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雲筱很快就聽見侍衛們齊刷刷的腳步聲,更加焦急。
黎瀚宇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焦急,笑說,“這宮中刑罰多到你數不清,朕就不信你不說。”
“那要看你能不能把我送進大牢裡。”寧雲筱反脣相譏,深吸了口氣。
“你以爲你能從朕的手中逃出去?”黎瀚宇幾不可查的活動了兩下肩膀,額頭見汗。
寧雲筱勾脣笑了笑,“就你這隻手?總部零件都鬆了!”
她說道,雙臂用力推了黎瀚宇。
黎瀚宇沒防備,退了好幾步,不過他的手一直抓着寧雲筱,所以寧雲筱也跟了過來。
可寧雲筱早有準備,伸着胳膊拉開了兩人的距離,擡腿直踹他的右肩,藉機一甩手,躲開了他的鉗制。
黎瀚宇捂着肩膀,彎下了腰。
總管太監立刻撲到黎瀚宇身邊,“皇上你沒事吧?”
侍衛們在此時衝進了殿內。
總管太監指着寧雲筱喊道,“快把這膽大包天的賊人抓住。”
他沒喊完,侍衛們就已經衝了上來。
寧雲筱不敢再耽擱,繞過黎瀚宇直奔寢臥而去,然後就聽見黎翊炎急的都快破音的喊聲從密道里傳出來,“雲筱,你沒事吧?回我一聲,否則我上去了。”
“沒事沒事!”寧雲筱忙喊,後面響起總管太監的驚叫聲,“皇上,皇上你去哪兒?”
“寧、雲、筱——”黎瀚宇哪能這麼輕易就讓她逃了,伴隨着這一聲怒吼,奪了侍衛的弓箭,搭箭拉弓,眨眼之時就射了出去。
刷!
利箭破開空氣,帶着強勁的後坐力直直的射入寧雲筱的後背。
寧雲筱悶哼一聲,腳步卻不停,順着臺階疾跑進了密道,也看見了黎翊炎。
“快折回去。”她急道,“後面有侍衛追過來了。”
這話說完,就有兩個侍衛跟着下來了。
石門在黎翊炎腳鬆勁的時候緩緩闔到一起,兩人趁着這空檔從中穿過。
黎翊炎也一眼看見了她後背的箭矢,拉住她不讓她再跑,點了她的穴道止血。
“我揹你,上來。”他說道,蹲了下去。
寧雲筱回頭看了一眼,後面的侍衛們怕被夾住猶豫了一下,就被隔在了外面,可現在不能停,密道既然建在了勤政殿裡面,就肯定有開啓的辦法,當務之急是逃跑。
她趴到了黎翊炎的背上,摟住了他的脖子,後背的箭矢箭頭抵在了肩胛骨的縫隙中,疼的她連話都說不出來。
密道中黑暗不見光線,不過也不全是烏黑一片,人眼在黑暗之中有適應能力,黎翊炎一直在密道里,能看清分岔和兩邊通道,是以避免了撞到牆上。
寂靜的密道里只有黎翊炎的腳步聲佔了分貝,跑了能有一刻鐘,到了第一個分岔口。
寧雲筱的眼睛也適應了周圍的環境,因記着來時的路,見黎翊炎走了左邊的地道,就拽了拽他的衣襟。
“走錯了。”一說話,她就破功了,大喘了幾口氣。
“這邊能出宮。”黎翊炎解釋,由跑改成走,又問,“箭矢上塗毒了嗎?你有沒有感覺哪兒不對勁?”
“我沒事,就是有點兒疼。”寧雲筱一提起這個就氣,“是黎瀚宇,他拿着劍,三兩下就把我抓住了,他怎麼沒去上朝啊?”
“沒去上朝?”黎瀚宇蹙眉。
寧雲筱點頭,“穿着常服,王冠也沒帶,是不是你記錯時間了?”
黎翊炎的語氣堅定,“不可能。”
寧雲筱往上竄了竄,牽動了傷口,疼的倒吸一口涼氣。
黎翊炎心中歉疚,如果他沒踩到機關,也跟了上去,寧雲筱就不會受傷了。
“你有時間覺得對不起我,還不如快點出宮,疼死了。”寧雲筱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也能猜到他想什麼,有可能是血流多了,讓她的腦袋有點兒遲鈍,她還問道,“黎瀚宇是真下死手啊,要不是我躲了一下,就直接射進左胸了,他師從何人啊?”
黎翊炎抿脣不答,腳下步伐加快了速度。
寧雲筱還指着這話題分散注意力呢,就催,“你說啊。”
說着又拽了拽他的衣襟。
“他的箭術是我教的。”黎翊炎這才悶悶的說道。
聞此話,瞪眼都不足以表達寧雲筱的震驚,“你說什麼?你教的?”
“是,我開蒙早,四歲讀書認字,七歲便已習武。”黎翊炎補充道,“年幼時,我和黎瀚宇……”
說着一頓,大概是沒想到合適的詞語。
寧雲筱接他的話,“兄友弟恭?”
黎翊炎點點頭,“算是吧。”
寧雲筱這注意力被轉移的真的是很徹底,“那現在怎麼就相煎何太急了?!不止是因爲皇位吧?”
“何爲相煎何太急?”黎翊炎沒聽懂。
寧雲筱解釋,“也是因着皇位而發生的典故,侄子繼位,害怕其叔叔?好像是叔叔對他的皇位有覬覦之心,意圖謀反,就一心想殺死叔叔,而這個叔叔非常有文采,就前作了首詩。”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她念着,緊了緊手臂,心道終於有個人不知道了,也不枉她在孤兒院的時候就會背了。
黎翊炎讚道,“好詩,此人必定心胸豁達。”
他又問,“那他死了嗎?”
“死了。”寧雲筱說,“我記得是病死的,他可不豁達,貪生怕死。”
黎翊炎哦了聲,“侄子沒殺他啊。”
寧雲筱嗯了聲點點頭,有點兒倦。
黎翊炎又說,語氣裡流露出淡淡的無奈,“那我和黎瀚宇不是相煎何太急,是煮豆燃豆萁。”
“不過黎瀚宇不是皇帝侄子,不會心慈手軟。”他又補充道,“我也不是那個叔叔——”
黎翊炎的話就此打住,微微垂眸。
他不是那個叔叔,不會祈求身在皇位的侄子饒他一命,面對欲將他拆皮剝骨的黎瀚宇,他要做的,只有一個。
推翻他,幹掉他,把他欠他的全都奪回來,不叫他再危及他。
想到這兒,黎翊炎就覺得射進寧雲筱體內的那支箭好像紮在了自己的心窩。
“疼嗎?”他問道,脫口而出。
“疼!”寧雲筱的聲調很低,或許是受了傷,精神不好的緣故,聲音也很軟,“不過值了。”
“拿到藏寶圖了。”她說道,晃了晃手中畫卷。
黎翊炎這才注意到自己胸口前還有一幅畫卷,還想說什麼的時候明顯感覺偏側脖頸上一沉。
“雲筱?雲筱?”他輕呼兩聲,寧雲筱沒動靜,反而是她額頭的髮絲垂了下來,來回晃盪,讓他覺得癢癢的。
他躲了躲,腳下步伐加快了速度。
此時外面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懿王府裡灑水的婆子已經將幾個別院都走遍了。
東側偏院裡年輕的丫鬟在廊下梳頭,旁邊還有兩個小丫頭在閒聊。
正屋裡一個僕婦推門出來,“大清早的活不幹,在這兒嘰嘰喳喳的做什麼,擾了王妃怎麼辦?去遠點。”
其中一個小丫頭嗤笑,“還王妃呢,不過一個瘋子,還是被嚇傻了的,說出去都丟人!”
僕婦大怒,“你這賤蹄子,會不會說話!”
“媽媽別激動,王妃現在可就指着您一個人照顧呢,您要是急出什麼病來,王妃也得不了好。”小丫頭譏諷的說。
另一個推了她一下,小聲說,“別太過了,王爺知道了怎麼辦!”
小丫頭咯咯笑了,“現在滿京城誰不知道王爺看中了天一樓的花魁,哪裡還容得下別的事。”
僕婦急了,“賤蹄子!我非得稟報王爺將你打出府發賣了!”
丫鬟擡頭說道,“媽媽這麼說有意思沒意思,王妃不得勢了,瘋了,您這架子也可以省省了。”
“你——”僕婦語塞,氣的胖胖的身子直抖。
“啊!啊!”屋裡突然有人大喊了一聲,口齒不清,似是嬰兒牙牙學語。
丫鬟嗤笑,“媽媽且快進去吧,王妃叫您呢。”
僕婦瞪眼,冷哼一聲進了屋子,重重的將門闔上。
兩個丫頭掩脣笑了起來。
丫鬟清了清嗓子,“快生火做飯吧,那瘋子不吃,我們也要吃。”
兩個丫頭應聲散了,丫鬟也離了院落。
屋子裡,程夢溪穿着裡衣坐在牀榻上,披頭散髮,臉色煞白,還流了口水出來,滴到了衣襟上面。
僕婦忙拿了巾帕來擦,忍不住訴苦水,“王妃,你說你怎麼就瘋了,現在府中的人都不把你當回事,就連那幾個賤蹄子都敢當着奴婢的面挖苦你。”
大概是擦的不舒服了,程夢溪一把打開她的手,揮着胳膊“啊啊”直喊。
僕婦往後退了退,“奴婢不擦了,奴婢不擦了。”
程夢溪放下了手,要下牀。
“等等,穿鞋。”僕婦趕緊拿了鞋子彎下腰,接着叨咕,“王爺也不看中你,更不是個重情義的,王妃才瘋幾個月,王爺就去與人爭花魁了。”
程夢溪突然大叫一聲,跑到屋子中央,木呆呆的說,“王……王爺……”
僕婦先是一愣,旋即大驚,一把撲過去,激動的說,“王妃,你會說話了?你再說一遍。”
程夢溪不肯說了,又揮手,表示被抓住胳膊的不滿。
“王妃彆氣,彆氣。”僕婦又退開,試探着問,“王妃,你記得王爺嗎?懿王爺!”
她說道,“是你的夫君,能文能武,玉樹臨風,你還記得嗎?”
程夢溪的神情還是呆愣的,口水又流了一大截出來。
僕婦不說話了,嘆了口氣,果然,這瘋病是好不了了。
她走向衣櫃找衣服,接着嘟囔,“這樣的日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王妃的孃家人也真狠,這麼長時間都不派人來看……”
“黎……”後面的程夢溪突然說,“黎…翊炎…”
僕婦回頭,以爲是自己幻聽。
程夢溪眨了眨眼睛,“王,王爺。”
她頓了頓,“找……”
僕婦這回確定自己沒聽錯了,帶着驚訝和興奮,“王妃,你再說一遍!”
程夢溪呆呆的吸了吸手指,把話連了起來,“黎…翊炎,王爺,找…王,爺。”
她就是瘋了,依然知道黎翊炎是王爺,找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