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鐵獅子衚衕住了兩晚,第三天天沒亮雲錦就早早起了牀。
怕驚動還在熟睡的燕昭,雲錦躡手躡腳地走到妝臺前,藉着窗前龍鳳大燭跳躍的火光往脖頸的印跡上抹藥。
美玉給的藥果然功效非凡,成親那天夜裡的印跡都已經消掉了。可是這兩天夜裡燕昭又種下了新草莓。
瓷盒子裡的藥膏只剩下盒底上江薄薄的一層了,雲錦暗中嘆了口氣,這要是用完了拿什麼藉口再跟美玉要?
抹完藥膏,雲錦從淨房洗漱出來,就瞧見燕昭彎着胳膊側躺在牀邊,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濃黑的眼眸似融進窗外的霞光,亮若琉璃。
心中雖滿滿都是甜蜜的感覺,可被他這樣鑑珠賞似地看着,雲錦雙頰泛起紅暈,嬌嗔道:“你瞧着我做什麼?”
“咱們家的三條家規是什麼?”燕昭姿勢不變,嘴角略往上揚了揚。
今天要回門拜見二叔二嬸,遠離燕昭才能準時出門,否則……
不知道大清早的燕昭又有什麼歪理說出來,這幾天吃夠苦頭的雲錦下意識地就往妝臺邊挪了幾步,“咱們傢什麼時候有家規了?”
燕昭還賴在牀上,眼睛卻一直粘在雲錦身上,笑道:“第一條,一切行止舉動都要聽我的,不許問爲什麼;第二、要絕對信任我;第三、不能對我說謊!”
這幾句話怎麼聽着這麼耳熟?
細想了半晌,雲錦突然笑道:“這不是你保扮保鏢要送我進京時說的三條規矩嗎?怎麼成了家規了?”
翻身坐起來,燕昭坐在牀邊赤足趿着鞋,靜靜地瞧着雲錦。“那會是要保你一時的安危,現在我是要保你一輩子平安!”
一輩子說長也不長。彈指間幾年十幾年就過去了,甚至像她這樣轉眼間已穿越了千年的時光!
一輩子說短也不短,日升日落每天十二人時辰慢慢過下去,有多少英雄氣消磨在市井中?又有多少海誓山盟刻骨銘心的愛戀,被柴米油鹽碾成齏粉?
燕昭口中雖然在說什麼家規,可他卻是用性命向她保證今生今世情誼不變!
他那樣狂傲的男人竟用這樣溫柔若水的心對她?
大紅的纏枝蓮帳子半遮半掩,斜斜地搭在燕昭肩上,頰邊墨絲微亂。豔麗的正紅映着他雪色的裡衣,慵懶中帶着種滿足的愜意。
從平洲一路行來,她跟燕昭經歷無數生死,各種境況下燕昭都是意態灑脫,放蕩不羈的。即使最放鬆的時候,也沒瞧見他有這樣隨意懶散。
普通人隨時可見的那種由心中往外散發的自在從容,雲錦第一次在燕昭身上瞧見。
雲錦突然感慨起來,同時也暗下決心。他要護着她一輩子,她也要守着他一輩子,無論何等緊難都不離不棄!
生怕掩藏不住心酸,被燕昭瞧出來,雲錦走到牀邊拉着他胳膊笑道:“快起來吧!回去晚了二嬸會着急的!”
“還有第四條家規,”順勢把雲錦抱在懷裡。燕昭嬉笑道:“不許起的比我早!”
這是什麼話?哪有婦人要睡到丈夫起身以後,才爬起來嗎?
要是她真那樣做,不用三日就會被府裡的下人們暗中笑話成懶婆娘!
也不逼雲錦親口應諾,燕昭順從地讓她拉着去了淨戶洗漱。臉上一本正經,心中卻暗笑到爽,家規他說了,至於執行……他自有辦法讓雲錦按他的意思辦!
洗漱完,燕昭輕車熟路地坐在妝臺前,等着雲錦替他挽發。
認命地拿起牛角梳慢慢地替他梳髮。雲錦暗歎自已有往燕昭貼身大丫鬟的方向發展。
不但起牀要伺候他洗漱。還要爲他挽發,還要替他更衣……
“又梳歪了!”發現雲錦又神遊天外,燕昭極不滿地在雲錦的纖腰上輕捏了一把。
腰間又麻又癢,雲錦弓着身子躲開。故意嘟着嘴埋怨道:“明明是你麻煩,以前在腦後束成一束就行了,現在非要戴玉冠?梳頭髮好複雜的!”
燕昭的頭髮又密又滑,攏了半晌才勉強梳到他滿意。
雖然胳膊舉的發酸,可雲錦卻不肯出聲,更不肯讓燕昭看出來她有多喜歡替他攏發,確切地說有多喜歡倆人這樣安靜親密的接觸。
“今天穿這件好不好?”雲錦拿出一件鴉青色暗紋番西花的刻絲袍子,放在燕昭身前比量。
多年以來都是一襲墨色袍子,如今被雲錦變着花樣的打扮,開始時燕昭極不適應。可現在他終於明白了,雲錦與其說是在徵求他的意見,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
幫燕昭套上外袍,束好腰帶,雲錦踮腳伸手仔細替他整理着領邊。甚至連領邊的花紋都要對得整整齊齊。
纖細的指尖掠過他頸間的肌膚,燕昭心頭突然涌起一絲異樣的感覺。他恢復記憶後,所有的事情都想起來了,唯獨有一團模糊不清的影子總出現在夢中,那個女人對他溫柔若水,卻始終瞧不見她的臉。
此時此刻燕昭終於知道那人是誰,確切的說那不是一個真正的人,只是他潛意識中存在的一種感覺。一種被人當成最重要的人呵護寵愛的感覺!
而此時雲錦正是那這種心意在對他!
燕昭忽地張開雙臂,把眼前那個纖瘦人影摟在懷裡,不言不語只想深切地感覺到那種溫暖。
雲錦一愣,可馬上就明白了燕昭的心意。也張開手臂摟住他的腰身,臉頰緊貼在他胸口上,靜靜地聽着他強有力的心跳。
倆人不言不語,靜靜地摟着。半晌燕昭才笑道:“回門晚了會不會惹二嬸擔心?”
不是會擔心是一定會擔心!
猛地發覺天色不早,雲錦忙推開燕昭,倆人草草用了早膳,坐了車往帽兒衚衕去。
雲錦出嫁後怕雲濤沒有照顧,就請蘇文海一家從山海閣搬到帽兒衚衕住。
“姐姐回來了!”燕府的馬車剛拐進衚衕。抻着脖子等在門外的雲濤就歡喜地嚷了起來。
雲錦被燕昭扶下車,雙腳剛沾地雲濤就撲到她懷裡哭道:“姐姐我好想你!你搬回來住吧!”
他話音未落,胡二就憋着一肚子壞笑往燕昭臉上瞧,看見他滿頭黑線,趕忙把臉轉一邊去,生怕自已笑出聲成了燕大爺的出氣筒。
把雲濤從雲錦懷裡扯出來,燕昭冷着臉道:“你在學堂上學不也是十天才能見姐姐一面嗎?以後你十天去鐵獅子衚衕一趟不就行了?”
“那不一樣!”雲濤不滿地撇了撇嘴,忽然瞧見雲錦衣領下淡淡的烏青。立刻瞪圓眼睛朝燕昭尖叫道:“你居然打姐姐?你不是好人,你保證過不欺負姐姐的!”
太陽升到樹頂,正是吃過早飯正忙碌的時辰,衚衕中行人不斷。
身着豔麗的少婦再加上面容俊美的男子,倆人站在一起已經夠吸引人眼球的。可這倆人卻被一個六七歲的孩子堵在門口叫嚷個不停,周圍頓時圍上幾個閒人瞧熱鬧。
聽見雲濤嚷什麼,幾個老成些的暗自疑惑,瞧着這男人身上雖然帶着煞氣。可也不像是粗魯無禮之人?那女子溫柔纖巧的,他怎能狠下心下手打?
可幾個常出入花街柳巷的紈絝子弟,順着雲濤的目光在雲錦身上轉了轉,已多少明白些。懼於燕昭身上那股子威勢不敢胡說八道,相互間卻擠眉弄眼的故弄玄虛。
“你胡說什麼?咱們進去在說!”沒想到剛到家門就來了這麼一齣戲,雲錦臊的滿臉通紅。
雲濤也意識到讓雲錦站在門口不合適。忙閃開身讓雲錦進門,卻攔住跟過來的燕昭,怒目道:“你進來做什麼?”
那口氣就像燕昭搶走了他什麼心愛的物件似的,大有誓不兩立的意思。
只聽說母親會對兒媳婦有種與生俱來的敵意,認爲兒媳婦搶走了她的兒子。沒想到她們家也會有這種情況,雲濤竟爲爲是燕昭從他手裡奪走了她?
雲錦又好氣又好笑,剛想跟雲濤說清楚。卻見燕昭忽地彎下腰湊近他耳朵唸了幾句。
“真的?”雲濤一臉驚喜,卻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似地盯着燕昭。
燕昭點了點頭,神秘地一笑便閃身從雲濤身邊走了進來。拉着雲錦的胳膊道:“快進去給二叔二嬸行禮。”
“你跟他說什麼了?是不是又許什麼願了?”離雲濤稍遠些。雲錦馬上追究問道。
燕昭故作神秘地道:“我只是告訴他我們在練一種神奇的武功。練成之後就可以得到一個小寶寶!”
“你!”瞪着燕昭,雲錦實在無語了。有這麼騙小孩的嗎?萬一他當成真事到處胡說怎麼辦?她不用見人了,找塊豆腐撞死算了!
一眼瞧穿雲錦的心思,燕昭嬉笑道:“放心好了!我跟他說若是再跟第三個人說就不靈了!”
我放心纔有鬼!
嗔了燕昭一眼。雲錦自顧自往正房走。
燕昭卻忽然拉住她的胳膊,低聲道:“我在想,你什麼時候給我生一個兒子?就算像雲濤這麼糊塗我也不嫌棄!”
“……”
拜託!倆人成親滿打滿算還不到一百個時辰,他居然想到兒子的問題了?
雲錦,對燕昭的超前意識再次無語,悶頭往前走,走了幾步纔想起來怒道:“你說誰糊塗?”
“誰都不糊塗!”聽見動靜出來的蘇文海夫婦忙打圓場。
雖然只有幾日不見,雲錦卻感覺隔了一種跟從前不同的東西。從前她是蘇家女,現在卻是燕家婦!
帶着哽咽上前跟蘇文海寒暄了幾句,卻見蘇葛氏暗中給她使了個眼色。。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