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誠璧得到消息回到攝政王府之時,已是第二日清早,蘇紫瑤剛剛起身,由碧淵等人幫着梳洗。
“王爺……”素月第一個發現龍誠璧,躬身喚道。
房內的丫頭們聞聲也轉頭望去,躬身行禮。
“你們都想出去吧,本王與王妃有話要說。”
“是。”房內的丫頭們盡皆退去,只剩下兩人。
蘇紫瑤不甚在意的拿起梳妝檯上的梳子梳着自己及腰的長髮笑道:“這麼早救回來了,剛好我吩咐了小廚房燉了你最喜歡吃的粥,待會一起用過早膳再走吧。”
剛一說完,銅鏡子中已倒映出了龍誠璧面無表情的臉:“近來天氣炎熱,胃口不是很好,想換換口味。不知瑤兒軒中的小廚房可有什麼蛇羹之類的開胃菜,讓我好好嚐嚐鮮?”
“誠璧想要嚐鮮品蛇羹,合該去攬月樓,而非聽雪軒。”許久不曾聽到龍誠璧回應,蘇紫瑤輕嘆了一聲,轉頭迎向龍誠璧微沉的臉道,“你都知道了?”
對赫連氏那樣的說辭,蘇紫瑤從未期待能夠瞞過眼前的男人,而事實證明她是對的,這個人一大早出現在聽雪軒便是證明。
“我才離開王府幾日,王府兩處便接連出現蛇蟲擾民之事,而若非鬧出了人命,我竟絲毫不知。”龍誠璧冷哼一聲,臉上已帶了幾分慍色。
蘇紫瑤低嘆一聲,伸手握住他的手:“是我讓素月她們不要告訴你的。一來不想讓你分心,二來我也能夠處理。”
龍誠璧雙眸一凜,眼中劃過一抹了然:“這麼說來,攬月樓中的那些蛇羣果真是你的手筆。”
蘇紫瑤拉過他的手,將頭依了過去:“我曾問過你,是給喬家留點希望,還是乾脆便將着最後的希望全都掐滅?你當時告訴我,一切由我所想。既如此,這事便該有我自行處置,不是嗎?”
龍誠璧沉默良久,幾不可查的嘆了一聲:“我只是沒想到你會用這樣的方法處置喬雪薇。瑤兒,苗疆巫蠱之事我也有所耳聞,卻素來不以爲然,當初攻打苗疆之時,也不曾見苗疆之人以此禦敵,更覺其爲子虛烏有之事。故而暗衛通報之時,我纔會如此震驚,瑤兒,我從不知,你竟然還會這樣的蠱術,你究竟還有多少東西是我不知道的?”
龍誠璧說到最後話語之中竟多了幾分了挫敗,蘇紫瑤卻聽出他並非介意自己精通那被中原人所忌憚的巫蠱之術,而是介意自己精通卻不曾早些告訴他。
“誠璧既然想知道,我便再告訴誠璧一件你不知道的事情如何?”蘇紫瑤擡起頭來,朝着龍誠璧俏皮的眨了眨眼,“並非所有苗疆之人都精通巫蠱之術。即便在苗疆,能夠習得且精通巫蠱之術的人也是少之又少,我之所以懂這些,是因爲我是苗疆的聖女。苗疆的聖女從小便與蠱物相隨,是苗疆人公認的……今後獨一無二的……蠱王。”
“蠱王?”龍誠璧一怔,從帶着蘇紫瑤回來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蘇紫瑤在苗疆的地位相比起蘇巖那個所謂的族長怕是隻高不低,當初會被作爲貢品獻給自己純屬意外,卻不想蘇紫瑤的地位竟如此特殊。
蘇紫瑤點了點頭:“苗疆每五十年都會從未滿十歲的小孩子裡面挑出資質上佳者成爲下一屆的蠱王,由上一屆蠱王以及苗疆的蠱婆們一同撫養教導,在上一任蠱王逝世之時接替蠱王之位,成爲苗疆名符其實的主子。在你攻破苗疆之前的一個月,上一任的蠱王剛好因病去世,本該由我接替蠱王之位,卻出了你這個意外。”
龍誠璧張開雙臂,將蘇紫瑤攬進懷裡,雙手握住她微涼的手,喉嚨不知爲何忽然有些乾澀:“瑤兒,你後悔嗎?”
後悔跟着自己離開苗疆,後悔同毀了自己未來的男人相愛,這個女人本該端坐在苗疆那高高的位置之上,接受所有苗疆人的朝拜,地位超羣,受人敬仰,卻因爲自己的殘忍,淪爲這深閨的一隻籠中鳥。在這府中受盡委屈,步步爲營。
像是聽出了龍誠璧話中的深意,蘇紫瑤低低一笑,擡起頭與他對視,釋然道:“跟你相遇,跟你離開,跟你在一起,我從未後悔。”
“苗疆於我,確實是個安身立命的好去處,卻並非必須。那裡於我最後的牽掛便是孃親與蠱王,孃親與蠱王一走,我與苗疆的牽連便也斷了。與其在那做一個虛有其名的蠱王,成日被善男信女供奉卻不知天地爲何物,不如陪在你的身邊,與你共進退。所以跟你在一起,我從未後悔過。”蘇紫瑤望着他的眼睛,頓了頓道,“倒是你,忽然發現自己同牀共枕這麼久的女人竟然是個蛇蠍美人,可曾後悔過?”
龍誠璧一愣,看清蘇紫瑤鎮靜之中暗含的那一抹擔憂,忍不住伸手撫上她的側臉笑道:“是呢,原來與我同牀共枕這麼久的人竟然還是個蛇蠍尤物,仔細想想還真是讓人後怕。”
看出蘇紫瑤眼中的黯然,龍誠璧順勢將蘇紫瑤的頭按進懷中低聲笑道:“好在我也不是什麼好人,蛇鼠一窩,當真絕配。這世上能夠配得上瑤兒之人,只怕也只有我這麼個禍害了,瑤兒便勉爲其難的收下我吧。”
蘇紫瑤雙手猛地收緊,抿脣一笑:“是啊,都是禍害,就這麼勉勉強強的湊成一對,省得禍害了別人。”
伏在龍誠璧的懷中好一會,蘇紫瑤才擡起頭來問道:“今兒個可還到葉大哥府裡去?”
“不去了,薛毅再過不久便能回京,葉思誠手中的罪證足以讓喬家步上蔣家的後塵。屆時薛毅回京,數罪併罰,喬家不會再有翻身餘地。”
“喬家一倒,四大家族便只剩下柳蕭兩家,蕭家素來站在你這邊,如此,等到柳瑞海回過味來,整個朝堂已是你大權獨攬。”
“我聽下人說,今兒一早你便着人將喬雪薇暴斃一事通知了喬家,喬家現在只怕亂成一團了。這幾日你便在這府中陪着我好好看着,看着大廈傾頹的那一瞬。”
“嗯。”
如龍誠璧所言,一大早蘇紫瑤便遣了人將喬雪薇的死訊通報喬家。
喬家家主喬雲磊一聽是攝政王府派人前來,大喜過望,帶着喬雪峰等人親自迎接,不想得到的竟是噩耗。
“你說什麼?薇兒她……”喬雲磊腳下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好在後面的喬雪峰先一步扶住,才免了他的失禮。
“完了,喬家完了。”喬雲磊一臉滄桑,這種時候傳回喬雪薇暴斃的消息已然說明了攝政王府的態度,喬家不受王府的庇廕,最後的保護傘也撤離了,喬家滿門算是走到頭了。
攝政王府的人前腳剛走,後腳便有衙役上門將喬家的男丁全部帶走,投了大牢。
五日後,薛毅帶着私鹽之時涉嫌的衆人回到王城,喬家因涉嫌私涉漕運私鹽一事被牽連在內,更因此調查出了兩江總督喬雲霆父子在兩江處仗勢逼人,草菅人命,牟取暴利的罪證,以及王城處,喬家家主喬雲磊與喬雪峰父子兩收取賄賂,涉嫌將死囚犯與無辜貧窮百姓調換,視人命爲草芥的罪證,甚至於與朝廷素來頭疼的山野草寇有牽連,謀財害命,樁樁件件,震懾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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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眼力的都看出來,這些個罪證一擺出來,喬家算是徹底沒了翻身的可能。喬家滿門,收押牢獄,秋後問斬。
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當年霸攝朝堂的四大家族,倒了兩家。諾大的朝堂開始流入新鮮血液。
葉思誠年少有爲,在蔣家之事後,接替蔣家少爺御史中丞一職,這次喬家一事更是牽涉其中,再升一級,接替一直空懸的兵部尚書一職。而令衆人?大跌眼球的,卻是在蔣家一事中被牽連削職的薛毅,此次喬家一事居首功,官復原職不說還連升三級,接替了喬家家主空懸下來的禮部侍郎。至此,所有人才知道這薛毅竟是攝政王至始至終埋下的一枚棋子,埋得如此之深,卻又埋得這般恰到好處,無聲中用兩人滅了兩個大家族。
至此朝堂再生變化,原本選擇中立的官員們也不由得開始重新評估自己所站的位置。
在攝政王權勢如日中天,幾近無人可擋的勢頭下,滄月慢慢的步入了黃金滿地的秋季。
“風向變了。”蘇紫瑤站在窗邊,伸手感受着微風從自己的掌心滑過,低聲呢喃道。
一件柔軟的披風順勢落在了她的肩膀之上:“風向一變,氣候也轉涼了,該多加件衣裳纔是。”
“嗯。”蘇紫瑤輕應一聲,伏在身邊之人的肩膀上輕聲說道,“風向一變,很多事情都會發生改變。”
“世事多變,只要把世事都掌握在手中,任風向怎麼變,也奈何不了我們。”
蘇紫瑤微微一笑,不再說話,依着他看不遠處慢慢落下的似血夕陽。
與此同時,黃沙漫天之處,一輛華貴的馬車漸漸駛進夕陽下落的方向,越過那條標誌着兩國交接的河流。
馬車上面的銅鈴在晚風的吹拂下叮鐺作響,策馬的將士們勒轉馬頭,行至馬車邊緣的窗口處,恭敬低喚:“五公主,七皇子,我們已經步入滄月境內。”
纖細的柔荑從車窗處伸出,爾後一雙靈動的眸子盯着不遠處紅透半邊天的夕陽,脣角上揚,復又將車簾放了回去,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