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驚怵嶺二三裡的地方,有片稀稀拉拉的小樹林,此時紅柳莊的三莊主嵇川與七莊主瞿夙,率領大批手下在林中席地枯坐。瞿夙心情沉悶,不時伸頸觀望南方,看了幾回,終於忍耐不住,說道:“三哥,你那些師兄弟到底能不能來?這眼看晌午都過了,他們若不能來,咱們趕緊想別的辦法,別跟這乾等着了。”
嵇川臉色平靜,溫和道:“七弟莫心急,反正那些妖精還在山裡,咱們再耐心等會兒,我那些師兄肯定能來。”瞿夙“哦”了一聲,道:“只要能來就好,我就是怕他們來不了。”嵇川微微一笑,合上眼睛默默調息。
午後的陽光格外滾燙,林中稀疏的小樹不足以擋住所有光線,此時衆人雖已儘量躲在樹陰下,但仍有大片陽光穿透枝葉,照射下來,被照到的地方不久便變得十分焦熱。頭頂知了“吱啦,吱啦”鳴個不住,更惹人許多煩躁,瞿夙來回挪動身體,看似躲避陽光,其實心頭焦急。
時間一點點過去,突然,嵇川睜開眼睛道:“他們來了。”
瞿夙一怔,舉目望去,但見天空一支巨劍,劍上一列站了七名道士,這些道士服色各異,卻都十分鮮豔奪目。嵇川站起身,搶前幾步,高聲道:“各位師兄,小弟在此!”
巨劍一閃,消失在空中,七名道士飄然落下,當前一名道士紅衣紅面,虯髯環眼,體態肥胖,一個丘陵般的肚子凸出老遠,在他背上還揹着一個與他形象差不多的肥胖葫蘆。嵇川向他規規矩矩施了一禮道:“小弟見過二師兄。”
那肥胖道士“嘿”的一聲,猶如憑空打個霹靂,說道:“嵇師弟,早間收到你飛鶴傳書,我們便即刻趕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的那妖精真個該死麼?”
嵇川略一猶豫,說道:“這個……,若認真說來,那妖精並非頑惡,所以罪不至死,只是他傷的卻是七海龍王之子,小弟便是拿不定主意,所以請各位師兄過來一起商議。”當下把那日情形敘述一遍,肥胖道士一皺眉,忖道:“這妖精膽子倒是不小,連七海龍王也敢得罪?只不過此事卻是有些爲難!”
原來五百年前,蜀山祖師曾錯殺一隻妖精,回來後萬分懊悔,從此留下一道門規,凡蜀山弟子不得輕易與妖精爲敵,除非那妖精罪孽深重,方可予以剿殺,最後一句真言:“情之種種,孰真孰假?劍端染血,心空如喪!吾之弟子,當善加體諒,慎之再慎,莫到今日,方知那時。切記!切記!切記!”
“莫到今日,方知那時。”肥胖道士正在思索,忽聽身後一個銀鈴般的聲音道:“嵇師兄怎麼了,師傅平日常誇你聰明智慧,怎麼今日卻想不出法子,依小妹之見,那妖精既然罪不至死,咱們也不必殺他,只把他擒住,交與七海龍王發落,不知成不成?”
嵇川微微一笑,道:“廖師妹,沒想到師傅這回竟捨得讓你出來,幾年沒見,你都出落成一個大姑娘了,聰明智慧小兄愧不敢當,但師妹說的這個法子倒也不錯。”肥胖道士喝道:“什麼不錯?師弟莫寵着她,那樣只會害她更深!”猛然回身,對跟在後面的一個美貌少女嚴厲道:“師妹,你說的這個法子,雖然看似不是咱們親手殺他,可又與咱們親手殺他有何區別?你騙天騙地,騙得過自己良心麼?這個法子萬萬不可,以後再莫提及!”
那少女一張雪臉漲得通紅,心中憤憤,沒想到二師兄同着許多外人,這般不給自己留情面,很想爭辯幾句,只是二師兄素具威信,小嘴張了幾回,終於沒說出來。肥胖道人並不理會她生不生自己氣,此時回身對瞿夙單掌一禮,道:“這位想必是瞿七爺,小道彭大田,人稱酒道人,這廂有禮了。”
瞿夙知道此人以酒悟道,道行極高,在蜀山也數一數二,頗具威望,當下急忙還個全禮,道:“彭道長客氣了,小弟實不敢當,曾聞道長孤身闖魔窟,酒漫霸王嶺,今日一見,果然神采非凡,不同凡響,小弟當真望塵莫及。”
那酒道人一拍圓鼓鼓的肚子,呵呵笑道:“瞿七爺過譽了,也就我這酒糟肚子比各位大些,其他不值一提。”一閃身,讓出後面的師弟師妹,引領大家相互見禮,衆人大多識得瞿夙,又客套一番,這才切入正題。
嵇川道:“各位師兄,這孩童的事到底怎辦?還須趕緊拿個主意纔好。”旁邊一個綠衣道人道:“是啊,說起來這孩童也不是外人,他既是七海龍王之子又是內室齊師兄的關門弟子,說什麼咱們也不能袖手旁觀。”
酒道人一怔,問道:“齊瘋子已收他爲徒了麼?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嵇川奇道:“這已是兩月之前的事了,當時還是在小弟莊上行的大禮,怎麼?師兄還不知道嗎?”酒道人搖頭道:“這半年我一向在外,昨日剛剛回山,又如何知道?他既是齊瘋子徒弟,你爲何不傳書齊瘋子,讓他過來?”
嵇川道:“齊師哥此時身在西域,蹤跡飄忽,一時半刻只怕尋不到他。”酒道人微微點頭,沉吟了會兒,說道:“此事倒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只不知道那妖精能不能答應?”瞿夙道:“管他答不答應?他不答應也得答應!”
酒道人暗暗搖頭,忖道:“便是有你們這些人,往往把妖精逼入絕路。”當下不以爲然道:“話不能這樣講,咱們此刻在這裡商議,便是不想把事情擴大,所以能不用強,還是不用強的好。”
嵇川道:“師兄說的是,但不知那兩全其美的辦法到底是什麼?”
酒道人道:“我知道有件寶貝,可以使那孩子恢復慧眼神通,如果妖精答應把那件寶貝取來,咱們便既往不咎,師弟們以爲如何?”
衆人相互對視一眼,一齊點頭,瞿夙道:“這就好了,無論怎樣,也得讓妖精把寶貝取來!”
天近黃昏,卞小都與葉禎兒終於抵達火雲山前,二人仰望山峰,只見此山絢麗,山頂不時噴發出大團火焰,猶如節日裡綻放的彩花,那些花瓣落下來,化爲岩漿,順着山坡一路下滑,未等熄滅,後面岩漿又追趕上來。從山腰至山頂環繞着一圈圈暗紅色的雲霧,據說這雲霧是血麒麟登山的階梯。
葉禎兒指着山腰處雲霧的盡頭,說道:“和尚,那裡就應該是麒麟洞了,不過此山不比往常,這些岩漿足有一千多度,被它沾上,立即玩完。”
卞小都道:“阿彌陀佛,小僧也看到了,唉!美麗事物的背後往往有其可怕的一面,便如這些岩漿,你看她盛開時的美麗,哪知隨後便有死亡的危險!”
葉禎兒笑道:“和尚,老子看你快要成思想家了,這也能看出好來?我就日了!”(^-^)
上山的路並不如何險陡,但也沒有捷徑,只有不停的攀爬。二人身上塗抹的磷粉,此時早被汗水衝去,失去效果,加上時常迎面而來的岩漿,上山又變得艱難起來。
空氣漸漸變得燥熱,也越來越稀薄了,此時二人已接近山腰,葉禎兒氣喘吁吁道:“幸虧山洞開在山腰,倘若開在山頂,活人永遠別想到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