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寧纖碧也奇怪了,喃喃道:“至於嗎?蘭花確實是個美人坯子,只是如今纔多大?六皇子也不會見了一面便念念不忘啊,更何況……”她想起蘭花手腕上那一圈烏青,心中實在是不舒服,因將今天的事說給沈千山聽,卻見丈夫皺眉道:“這話若不是你說出來,我都不敢信,六皇子從來都是謙虛溫和有禮的,今日怎會這般張狂?”
“誰知道呢?許是因爲要開府,所以覺着自己自由了?便原形畢露?”寧纖碧對這六皇子沒什麼好感,一面說着,便伸手捂嘴打了個呵欠,慢慢閉上眼睛。
“罷了,先不要多想,睡吧,今天實在是有些累。”沈千山也打了個呵欠,擡頭吹熄了燭火,室內便陷入了一片靜謐的黑暗中。
因爲這一天實在是累,第二天便起的有些遲,沈千山要上早朝,天不亮就走了,長公主薛夫人那裡是免了今早請安的,寧纖碧難得賴個被窩,因一直到卯時末纔起來。
梳洗完,還不等用飯,便聽下人們報說白採芝如意等人來了,她這個煩啊,咕噥道:“真是,難得一天清閒,也不肯讓我自在了,不是都免了她們晨昏定省嗎?怎麼這一天天的還沒完沒了呢?”
心中再怎麼不情願,也得接待。漫不經心和三人說了幾句話,忽然就聽白採芝話鋒一轉,笑吟吟道:“上次和姐姐說的那個廚房雜役,今日他便要過來了,妹妹有心讓姐姐見一見,畢竟廚房這塊兒如今不歸我管,萬一這人選出了問題,將來不好開交,倒不如讓姐姐幫着定奪一下。”
寧纖碧還不等說話。便聽如意冷哼道:“一個廚房的雜役,竟然讓奶奶相看,虧姨娘也能說出這話來,你把奶奶當成什麼了?每日裡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忙,難道還要爲你這丁大點兒破事費時間?”
白採芝微微一笑,正要說話,便聽輕憐道:“姨娘,不過是個雜役,你說是誰便是誰好了,將來即便有事。我管着廚房,自然也是該我負責的,哪裡敢勞動奶奶?若是這麼點小事兒都夾纏不清。那我可真沒這個臉管廚房了。”
白採芝知道輕憐也是動了氣,不然這個女人是從不會在自己面前如此強硬的,又或許,她是覺着如今有寧纖碧給她撐腰,所以膽子大了?因心中冷笑。面上卻半點不顯,悠悠道:“既然姑娘這麼說,那就罷了。我如今管着這些事情,也實在是如履薄冰,生怕一個不小心,便在奶奶和爺面前打了臉。只想着小心駛得萬年船。”
寧纖碧看了她一眼,心中也有些好奇,暗道什麼樣的雜役。就讓她這般上心?既然輕憐都退了一步,同意讓那個雜役進廚房了,論理她該見好就收啊。還是說,這裡面有什麼文章?
因一面想着,便改了主意。笑吟吟道:“也罷了,反正今天沒什麼事。見一見就見一見。白妹妹向來是小心的,這一次如此精心,咱們少不得看一看這雜役有什麼過人之處。”
白採芝目光一動,全沒將這番明褒暗貶的話放在心上,回頭對香藥道:“既是姐姐這麼說,你找個小幺兒去廚房看看,若是人來了,便先帶到這邊來。”
香藥答應着去了,不一會,果然帶回來一個男人,只說在院子裡給奶奶磕頭,寧纖碧阻止了,讓對方進來見她。
這人一進來,除了白採芝是早有心理準備外,如意輕憐和寧纖碧都不由得大吃了一驚,三人異口同聲的“啊”了一聲,接着便都站起身來。
“怎麼會是你?”寧纖碧臉上都添了笑容,見那人要跪下,便連忙道:“罷了罷了,不必跪了,你腿腳也不方便。”說完又對白採芝笑道:“你怎麼找了他過來?先前我還想着哪天和爺提一提,幫他找份差事呢,沒想到竟然讓你搶在了前頭。”
白採芝也有些發懵,完全沒料到寧纖碧竟然也會認識這個人,她不過是這些日子被如意輕憐氣得狠了,因此今兒要給她們一個驚嚇罷了,想來這兩人心中驚恐,卻又不得不在寧纖碧面前強自忍耐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就是因爲這個,她明知不合適,可還是一門心思要把這人帶到寧纖碧面前來。
寧纖碧因爲沉浸在自己的驚訝中,完全沒有察覺到如意輕憐的神態,也不過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如意已經是面色如常,悠悠坐了下來,看到身邊輕憐還站着,而白採芝的目光已經往她瞥過去了,她便使了個眼色過去,無奈輕憐心中震驚不能自已,哪裡還能顧得上她甩過來的眼色?
“輕憐怎麼這樣吃驚?”卻聽白採芝慢條斯理的笑了一聲,寧纖碧這纔回過神,轉頭看向輕憐,只見她面色蒼白,身子甚至還微微有些發抖,她會錯了意,還以爲輕憐害怕這鄭瘸子,便笑道:“輕憐坐下吧,不用怕,別看他臉上這疤嚇人,其實心地很好的。”
輕憐還不等說話,旁邊的如意便搶着笑道:“可不是,剛剛看見這人,簡直把婢妾嚇死了。輕憐從來比婢妾的膽子還小,也難怪她嚇成這樣。”一面說,早拉着輕憐坐下來,又擡頭看着寧纖碧笑道:“奶奶竟一點兒也不怕,聽您話裡意思,和這人還是認識的?”
“是啊。”寧纖碧笑着點頭,也沒看旁邊白採芝驚訝的神色和輕憐眼中的惶恐不安,便笑吟吟問那男人道:“真是沒想到,原來白姨娘找的人竟是你。人人都叫你鄭瘸子,只這不是你的本名吧?你的本名是什麼?”
鄭瘸子神情似是恍惚了一下,喃喃道:“本名麼?許久不曾聽人提起了。”說完纔回過神來,沉聲道:“回奶奶的話,小的本名鄭黎,奶奶就還叫我鄭瘸子好了,人人都是這樣叫,小的已經習慣了。”
“便叫你鄭黎好了。”寧纖碧淡然一笑,又問道:“你如今來這裡做活計,那些老人孩子怎麼辦?我聽爺說了,最遲入冬之後,就要將你們送回家鄉,各地的賑災事宜如今也差不多了,老天爺折騰了一年,總不會連冬天也不放過,你其實可以放心回鄉的。”
鄭黎苦笑道:“奶奶不知道,別人回鄉,有房有田有親人,互相幫襯扶持着,總有個活路。但我們不一樣,一是那些老人身體差,再長途跋涉回鄉,能不能堅持到地頭兒都不知道。二來那些孩子也都是孤兒,並沒有一個親人,若是這樣抱着團,互相還可以依靠,若是各自回鄉,難免還要漂泊乞討,到那時,誰知又會出什麼事兒?因此我和他們說了,我們就留在京城,我如今有了這個活計,他們白日裡再出去乞討一番,照顧着那些老人,走一步算一步,京城繁華,總比受災後的家鄉更容易討生活。
寧纖碧聽他這樣說,沉吟了一番,便點頭道:“也是有理。只是你們這樣一羣,就留在京城乞討,怕也不容易。”話音未落,便聽輕憐接口道:“可不是?如今聖上仁慈,是因爲各地受災,才許災民們在京城。之後就說不準了,偌大京城雖繁華,卻是天子的臉面,哪裡能容得下什麼乞丐叫花子?這裡尋活路卻是也艱難呢。”
鄭黎似是猶豫了一下,面孔漲紅了幾分,小聲道:“不知奶奶這府裡,是不是還有什麼活……”
不等說完,便聽白採芝慢慢笑道:“哪裡有那麼些空缺?你如今這一個差事,若不是輕憐姑娘雷厲風行,整頓了廚房,還得不着呢。如今那些家生子兒都沒地方安排,要別的奴才作甚?”
說完又看向輕憐,卻見她面色又白了一白,見自己看過去,便低了頭。這幅模樣終於取悅了白採芝,輕聲笑道:“不過奶奶心慈,輕憐姑娘也是個心善的,若是不安排,倒顯得我冷酷了,既如此……”
不等說完,卻聽鄭黎又小聲道:“小的做不做奴才,籤不籤死契,也都無所謂了,只是這些孩子,小的並不想讓他們賣身爲奴。”說到最後一句話,聲音更低了下去。
白採芝驚訝的瞪大眼睛,似是不敢置信的看着鄭瘸子,一隻手拿着帕子撫在胸口,高聲道:“你……你說什麼?不想賣身爲奴?你把這裡當做什麼地方?堂堂親王府,用得着僱什麼長工短工麼?多少人爲了進這裡做奴才擠破頭,你們……這天上掉下的餡餅……”
“夠了。”忽聽寧纖碧輕叱一聲,打斷了她的話,白採芝看過去,就見寧纖碧皺着眉頭道:“但凡有志氣的,誰又願意賣身爲奴?鄭黎這是爲那些孩子們考慮,一片拳拳之心可敬可嘆,你說這些話做什麼?”
白採芝受了訓斥,心中不滿,卻又不敢直說出來,只是到底不服,忍不住便咕噥道:“不說這些話又要說什麼?似他手底下那些孩子,一個個瘦的皮包骨頭似得,若是別人家,他們就想賣身爲奴也沒人要呢,我不過是因爲姐姐心慈,纔想破格收容他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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