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小都道:“那何處最爲兇險?”
葉禎兒冷哼一聲,不耐煩道:“和尚,你他孃的也是白癡麼?老子剛纔說了三處地方,自然是最後一處最爲險惡。”卞小都見他神情煩躁,一雙本來皁白分明的大眼,此時變得極爲渾濁,不禁暗暗吃驚,問道:“施主,你沒覺得哪裡不對麼?”葉禎兒道:“哪裡不對?哪裡也沒不對,老子便覺得你這和尚十分不對!”
清涼的月光鋪在腳前,遠方呼嘯的山風突然變得微不可聞,四周那般安靜,似乎所有生命在這一刻都停止了呼吸,卞小都猛然站住,一動不動。
葉禎兒奔了幾步,才發覺他沒跟上來,登時大怒,吼道:“和尚,你幹什麼?”卞小都對他毫不不理睬,緩緩合上眼睛,只覺一個淡淡的味道,正不斷侵入體內,好在他修佛多年,善加守持,那味道一時片刻還攻不進心臟。
而葉禎兒卻不曉得自己已被心魔控制,此時渾身燥熱,越來越憤怒,刷的一下,拽出從骨架手中得來的那支黑劍,四下亂劈。“唰唰唰”劍光閃耀,一道道黑氣從劍上流出,化作一個個怨念,浮在空中,朝他不住喈喈譏笑。他聽見內心一個聲音對他講:“殺吧!殺吧!狠狠地殺吧!”
劍一躍而起,“咔”的劈在一塊巨石上,如切豆腐,自上而下一分兩半,他眼珠赤紅,瘋狂吼道:“我去殺誰?我去殺誰?”那聲音道:“無論是誰,誰擋在你面前,你就去殺誰。”他猛然扭過面孔,一雙血目兇狠瞪在卞小都身上,聽那聲音道:“對,就是他!這和尚花言巧語,不懷好意,快去把他殺了。”
他雙手持劍,一步步走過去,卞小都慢慢睜開眼睛,看着他持劍雙手高高舉過頭頂,突然張嘴,發出一記佛門獅吼。“嗡”的,空氣顫抖了一下,竟形成一圈波紋,向四外擴散,黑暗中傳來一聲悶哼,想是那偷襲者已捱了一記。
葉禎兒心中一醒,發覺自己舉止怪異,輕“咦”一聲道:“這是怎麼回事?”卞小都微微一笑,盤膝坐倒,說道:“施主請坐,咱們剛纔被魔道六音中的味道攻擊,施主中了一招,不過幸好發現及時,魔音入內尚淺,不然小僧還真沒把握把它喝退。”葉禎兒仿照卞小都樣子,也盤膝坐倒,問道:“什麼是魔道六音?”
卞小都道:“所謂魔道六音,是指聲、色、味、觸、法、相六種感覺,魔家利用人類這六種貪念,變化出六種音律,一旦被音律侵入心臟,便會受其控制。”
“錚、錚、錚”三下琴絃振響,葉禎兒渾身一顫,險些又被這琴聲打動。卞小都道:“施主坐好,小僧要以‘大悲咒’破他魔音。”說着雙手合十,口中誦唱:“南無,喝羅怛那,哆羅夜耶,南無,阿唎耶……唵,阿婆盧醯,盧迦帝,迦羅帝……菩提夜,菩馱夜……漫多羅,跋陀耶,娑婆訶……”他靈力已達第二重天,體內靈氣充盈淳厚,延綿不絕,一時之間大小羣山佛音激盪,各色鬼怪捂耳掩面,心驚肉跳。
那偷襲者心中震撼,沒想到今日所遇之人竟如此厲害,自己根本無法與之抗衡,耳邊聽得四周佛音如海,一浪高過一浪,直推得他左右飄搖,恨不能轉身逃跑,只是此刻兩音相抗不由自主,卻是想停也停不下來。猛然“喀”的一聲,琴絃繃斷,他大叫一聲,一躥而起,口中狂噴鮮血。
葉禎兒一見敵人現身,不待卞小都開口,早飛身過去,劍光一閃,斬下他的頭顱。這時才聽卞小都叫道:“施主莫傷他性命!”葉禎兒甩去劍上血跡,道:“你何不早說?”
卞小都苦笑:“小僧講話,怎及得施主劍快?”
葉禎兒哈哈一笑,“通”的一腳,把頭顱朝卞小都踢去,說道:“和尚不必懺悔,這傢伙是邪教徒衆,便是死一千回也不爲過。”頭顱一路滾動,停在卞小都面前,他低頭望去,只見頭顱面目猙獰,滿頭長髮梳成數十條粗細不一的辮子,辮上裝飾各種邪惡飾品,脖腔流出的血液傳來一股股惡臭。
卞小都不敢多看,急忙擡頭道:“不知這邪教徒衆爲何出現在這裡?”葉禎兒不假思索道:“管他呢?只要他不來惹咱們,他在哪裡都無所謂,他若來惹咱們,嘿嘿!那便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卞小都道:“阿彌陀佛,施主殺氣太重,若無必要,還是少殺生的好。”葉禎兒道:“若無人惹我,我幹麼殺生?你以爲老子是殺人魔王麼?你這和尚囉裡巴唆,淨說廢話!”卞小都微微一笑,並不還嘴。
二人繼續上路,此時眼前只有一條山間小道,所以也不必商議往哪邊走,只是一直向前,走着走着,面前一暗,又被一座大山堵住去路。二人擡頭觀望,只見此山雄壯巍峨,雖不及極峰那般挺拔高絕,卻有另一番威武之色。在它兩邊還各分佈七八座稍矮一些的山峰,呈一字排列,彷彿緊隨在大將軍旗下的士兵,隨時準備與人搏殺。
卞小都望着山峰,一時大感頭痛,不知這山上又有多少精靈鬼怪。葉禎兒道:“和尚,你剛纔不是問我火雲山還有多遠麼?多遠我是不知道,但翻過這座山去,再遇下一座山,便是火雲山了。
卞小都道:“但願這座山上別再有什麼鬼怪了。”
葉禎兒笑道:“可惜此山名字就叫萬鬼山,又怎能沒有鬼怪?和尚,老子有時真是搞不懂,以你此刻修爲,只怕已不在我之下,便是真有千萬鬼怪,咱們也儘可一戰,你到底有什麼好擔心的?”
卞小都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誤會了,小僧並非擔心自己,而是因爲欠小狐狸太多,只怕有什麼意外,今生還不清她。”
月兒柔和,兩匹馬相對而臥,悅顏與伊九娘依偎在它們身上,似乎已進入夢鄉。忽而一聲輕輕的嘆息,伊九娘道:“悅顏妹妹,你對那和尚到底是喜歡還是想要報恩呢?”
悅顏猛然睜開眼睛,呆呆凝望天空的星辰,良久,也是一聲幽幽的嘆息。伊九娘不禁坐起身道:“悅顏妹妹,你聽懂我說什麼了麼?”悅顏仍舊望着天空發呆,臉上漸漸浮起一抹兒溫柔笑容,不知是因爲天上閃亮的星辰還是她心頭又想起了那人?
伊九娘重新躺下,說道:“原來你還是沒聽懂,可是你爲什麼嘆息呢?”
忽然一個冷冷的聲音接道:“她嘆息是因爲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伊九娘心中吃驚,但神情不變,緩緩站起身,側目望去,只見不遠處站立兩人,左邊的是個紫衣道人,在他身側卻是那紅柳莊的瞿夙。
伊九娘微微一笑:“我道是誰?原來是手下敗將,怎麼?你不服氣,搬來救兵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