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葵居然用自己小小的身體在劍鋒上一劃,哧啦一條大大的傷口,血汩汩地流了出來。
小傢伙終於不支地倒血泊裡,發出虛弱的聲音:“吱吱——”孃親,這下血就夠了!
“葵葵……”艾幼幼心狠狠一縮,眼淚不可遏止地唰唰滾落。
“吱吱——”孃親,快啊,葵葵的血不多,就這麼一點了。
都說世間人心險惡,人人都帶着僞善的面具,誰又能爲誰付出所有?更別說是生命。
不過是一隻小小葵鼠,對主人不是愛情,不是親情,只是養育之恩,獸都知道知恩圖報,人世間的骨肉至親卻爲了利益和私慾,互相殘殺。
到頭來,還比不過一隻小葵鼠有情!人性,真是可悲!
玄冥軒的心深深震撼,拉着艾幼幼走到葵鼠跟前,看她全身硬得像塊石頭,才發覺這個女人已經難過得連移動步子都不知道了。
說她無情狠毒,她卻將一直葵鼠的生死都放在心裡。
說她多情善良,她又狠心去傷北辰染。
唉,真是謎一樣的女人,你心中到底怎麼想?
“喝了。”玄冥軒將葵葵的血抹到艾幼幼脣裡。
“不,不要,爲什麼要救我,它就不能活?”
真的想不通,爲什麼人生在世,總要不斷做着選擇題,自己在乎的,就不能共存嗎?
“你不喝,葵葵就白受傷了!”玄冥軒替她擦乾眼淚,將血一點點味入她口中,自己也喝了一些,兩人的眸色纔回歸正常。
毒徹底解了,可葵葵危在旦夕。
“救救它,軒,救救它!”艾幼幼眼眶紅紅的,心疼地盯着手心奄奄一息的葵葵。
“別慌!”玄冥軒雖然沒有帶藥箱,但隨身攜帶的回生水倒是可以起點作用,他爲葵葵上藥,血止住了,傷口奇蹟般複合,可葵葵的眼睛還是閉着,呼吸異常虛弱。
“怎麼回事?爲什麼葵葵還不醒?”艾幼幼摸着它的小腦袋,血跡已經乾涸在絨毛上,摸起來有點扎手,更多的是冷,一直冷到她心尖,讓恐懼更深。
“聖上應該會有辦法!”想必北辰染送這隻神鼠也不單單是送她寵物。
北辰染萬事謀劃周全,未卜先知,定是算準了葵葵關鍵時刻會救鳳亦雪一命。
這隻神鼠的忠誠,定也是北辰染親自調教,安排在她身邊救命備用的!
北辰染啊北辰染,想不到狠毒的你細心竟能如此?
你事事爲一個時刻算計你傷害你的女人鋪好後路,可曾給過自己一條活路?
“我去找他!”艾幼幼將葵葵小心翼翼地踹在懷裡,提起裙襬,直奔皇后寢宮。
“且慢——”玄冥軒喊了句,思索一陣將出口的話吞了回去。
耳畔的風聲呼呼而過,吹亂她的裙襬,大氅早已不知在什麼時候跑掉,她只是急速奔跑,穿過一個又一個長長的宮道。
剛到皇后寢宮的門口,便能聽到屋內傳出的聲音,是女人的嬌吟,和男人的粗喘。
夜裡格外靜,屋內的聲音顯得出奇清晰,甚至連兩具身體激烈運動撞擊發出的交疊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曖昧的氣息無孔不入,艾幼幼感覺全身就像是忽然被點住穴道,僵硬地立在原地,無法移動半步。
裡面,是染染啊!是她的染染啊!
她被困在八卦陣就要死掉,他不但不來,還在和害她的人快活!軟玉溫香激情一整夜!
艾幼幼吶吶開口,似乎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才喚出他的名字:“染染——”
回答她的不是無聲的沉默,而是屋內更激烈的戰鬥聲。
“染染——”她很費力才讓自己聲音大了一點。
還是沒有任何迴應。
艾幼幼緩緩垂下頭,看着手心裡的奄奄一息的葵葵,手上他送的戒指還在,在月光下發出亮閃閃的光芒。
戒指,真的很漂亮,精緻又稀有,獨一無二。
可那光線爲什麼這麼刺眼!
戒指還在,從來都是這麼閃亮耀眼,可她的染染,還是從前的染染嗎?
或許他從沒改變過,他本來就是個壞人。
是她不該相信他的承諾。
可他又對她承諾過什麼呢?
尋遍記憶,他也從未對她說過只有她一個女人。
不經意擡眸,從窗戶上看到屋內金色的牀帳,似乎隱約可以看到他們纏綿的身影,眼睛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刺了一下,淚水也情不自禁地流了出來。
染染,你爲什麼要這樣?
我已經嫁給你了,是不是得到的東西,就真的失去價值,不再珍惜了。
難道我不讓你碰我,你就要去找別的女人了嗎?
你說過,小雪是染染的唯一。
你爲什麼要騙我?
呵呵,我有什麼理由要求你!因爲是我先騙了你。
我一直一直在欺騙你!
我還要什麼理由要求你對我付出真心?
染染,我從來都不想否認,我即便心裡愛着鳳靳羽,但看到你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我就會很難受。
我真的很難受,只要一想到你跟其它嬪妃親熱的畫面。
一想到你也用曾望着我同樣深情的眼眸望着其他女人。
一想到你也會很溫柔地擁抱她們,對她們訴說你曾對我說過的情話……
我就難受得想死。
終究我纔是那個最自私的人,明明給不了你愛,卻希望你會一直一直愛着我。
最壞,最卑鄙,最自私的,就是我鳳亦雪!
她真的好像把這些告訴他,可她不能說,因爲她知道她不會對他付出,又憑什麼要求他一味付出不求回報?
人,不可以這麼自私。
可痛,卻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艾幼幼努力抑制住奔騰不息的痛處,也不去擦眼淚,就任由眼淚一直流。
流到最後,滿面只剩下冰涼的淚水,連原本的體溫都帶走,留不住一點。
“染染,我不該這麼晚打擾你。但是……葵葵……葵葵……就要……死了……”短短的一句話,說出口竟是泣不成聲。
等了很久,屋內卻沒有給她任何迴應。
半晌,赫連雲若懶懶地說道:“你很煩!快滾!不要打擾我和聖上!”
看着淚流滿面的艾幼幼,玄冥軒狠狠攥緊拳,有些事他不能說啊!
“染染……”艾幼幼泣不成聲。
“快滾!聖上懶得理睬你。聖上讓我對你說,他對你不過是愧疚,早就對你失去興趣了。”
“染染,說句話好嗎?你說句話好嗎?葵葵快不行了。求求你救救它!”艾幼幼使勁用手摸着眼淚,淚水還是止不住往下流,她緩緩擡起手,吹響了那個戒指短笛。
寂靜的夜空,一個女人的哭泣,一個女人不斷的咒罵。
短笛幽冥,在冷清的空氣中,格外淒厲,到最後竟分不清,到底那是笛聲,還是銀髮女子的哭泣,不停迴盪。
沒有迴應。
只能聽到那淒厲的哭聲。
這種感覺比困死在八卦陣的惡靈嚎叫,還要恐怖。
染染,給我戴上戒指的那一瞬,你曾說,無論何時何刻,只要我吹響這戒指短笛,你都會出現在我面前。
如今你和我就隔着一道門,我無論怎麼吹,那麼那麼用力,我一直在不停吹,你爲什麼不出現?
“滾!聖上若是對你有一點情愛,皇后的位置怎麼不給你。你死了這條心吧!他不會管你,不會救你手裡的臭老鼠!”
葵葵不是臭老鼠!它是他們的孩子。
艾幼幼鼓足力氣,喊出的聲音異常淒厲:“北辰染,你這個大壞蛋!爲什麼不說話!你爲什麼不說話!你可以討厭我,但求求你,救救葵葵,救救葵葵……“
本是悲憤的抱怨,說道最後竟變成無力的痛哭,她捧着手心裡的葵葵,手都在顫抖,不停的顫抖。
救救葵葵!
救救葵葵!!!
它快要不行了!葵葵救過我的命,它用自己的命救了我兩次,它是我們的孩子啊!
“走吧!”玄冥軒扶起癱在地上的女人,他一直認爲這個女人又壞心機又深,即便婚禮那日她喝得爛醉,也沒見她哭,也沒見她像今天這麼無助。
他很心疼,就像痛在自己身上。
其實裡面的男人,不是北辰染。
他明明知道赫連雲若在說謊!但他不能告訴她。
事實上,北辰染自打從雪隱城回來,就沒碰過別的女人,那些嬪妃不是不能摒棄,而是這些嬪妃牽扯到太多朝中的利益鏈,這是不得已而爲之,北辰染纔給她們一個空架子。
北辰染絕不會像風烈邪那般不理智,爲了情字不顧及江山社稷。
事實上,北辰染也做得很好。比風烈邪做得好一百倍,因爲他憑藉自己的聰明才智和強悍的政治手腕,足以做到將這些嬪妃留住不碰她們的同時,又能穩住朝中各方利益關係。
一個帝王,能權衡所有的利益關係,又能對所愛的人保持忠誠。
這絕對是任何人都做不到的!
這就是玄冥軒最佩服北辰染的一點,而他也很清楚,北辰染之所以要將江山坐穩,斂下巨大財富,一個個消滅對手,並不是對權力和江山有興趣。
爲的只是給這個從來不愛他的女人,一份她想要的生活。
這個女人,有太多願望!只有坐穩了這江山,做到天下第一,纔有能力滿足她的所有願望!
只有不成熟的男人,纔會只給女人愛情,而忽略,抑或說給不起物質。
北辰染不同,他是個聰明又現實的人,他很明白,愛情要建立在物質的基礎上。
無論多美好的愛情,沒有牢靠的物質做基礎,也是空談。
給她愛的承諾,帶着她浪跡天涯,過着那種貧苦的日子,有什麼好?
承諾和愛情,能填飽肚子嗎?
給心愛的女人不是單單隻有無窮無盡的浪漫,還要給她富裕和奢華的生活!
不是普通的富裕奢華,而是“最”!
玄冥軒還記得北辰染曾經對他這麼說:“什麼有了完美的愛情就沒有富裕的生活?誰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沒本事的男人才會說出那種話!朕絕對不會像鳳靳羽和風烈邪那種傻子,只知道愛呀愛!給不了她最好的生活,那還算什麼愛!朕沒那麼幼稚無知!”
玄冥軒依然記得那個男人對他說出這句話時,臉上的堅定與霸氣!讓人動容!
北辰染就是那樣一個追求完美的人,他說過要給她最好的,就一定做到。
這纔是成熟的男人,不僅給她愛,毀天滅地,至死不渝的愛,執着整整二十二年,還要給她最好的最奢華最幸福的生活!
這就是固執的北辰染,從不誇誇其談,從不空口承諾,他要讓他最愛的女人,成爲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魚與熊掌,他都要給!就是要兼得!
而他一直在不屑地努力,即便他在萬人眼中是個十惡不赦的惡人,哪有怎樣呢?
他就是有這份霸氣,做到所有人做不到的,給她獨一無二,完美的幸福。
他說過,江山不過是迎娶她的聘禮。
一切的一切都是爲了她!
可這個女人,卻從來都不知道,從來都不放在眼裡!
他即便知道她在騙他,傷他,卻一直堅持,頭破血流也絕不回頭!
即便爲她做了這麼多這麼多,也從來不說,從不在她面前炫耀。
所以,玄冥軒也不會說。
北辰染做事從來都有自己的打算,那個男人的能力足以駕馭天地,是任何人都不能超越的。
玄冥軒相信,這個女人,總有一天會明白。
而這個真相,北辰染既然不願說,他又何必打破呢!反正那個男人能夠解決,他相信他,能夠做到。
可是這不明真相的女人,真是痛得要命,整張臉都哭花了。
真是醜死了!醜得讓人心疼!
“你看那邊——”玄冥軒指了指一旁的花樹,“告訴我那枝頭的花是什麼顏色?”
艾幼幼揉揉哭腫的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我沒工夫和你廢話,你滾遠一點!最好死掉,不要讓我看見!”
“你怎麼不死掉啊!”氣死了,他想打個暗喻幫幫那兩個人,憑什麼總罵他呀!
“滾滾滾!我不想見到你!”葵葵都快不行了,他還讓她看什麼花,腦子有病!
“我讓你看那花是什麼顏色!豬一樣的女人!”玄冥軒愣是扳過她的臉,狡黠一笑,“原來你是個色盲啊!哈哈。”
“你是豬!色豬一枚!我哪裡是色盲,那花明明是紅色的。”艾幼幼一翻眼皮。
“你就是個色盲!”玄冥軒將她拖到花樹邊,摘下一片花瓣在她眼前晃了晃,“現在看!”
“白……白色的。”艾幼幼定睛一瞧,撇撇嘴,“怎麼遠處看和近處看是兩種不同的顏色?”
“你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就像你今天看到聽到的一樣,北辰染在萬人眼裡都是天理不容的壞人,但事實上並非如此,而鳳靳羽在所有人眼中都是神一般完美的好人,也不見就真是個好人。
玄冥軒能說的只能到此了,無論是姻緣還是情緣,從來都是那麼百轉千回的事,虛虛實實,誰能說得清楚,要用眼,還要用心。
世事也不是旁人一點,就能參透的,最終都會有一個該有的結局,那是天註定。
“你不要發傻,也不要哭了!”這個女人一哭他就頭痛,玄冥軒接過她手心的葵葵,從懷中掏出一枚藥丸磨碎了塞入它口中。
“你給它吃了什麼?”艾幼幼不解。
“補血的呀!不吃這個它怎麼恢復體力!”玄冥軒撇撇嘴。
“那你怎麼不早給它吃,害我像個傻瓜一樣跑來看到不該看的事。”艾幼幼懊惱不已。
“我就說你是豬一樣的女人。剛用過回生水,兩種藥不衝突嗎?”玄冥軒看着手心漸漸睜開眼的葵葵,搖搖頭,“唉,可惜啊可惜,我還是救不了你啊小老鼠。”
“你什麼意思?一會救得了,一會說救不了。”艾幼幼的心忽然從慶幸的高空跌落到深深的谷底。
“我只是餵了藥,我又沒保證它就能活。只是一顆普通的補血藥丸。它流那麼多血,恢復生命也不是我說了算的!”玄冥軒聳聳肩。
“你……”艾幼幼氣得頭頂冒煙,一拳揍在他眼眶,“你這個庸醫!爲什麼要耍我!”
“嗷——”玄冥軒痛呼一聲,完蛋了,眼眶都青了,“用完我就甩掉,適才中媚毒打我我還沒和你算賬,現在救了葵葵,你又打我?野蠻的豬女人,你怎麼不早點死!”
“我踹死你!”艾幼幼一腳踢過去。
“哎喲——我警告你,好男不和女鬥,你不要你以爲你會武功我就不會武功!你不要逼我出手!”
“咚——”
“咚咚咚——”
“你不得好死,萬箭穿心,禍水,豬一樣的女人,野蠻的婆娘!呸呸呸,我親了你我嘴巴要爛。”
“那你嘴巴就快點爛!”艾幼幼伸手就要去扯玄冥軒的嘴角。
是真打,可不是打情罵俏,她恨死他了,這個男人長着一雙狐狸眼,又賊又囉嗦,嘴巴還毒舌得要命!
兩人推推搡搡,葵葵不知什麼時候從艾幼幼手心一跳,朝暗處跑去。
“葵葵——”望着那個虛弱的小身影,艾幼幼大喊,“葵葵回來,你要去哪裡?”
葵葵小步子一頓,決絕地望了她一眼,眼角閃動的竟然是淚,它最後看了她一眼,跑遠了。
“它是和你道別,它自己知道它活不了,又不願讓你看到它死在眼前而心裡難過。所以獨自找一個安靜的地方等死。”玄冥軒說破真想,心中爲葵葵的忠心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