肌肉也稍稍鬆懈了些。
便在此時，只見姑獲鳥猛一揚手，那碗一口未動的甜湯便化作漫天飛雨，衝着齊修靈和孔陽當頭罩下。
齊修靈生性好潔，幾乎是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
而孔陽立即搶身上前，手中春分劍舞劃出一道圓弧，迎着潑灑下來的湯汁，劈向了姑獲鳥。
面對孔陽這一劍，姑獲鳥不閃不避，將紙傘撐過頭頂，恍若舉起了一面巨大的盾牌。
如果是真實的春分劍與穀雨相擊，勝負難料。
但孔陽手裡的這把劍卻只是從劍上分出的殘影而已，自然不可能擊破傘面。
只聽得“咔咔”數聲，孔陽手中的長劍上裂痕滿布，被紙傘彈開。
紙傘之後，姑獲鳥歷嘯着。
“我不管你們人間的規則！我只想要這個孩子重新回到世界上！我想要看着她長大！”
說完，她將紙傘飛速旋轉，再一次逼退了孔陽。
緊接着，藍色的磷火自姑獲鳥的羽毛間被點燃，每一團磷火之中都能看見一張哀傷痛哭的臉。
這些磷火便好似一支支小箭，刺向了孔陽和齊修靈二人。
齊修靈這時將孔陽護在身後，掌中翻出一枚赤紅石子。
這是山火之精。
在赤芒照耀的範圍內，任憑那些藍盈盈的磷火盤旋如蛾，卻始終近不得齊修靈和孔陽二人的身。
姑獲鳥的意圖卻並不在孔陽和齊修靈的身上。
就在藍色磷火撲出的瞬間，姑獲鳥的手掌朝白飛羽拽了過去。
她要把白飛羽帶離這裡，藏起來，直到白飛羽把孩子生下來爲之！
不，她還要教白飛羽怎麼帶孩子！怎麼做一個好母親！
出乎姑獲鳥意料的是，當她的手指扣在白飛羽手臂上，輕輕一扯，竟然就將白飛羽的手臂整條都扯了下來。
怎麼會這樣！
姑獲鳥大驚，看向自己手裡的那條手臂。
那並不是手臂，而是一條睡蓮的莖葉。
原本是白飛羽所睡着的那張躺椅上，白飛羽早已不見了蹤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用睡蓮拼出來的人形。
“你把她藏到哪裡了？”姑獲鳥驚怒道。
齊修靈手掌一揚，山火之精的紅芒終將磷火驅散。
“我說過，活着的人都有選擇自己道路的權力。”
齊修靈接着對姑獲鳥說道：“而我，聽到了她的心聲。她說，她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