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的戚汐, 無意一看，看到冬伶臉上一閃而過的悲哀和恐懼，雖然極快的恢復正常, 但是, 這一瞬間的表情, 足以讓戚汐猜到, 碧芽和竣鄍之事, 絕對不是外界傳聞雙雙自盡如此簡單。
碧芽，竣鄍，……
當年在天界相遇時, 將他當成幼妖，一路對他呵護備至。
……
心裡浮上一股難掩的感覺。
當年他甦醒後, 馬上就設局將所有妖送回妖界。並沒有和他們告別, 甚至, 連一句話都沒跟他們說。
不是他忘記了。而是，他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他們。
戚汐自認, 自己從來不是一個多情的人。
但他也不是一個無情的人。
碧芽和竣鄍對他的照顧，無私，無所求。
單純的憐惜他，從無旁心。
八年的點點滴滴，他都看在眼裡。
戚汐所遇到的人裡面, 碧芽和竣鄍給他的感覺, 有幾分類似兄長。無私關愛弟弟的兄長。
而這份感情, 是戚汐最深處的渴望。
但是, 當他從碧芽和竣鄍身上感受到這份感情的時候, 他退縮了。
他甚至感覺到害怕。
——害怕再一次失去。
正因爲這樣，戚汐反倒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他們了。
而且, 根據過往的經驗，和他扯上關心的，幾乎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遠離他們，戚汐自認是對他們最好的回報。
甚至連讓君驍多關照他們的叮嚀也不敢說，就怕萬一妖、或者君驍出了二心，會累及他們，……
現在……？！
閉上眼睛，將神識發散出去，將整個天下城籠罩在內。雖然不知道碧芽和竣鄍他們是否還活着，但是，畢竟他們在這裡停留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一定會有蛛絲馬跡留下來，……或者人力找不到，但是，風兒、空氣、大地、卻會保留這些痕跡，……
這個方法，在天界是百試百靈，但是，這裡畢竟是人界，和天界的物質構成不同，戚汐也沒有多大的把握可以支配這裡的靈氣和元素，讓其爲他所用，……只是，碰上碧芽和竣鄍此事，他終歸還是要試一下。
一會兒之後，讓戚汐略爲心安的是，這法子，雖然在沙漠裡無法用，但這裡，還是可以的，雖然有些記憶有點模糊，但只要有一點點線索就可以了。
以戚汐龐大的神識，要將天下城建城以來的百年記憶閱讀一遍，只是數息之間而已。
所以，在冬伶、林瑆和石峰他們的眼裡，戚汐只是閉上眼睛一會兒，眼前一花，本來倚着欄杆的人已經不知去向。
徒留下衆人在原地你望我，我望你。
或許林瑆石峰他們還不知道這代表了什麼。
但是，作爲妖的冬伶，可是非常明白這裡面的含義。
很明顯，戚汐的突然消失是用了法術的結果。但是，在現在如此脆弱的人界裡用法術，居然沒有引出空間裂縫或者某個程度的空間崩潰……
那代表了什麼？！
冬伶不知道。而且，從對方的對碧芽竣鄍兩個名字的在意來看，……他只知道，天又要變了，……
心，“咚”“咚”“咚”的跳着。
戚汐幾乎要耗盡全身的力氣才能控制自己，不致於將怒火撒在天下城上。
循着風兒以及大地的指引，戚汐深入地下百尺的密室，而那重重結界、重重機關在戚汐眼裡如若無物，直接現身在那個密室裡。
當親眼見到“閱讀”到的景物後，戚汐的腳步也不覺一滯，停下了急匆匆的身影，雙眼略爲惘然的看着周遭的一切——
不算大的空間，就只有兩個身影。一個躺着，一個綁在木柱上。不是碧芽和竣鄍又會是誰呢？
只是，如今這兩人，都已經不是當年的模樣了。
竣鄍的變化並不大，只是靜靜的躺在那裡，弱不可聞的呼吸，是他仍然活着的證據，否則，戚汐都要懷疑這個只是一具沒生命的木偶而已。
但是，碧芽——
被牢牢的綁在木柱上，而頭部，更是被固定在一個點上，不能低下，也不能左右移動。
柔美的五官，此刻，只可以用猙獰來形容。
戚汐垂在身側的手，輕輕的顫抖着。
不自覺的握成拳頭。攥得緊緊的。
……也對，無論是誰，如果上下眼皮被剮開，裸露出兩顆藍色的眼珠，木然的，沒有焦距的直愣愣的看着前方，都絕對不能用美麗來形容，……細細的，導管似的透明東西，深深的插進眼睛裡面，另一端，則是放進一個約酒壺大小的器皿裡，……
神識在這個密室裡全面展開，這個密室裡的記憶，瞬間涌入戚汐的腦海裡——
霎時，吶喊，痛呼，哭聲，尖銳的悲鳴，笑聲，辱罵，……伴隨着一副畫面，在戚汐的腦海裡閃現。
爲了取之不盡能治百病的眼淚，碧芽和竣鄍被禁錮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密室裡。
竣鄍是威脅碧芽最好的人質。只要竣鄍不死，那碧芽就不會輕生。只要竣鄍活着，如果碧芽不願意哭，那麼就折磨竣鄍，一直到碧芽的眼淚流出來爲止。
……眼淚結晶的療效降低，……就直接取淚水，爲了不浪費那些眼淚，所以，將導管插進了碧芽的淚腺裡面，……
眼淚會流盡嗎？……
不會，如果無法從淚腺那裡抽取淚水，那麼，就輪到竣鄍了——
拔舌、碎牙、削肉、剔骨、抽筋、鐵烙、凌遲，……各種各樣的酷刑在竣鄍身上輪番上演，……伴隨着碧芽撕心裂肺的吶喊，以及，源源不斷的淚水，……
以及，酷刑結束後，捧着裝着淚水的器皿，小心翼翼的離開、臉上帶着歡喜神情的人，……
——那個人是……？！！
身上的氣息一滯，……
就是這瞬間的不穩，本來只是靜靜的懸掛在空中的碧芽，似乎感應到他的存在，突然輕輕的開始顫抖，乾裂的嘴脣蠕動着，乾澀、乾巴的聲音，從那兩片泛着血絲的嘴脣裡擠出來，——
“不，……不，……”
隨着碧芽的話，似乎有某些液體，緩緩的流進兩根細細的導管裡，只是，這些液體的數量實在是太少了，在流動的過程中，就已經黏附在管壁裡面，並沒有流進下方裝盛的器皿裡，……
“不，……要，……我……可以的……，可以……”聲音悽苦而驚恐，被綁在木柱上的身體顫抖着，有如被蜘蛛網捉住的蝴蝶，徒勞而無力的掙扎，有一種隨時都會崩潰的感覺。
顧不上震驚所看到的那個人，“碧芽。是我，……”戚汐從暗處疾步上前，將束縛着碧芽的所有東西都拆了，將瘦得皮包骨的碧芽抱入懷裡。入手的感覺，讓戚汐有瞬間的恍惚，似乎，回到了當年被碧芽竣鄍二人牢牢的護在懷裡的時候，……
只是，此刻，他們的身份已經顛倒。
“……”在戚汐懷裡瑟瑟發抖的碧芽，感覺到那熟悉的氣息，麻木而混沌的意識有瞬間的清醒，這是，——
“寶……寶……？”嘴巴蠕動，這兩個字只是露出一個嘴型，而沒有真正的發出聲音來。
“是我，……碧芽，……”
碧芽臉上浮現了一絲喜悅，隨後，很快的，喜悅被恐懼取代，原本只是無力的倚靠在戚汐懷裡的身體，因激動而劇烈顫抖，“走……寶寶，……離開，……危險，……快走，……寶……快走，……快……”微弱的聲音從碧芽喉嚨裡衝出來，但是卻清晰萬分，“走，……快，……危險，……快，……”
斷斷續續，中間間雜這重重的喘氣聲，一聲聲，無一不是發自內心，無一不是包含了濃濃的關心。
同時，軟弱無力的身體，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量，在戚汐懷裡微弱的掙扎着，推着，“……走，快，……快，……危險，走，……”似乎想將戚汐推開。
懷裡的推力，微不可及，推不動戚汐的身體，卻推動了戚汐的心。
“沒事了，碧芽，沒事了，……你和竣鄍，安全了，……”心裡默唸着治療術，將手放在碧芽眼睛的上方，柔和的白光閃現。
抱着沉沉睡去的碧芽，來到竣鄍面前，……近看方發現，當年那雙曾經緊緊的護着他的雙手，——左手已殘，手掌齊腕斷去，而右手，五根手指的皮肉都已經被削去，只餘下森森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