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道路盡頭,山茶方“哎喲”一聲軟了身子,一面看着蘭花道:“讓你亂跑讓你亂跑,如何?今兒卻是正撞在厲害人手裡了吧?”
蘭花眼淚都出來了,一個勁兒撫摸着自己的手腕,一面抽噎道:“實在料不到這人如此無禮,山茶姐姐,他到底是誰啊?”
“噓!可不敢這麼說,這是六皇子殿下。”之前周謹在王妃房中賀壽時,蘭花並不在,所以不知他的身份,此時聽見了,不由也嚇得冷汗淋漓,險些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寧纖碧和白採芝從假山後走出來,白採芝還小心的四下觀望,卻聽寧纖碧淡淡道:“不必看了,他知道是咱們。”說完聽白採芝道:“原來姐姐也看出來了,我就說六皇子的目光銳利,他走前那一眼,真真是差點兒把我的心給看的跳出來。只是這人怎這樣跋扈呢?就是四皇子,這兩年也見過兩次,那還是京城有名的張揚性子,也不似他這般咄咄逼人啊。”
寧纖碧也覺得有些奇怪,這兩世裡她所知道的六皇子周謹,都是睿智穩重,怎麼今日在這裡,卻像是吸血鬼露出了獠牙一般,竟絲毫沒了傳說中那份皇子氣度呢?
蘭花此時也看見了她們,連忙過來道謝,寧纖碧注意到她一個勁兒撫着手腕,連忙托起來一看,只見那欺霜賽雪般的皓腕上,此時竟是隱隱約約一圈烏青,很顯然,這是剛剛周謹拉着她的手時造成的。
“真是太過分了。好歹這是在親王府裡,俗語說不看僧面還要看佛面,這……怎麼就這樣動手動腳的。”白採芝在一旁義憤填膺的低聲道,寧纖碧卻是一言不發。半晌後擡頭看了一眼周謹消失的方向,方淡淡道:“行了,咱們回去吧,蘭花別再自己跑出來了。”
“奴婢再也不敢了。”蘭花剛剛是來廚房傳薛夫人的信兒。要廚子們燉一碗燕窩,留着薛夫人晚上吃。卻不料竟遇上這樣的無妄之災,就是寧纖碧不吩咐,她也絕不敢再出來的。
一行人因爲突然出現的周謹,便轉身往回走。回到席中,也沒人發現蘭花的異樣,戲臺上恰好也換了另一齣戲,因爲唱的熱鬧,很快就連蘭花都忘了剛纔那場詭異的偶遇。
到晚上。還有親厚的一些女眷和親戚留在府中。自然少不了飲宴。因爲大長公主興致很高,和那些親戚們說的也高興,所以薛夫人和寧纖碧等也都留下來陪着。直到晚宴散去後,方得回去歇息。
天上繁星閃爍。丫頭們在前面提着燈籠,薛夫人在寧纖碧白採芝如意輕憐的陪同下往回走,一面隨意的和她們說着話兒,卻是在談論着那三喜班。
不過這些寧纖碧都是聽不懂的,只是依稀能夠記起衆人所談論的段明月的容貌,似乎那的確是一個英俊小生,一點兒也不比自己現代時喜歡的那些明星差,不過比起沈千山嘛,那就差了一點。
一面想着,嘴角不由得便彎起笑容,忽聽身後輕憐道:“奶奶笑什麼?婢妾看奶奶在席上也不是很在意那個段明月似得,莫非竟是也喜歡聽他的戲?”
“唔,我連他唱的什麼都忘了。”寧纖碧笑着說,一面搖頭道:“我自小兒就不喜歡聽這些,從前伯爵府裡唱戲,但凡不用陪着老太君,我都是自己回房的,聽那些咿咿呀呀的唱腔,倒不如搗鼓藥材來的有趣。”
輕憐也是一笑,然後輕聲道:“難怪奶奶對藥材這樣精通,人人都說您是天分奇高,如今婢妾才知道,天分高固然是個原因,更重要的,是奶奶將心思都放在那上面,所以纔會有這麼多成藥問世。聽說因爲百草閣的成藥,現如今別的藥房的草藥生意都不是那麼好了。”
寧纖碧笑道:“太誇張了,這纔是幾種成藥,固然能代替一些草藥煎服,但是遠遠談不上什麼影響草藥生意,如今人治病,還是大多以煎服藥湯爲主。”說完又忍不住看向輕憐,微笑道:“我不喜歡聽戲也就罷了,怎麼,你也不喜歡嗎?看如意和白姨娘跟太太說的多高興?你怎麼不言語?”
輕憐笑道:“我倒是喜歡聽戲的,不過唱得好的也不只是段明月,其他人唱的也好,只是不如段明月那樣出色罷了。是了,奶奶該多穿些,如今是深秋了呢,比不得中秋那會兒,天氣還只能算是涼爽。”
寧纖碧點點頭,擡頭看了眼天上繁星,喃喃道:“還好,也不覺得冷,許是在邊疆那會兒都習慣了,你不知道,邊疆那裡纔是真冷,這個時節早下了兩三場雪,但還不用就穿大毛衣服,不然真到了冬天,沒法捱了。”說到這裡不由得嘆口氣,輕聲道:“也不知那些守衛的將士們如今如何了,爺的願望便是有一朝能夠重披戰甲,踏平金月寧夏,唉!也不知道能不能等來這一天。”
“一定能的。”輕憐笑了起來,語氣中也帶了一絲嚮往,小聲道:“真有那一天,求奶奶別嫌棄婢妾蠢笨,也帶着婢妾去見識見識吧,婢妾不怕吃苦受累。”
“好啊,不過若是你去了,這個家誰幫我打理着?都靠白姨娘,不怕把她累垮了?你也太狠心。”寧纖碧低聲笑說着,頓時讓輕憐愣了一愣,接着也忍不住低頭偷偷笑起來。
忽見前面薛夫人停下了腳步,回頭淡淡道:“你們兩個說什麼說的那麼高興,落在後面給誰看呢?好像是怕我怕的不敢近前似得。”
寧纖碧和輕憐連忙趕上前來,輕憐還不等回話,寧纖碧便笑道:“看見太太和白妹妹如意說的高興,兒媳不喜歡聽戲,不說怕掃了太太的興,說了吧,又怕說的不對顯得無知,所以便索性落在後面,聽太太和白姨娘如意議論議論,也長點知識。”
“算了吧,你還能無知?現如今不知道多少人把你當做奇女子。”薛夫人冷哼一聲,面上卻沒有顯出多少怒色,顯然寧纖碧這一番自謙讓她很是滿意:這二房中終究是自己當家做主,兒媳婦再怎麼張揚,倒也不敢張揚到自己面前來。這一點讓她很滿意。
白採芝看了寧纖碧一眼,輕聲笑道:“這會兒天還早,我們陪太太回去說說話,怕也就該歇了,說起來,只因爲太太仁慈,姐姐和我們素日裡都沒怎麼在您面前立過規矩,這讓人知道,怕不知怎麼恥笑咱們呢,太太好歹也給我們一個機會啊。”
寧纖碧冷冷看了白採芝一眼,心中冷笑,卻見薛夫人揮手道:“罷了,我累了一天,實在沒精神了,你也累得不輕,爲着這麼個生日,我看你倒是腳不沾地的忙了幾天,也趕緊回去歇着吧。”卻是故意沒有提寧纖碧,說完便和丫頭們先進了院子。
這裡寧纖碧和白採芝等人也便回去了,回到凝碧院,卻見沈千山還沒有回來,派出小廝打聽了一下,不一會兒,小廝回來回說他送六皇子回宮去了,剛剛走,怕是要過一會兒才能回來。
於是寧纖碧便吩咐蘆花和玉兒去準備宵夜,知道沈千山不愛吃宴席,只怕是吃不飽,竟然還憑空因爲六皇子攬了這份差事,因竟有些心疼。不由得搖頭暗笑,心想情到深處無怨尤,自己如今竟也變得這般細心,還是對前世裡那個恨得要死的冤家,這還真是人生如戲。
過不多久,沈千山回來了,寧纖碧已經卸了妝,聽見開門聲便走出內室,卻聽丈夫道:“我這身上都是寒氣,你穿的少,別過來,當心着了涼,待我去沐浴一番,換了衣裳再說話。”
寧纖碧點點頭,稍頃沈千山從浴房中出來,山茶便捧了熱氣騰騰的夜宵過來,卻聽沈千山笑道:“這種事情怎麼也要你來做嗎?隨便不拘哪個小丫頭,使喚一聲也就是了,如今你和海棠可是快要做奶奶的人,我可不敢輕易勞動。”
寧纖碧笑道:“吃你的吧,哪裡來的這些話。正是山茶海棠眼瞅着就是嫁出去的人了,不知道還能得她們幾天服侍,你才該珍惜纔是。”說完卻見沈千山挑眉笑道:“這麼說,你該多派給她們一些活計,省得虧本。”
一句話說的寧纖碧和山茶都笑了,沈千山這裡卻是想起了別的事情,先喝了一口湯圓湯,這才長出一口氣道:“海棠山茶已經有了結果,只是我那邊還有珠玉和雨點,那兩個也不比海棠山茶差,你素日裡也精心些,若是有好的,就幫她們留意着。”
寧纖碧笑道:“這事你不該託付給我,正經該託給白姨娘,如今她纔是管家的。你也知道我不擅長在這方面留心,就是海棠山茶,這姻緣也不是我安排,是上天掉下來的。”
夫妻兩個一面說話,就用了夜宵,等到收拾完,躺在牀上,兩人也都乏累了,便靜靜擁在一起自在說着話兒,待問道六皇子的來意,沈千山便搖頭道:“看不出來,他那個人,鬼精鬼精的,我試探着問了兩句,也沒問出來。是了,他怎麼會認識蘭花?倒是跟我打聽了兩句蘭花的情況,若我沒記錯的話,這小丫頭就是上次她母親病重,你和我去了她家的那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