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諾往剛纔月牙的位置看去,卻見她倒在地上,身子沒什麼起伏,也不知是死是活。
“你······你將她怎麼了?”黎諾顫抖着聲音問道。
黑衣人漫不經心道,“沒什麼,只是讓她暫時安靜下來而已,我這次來是想問你,決定好聽我說出真相了嗎?”
黎諾對這人很防備,哪敢輕易相信,“你到底是誰?告訴我真相,又有什麼目的?”
“你不用知道我是誰,你只需要知道,你是容嬪的女兒,而知道當年容嬪發生什麼事的人,這世間除了我,便只有她的貼身宮女月牙知道,不過,你覺得月牙能告訴你什麼呢?”
黑衣人說這話時,語氣輕蔑又不屑,不知是對月牙,還是對她。
黎諾很討厭他這副模樣,可爲了不激怒他,只能隱忍,“好,我不問你的身份,那你告訴我,容嬪當年,真的是被華妃害死的嗎?”
黑衣人將雙手負到背後,悠閒道,“是的,當初容嬪和先帝感情深厚,後宮多少女人嫉恨於她,這其中,尤以華妃最甚,她恨容嬪奪了她的寵愛,用了這世間罕見的奇毒將容嬪毒死,還僞裝成重病身亡的樣子,便是先帝,也沒察覺到華妃的毒蛇心腸。”
黎諾已經猜到是這樣,所以書上的記載纔會是那樣,可她最疑惑的,是另一件事,“那,容嬪生下的那個公主呢?爲什麼一點消息都沒有,不是生也不是死,而是生平不詳?”
黑衣人看向她,眼神凌厲,“你覺得華妃害死容嬪後,還能容忍她的女兒活下來?”
“不可能,公主是皇族血脈,先帝難道就眼睜睜看着華妃再害死他的孩子嗎?”黎諾驚叫,完全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
“能害死容嬪卻一點都沒牽連到自己身上的女人,你以爲她有那麼簡單?先帝也只以爲她有多溫婉賢淑,怎麼可能懷疑到她身上?這個女人,心腸如蛇蠍,可人前卻是最爲無辜單純的模樣,誰也想不到,她敢做出這種事。”
黑衣人說着,語氣憤恨,彷彿恨那個華妃入骨。
黎諾搖着頭,死死的忍住眼淚,“既然華妃這麼厲害,那你告訴我,我是怎麼活下來的?難道,她一時心軟放過我了?”
她是這樣想的,華妃最後沒忍心殺她,而是將她送到民間,讓她成爲了一個庶人活着,就再也沒有管過她了。
而且華妃陰差陽錯的,就達到了自己不讓那孩子好過的目的。
黎諾本是公主之軀,卻成了整日被打罵的小小養女,活的連豬狗都不如。
不過華妃也不會想到,二十幾年後,黎諾會回到這裡,得知當年的真相,而不是一輩子都無法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
黑衣人一聽便知道她在想什麼,冷哼一聲,“愚蠢,華妃怎麼可能放過你,你的命,還是地上這人救回來的。”
黎諾聞言,忍不住看向昏迷不醒的月牙,“是她救了我?”
“容嬪瀕臨生死之際,將你託付給了她最信任的貼身宮女,讓她將你送出宮好好撫養,若是她照做了,可能你就不會是現在這樣了。”
黎諾的喉中有些哽住,眼中的淚已經快要掉落下來,“她沒有照做?可我還是被送出了宮,她卻被關在了這冷宮裡,這是爲什麼?”
黑衣人道,“自然是放心不下主子,將小主子送出宮後,又偷偷返回宮,和主子共同進退,容嬪死後,她就瘋了,也就被扔在了這冷宮裡,自生自滅,只是沒人能想到,華妃都已經死了,她還活着。”
黎諾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她爲什麼會瘋?”
“在這地方呆的久了,總會神志不清的,不過如果她沒有到這裡來,華妃是容不下她的。”
黎諾懂了,或許一開始月牙只是裝瘋,想要保住性命,可是被關到這座冷宮後,日復一日的,裝瘋也變成真的瘋了。
而她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躲避華妃的迫害。
黎諾的心中憤怒又悲傷,她走到月牙身邊蹲下,輕聲道,“月牙姑姑,謝謝你,犧牲了一切保護我和孃親,甚至讓自己變成了這種樣子,你放心,我以後不會扔下你不管的。”
她的表情森冷,說話鄭重而真摯,一雙明亮的眼眸像是摻雜了什麼灰暗,在那深處,隱藏了某種情緒。
她很清楚,現在她的心裡,有什麼東西已經變了。
黑衣人在背後看着她,良久,方纔出聲,“既然你已經知道二十多年前發生的事情,你想不想報仇?”
黎諾的背部一僵,她緩緩站起身,沒有回頭,“不。”
聽了她的答案,黑衣人眯了眯眼睛,閃身到了她面前,一手掐上她的脖子,“你竟然一點都不恨華妃和她的兒子?你不想爲你的母妃討回一個公道馬?”
他的手並沒有多用力,黎諾卻還是感覺到喉間變的疼痛起來,她不知道如果自己再說不,這人會不會真的掐死自己。
黎諾很怕,可她還是艱難地搖了一下頭,“皇上和皇后救了我的命,還讓我進宮過上以前從來不敢想象的日子,我不能恩將仇報。”
黑衣人的眼睛變得越發深沉,手上漸漸用力,“那你就忘了你的母妃死得有多慘了嗎?她是你口中的皇上母妃害死的,你竟然一點都不在乎嗎?”
黎諾能感受到這個人很憤怒,她不知道他是誰,有什麼目的,又爲什麼一定要她報仇。
可她知道,自己若是就這麼妥協,她和陳惡霸那種人又有什麼區別,“華妃已經死了,皇上根本不知道這一切,他是無辜的。”
黑衣人看着黎諾的眼睛,兩人相望許久,他突然放開了她。
解除了窒息的威脅,黎諾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小聲地咳嗽了起來,她不敢擡頭,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冷宮,只能靜靜等着黑衣人下一步的動作。
沒想到的是,黑衣人並不準備殺她,他只留下了一句話便又突然消失了。
“等你改變主意的時候,我可以幫你。”
黎諾渾身鬆懈了下來,腦中轉過許多思緒,卻又什麼都抓不住,眼淚慢慢從眼中掉落,很快便浸溼了衣裙的一角。
漸漸地,她便放聲痛哭了起來。
偌大的冷宮,便是有人聽見了她的聲音,也沒人會在乎。
這裡,是最殘忍又冰冷的地方,沒有誰能給誰溫暖。
這一處被遺忘之地發生的事情,沒有人知道,等黎諾回到房間後,已經不早了,同寢的那個小宮女見她回來,便道,“黎諾姐姐,你去了哪裡啊?剛纔雨兒姑姑還來找你呢!”
黎諾心中一驚,趕緊問道,“雨兒姑姑找我?她有說是什麼事嗎?”
小宮女點點頭,“也沒什麼,只是雨兒姑姑讓我轉告你,明日須得早些去皇后娘娘那裡,娘娘有要事吩咐。”
黎諾偷偷鬆了口氣,“我知道了,謝謝你。”
不過隨即,她便開始猜想,皇后會有什麼吩咐,又想到今天知道的往事,心中不由自主的開始亂了起來。
收拾好躺到牀上,黎諾看着眼前的黑暗,心裡道,華妃已經死了,我不能因爲皇上是她的兒子就遷怒於他,畢竟,皇上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母妃是那樣一個蛇蠍心腸的人吧?
更何況······想要報仇哪有那麼容易。
想到這裡,黎諾趕緊閉上眼睛,讓自己不要再想,趕緊睡覺。
第二日。
黎諾到了皇后宮中,寧雲筱便對她道,“黎諾,你來了,今日我只有一件事需要你做。”
“主子儘管吩咐,我一定好好去做。”黎諾恭敬地道。
不知爲何,她突然想起,寧雲筱是她的嫂子,她本不需要如此卑躬屈膝的。
可回過神來,黎諾便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她怎麼能這樣想,有這樣的想法,簡直是大不敬。
寧雲筱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見她允諾自己會好好做事,滿意地微笑,“是這樣的,今日是母妃的忌日,我與皇上要祭奠他,你要好好準備東西,千萬不得失誤,這是很重要的事情。”
黎諾眼中現出驚訝,又瞬間斂去,“是,主子。”
寧雲筱擺手讓她先去做事,黎諾領命而去。
等離開了寧雲筱的視野,黎諾面上便冷了下來,今天竟然是華妃的忌日。
那個女人,害死了她的母妃,如今卻依然擁有太后之尊,得天子祭奠,而她的母妃,卻只能含恨而死,不得善終。
上天真是不公平,一個心腸惡毒的女人,沒人看清她的真面目,而她善良單純的母妃,卻得不到一點憐憫。
憑什麼?
黎諾握緊拳頭,指甲掐的手心隱隱作痛。
閉了閉眼睛,讓自己冷靜下來,黎諾往宮禮司而去,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將皇后吩咐的事情辦好。
是夜,黎翊炎和寧雲筱揮退其他宮人,只留下黎諾等幾個近侍,便開始祭奠太后了。
黎翊炎親自燒了兩柱香,將一柱遞給寧雲筱,兩人便對着祭臺跪了下去,恭敬地拜了三下,將香插進了香爐。
看着祭臺上豐富的祭品,黎翊炎突然問道,“筱兒,你說,母妃真的能收到我送給她的這些東西嗎?”
寧雲筱牽上他的手,安慰道,“當然了,母妃在天有靈,看到你一直沒有忘記她,經常會給她送上這些東西,一定會很開心的。”
黎翊炎將寧雲筱的小手握在手心,像是想要汲取一些力量,“我的母妃,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我永遠都忘不了她對我的那些好,自從她走了之後,再也沒有人能帶給我那種溫暖的感覺,直到遇到了你,我纔得到救贖。”
這個一向強大的男人,這時候,竟也會流露出孩子般脆弱的表情,令寧雲筱很心疼。
她靠進他的懷裡,輕聲道,“母妃是個很善良的人,從不忍見別人傷懷,就算是爲了母妃,你也別再傷心了,好不好?”
黎翊炎用下巴蹭着她的頭頂,“好,有你和棲棲他們在,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只是筱兒,你千萬不要離開我,好嗎?”
寧雲筱點了點頭。
兩人這副如膠似漆的樣子,讓身旁的雨兒捂着嘴偷笑。
黎諾卻笑不出來,她聽清楚兩人的對話之後,心中便涌起一種難言的憤怒。
華妃那種惡毒的女人,也配稱的上善良?
她的母妃被這個女人害死,卻沒能得到任何公道,若是她的母妃也在天有靈,會不會怪她,明明知道了真相,卻什麼都不做?
黎諾的指甲已經將手心摳出了血,心中很快下了個決定。
她要報復黎翊炎,他母妃犯的罪,就由他來償還。
而他最在乎的不就是寧雲筱嗎?
那麼,若是她能讓這相愛的兩人生了間隙,恐怕黎翊炎就會生不如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