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可是受不了又怎麼樣?心裡再難受,在她沒有將他趕出去之前,他還是一樣得受着!

少年眼波微微動了一動,很順從,一點一點地擡起了腦袋,視線直直地投在肖宋身上。

肖宋這才第一次看清這本肉文男主的長相,有一瞬間,感覺自家的鈦合金要被亮瞎,非常想要大吼一聲:“呔,哪來的妖孽!”

——所以說,果然不愧是種馬文的男主麼?

這長得,實在是勾人!

也難怪有那麼多雌性動物前赴後繼撲上來。

肖宋苦苦按捺住摸上自己臉皮的衝動,她現在非常想要知道自己這具身體究竟長着個什麼如花似玉的樣子,值得這個美貌妖孽的少年不顧倫常做出這種勇氣值很高的事情來?她沒有記錯的話,蕭夏這姑娘約莫是大了蕭秋二十多歲吧?現在已經年近四十歲。不管曾經多麼漂亮出塵,也擋不住她已經老透了的事實。這年紀放在現代都已經算是個半老徐娘了,肖宋這年輕氣盛的大好青年穿越過來佔着這身子還有那麼些不甘心呢,更何況這是在古代。

難道這蕭秋還真有戀母情結不成?!

更讓肖宋接受不能,很想一頭撞死的是……這少年漂亮是漂亮,但實在是,實在是……太小了!她心裡早就臆想了無數個蕭秋的樣子,模樣不盡相同,但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蕭秋總歸還是個男人!

可眼前這個少年……

肖宋眼角抽搐了。

眼前的少年約莫是十四五歲的樣子,雖然還沒有完全長開,但也已初具男人的規模了。他的五官就像是最好的工匠精雕細琢出來的,無處不精緻,精緻地過分,帶着點妖異的味道。身材頎長勻稱,有些偏瘦弱,但並不覺得的女氣。當然,男人味什麼的,也少了一些——幾乎是沒有。若是他的年歲再小一些,保不準就被別人認作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了。

五官之中最出彩的莫若是那雙眼睛。

那是一雙剪水燕眸,肖宋長那麼大,還是第一次瞧見這麼……狠戾的眼睛。她第一次體會到了當年蕭夏見到這少年時的心情了,這麼充滿戾氣的眼睛,除了於瀾那個缺心眼的貨,會有誰感受不到?這少年的一身戾氣非但沒有隨着歲月的推移消磨掉,反而越來越盛了。想來蕭夏的教育方式確實也有不對之處,否則怎麼就教出了兩個極端,一頭是狼,一隻是羊!

肖宋直到此時,纔有那麼一點佩服原主蕭夏。這原主該是有多麼強大的精神力才能夠一次又一次地忽略蕭秋的美貌,將全部注意力投向於瀾的啊?

於瀾雖然長得也清秀,但是比起這蕭秋來,可不止差了那麼一星半點……這大概就是主角和炮灰之間存在的質的區別。

而除了那一點點的佩服之外,肖宋算是徹底將蕭夏姑娘鄙視了個遍。原著結束時有個番外,其實也算不上番外,只是一段肖宋姑娘的心理寫照。

……

她以爲自己會恨那個人,他毀了她的生活,害死了她在意的人……還偷走了她的心。

恨的背面便是愛,是什麼時候,她竟然將心一點一點地送了出去?

如今,她後悔了。

可已經來不及了。

他走了,不曾再來看過她一眼。

她知道,他是真的走了,再也不會回來。

……

原來蕭夏姑娘到最後才知道,自己竟然做着做着就愛上了他,而在這個覺悟的關頭,蕭秋卻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或者是累了,或者是厭了倦了,拋棄了她。以蕭夏的驕傲和自尊自然不會說什麼挽留的話,便任由兩廂錯過,鬱鬱而終。

肖宋鄙夷這種人,除了矯情這一點外,更鄙夷她究竟是怎樣地情懷才能夠愛上一個一直強暴她的……熊孩子?

而此時那個熊孩子已經看出了肖宋的走神,眼底戾氣更盛,那灼熱又陰冷的感覺,將肖宋的神思拉了回來,一眼便望進他深不見底沒有一絲亮光的眼裡。

肖宋不承認自己一瞬間有些怯場,竟然被一個毛都沒有長齊的小屁孩給看得心虛了。她很想移開眼睛,不願與他對視。少年的眼神裡幾乎沒有一點溫度,那種壓迫的感覺讓她無所遁形,一時間覺得好像自己是沒有穿衣裳被暴露在陽光底下似的。可那樣不但是一種示弱的行爲,而且,絕對是會讓他懷疑。畢竟,在肖宋的認知裡,蕭夏還不至於害怕蕭秋。便是蕭秋再怎麼難以馴服,終歸還是自己的徒弟,她一個當師傅根本沒有道理去害怕自己親手教養大的弟子。

肖宋很想咆哮,該死的,看什麼看!再看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當然,這只是想想而已。

肖宋不是蕭夏,她雖然將自己代入到了蕭夏的生活軌跡之中,併爲她的命運暗暗擔心着。可她畢竟沒有經歷過她的過往,無法與她一起感同身受。在她身處的環境裡,也見不到這樣子戾氣十足的人。

肖宋有些說不出的心虛,雖然她面上鎮定得一絲心虛的縫都尋不見。她略略提高了嗓音:“你可知道錯了?”

少年漂亮的眼眸微微泛着紅,直勾勾地看着她,一瞬間肖宋從那雙泛紅的美目裡看到了濃烈的敵意,這讓肖宋渾身都覺得不適,真真是想奪門而出。她費了很大勁才剋制住自己的這種衝動,卻也忍不住不着痕跡地退開兩步,走到蕭秋的側面,避開了他的直視。

在肖宋以爲他不會開口的時候,蕭秋突然低下了頭,淡淡道:“蕭秋知錯。”

肖宋默了默,她自然還記得這傢伙出奇地倔強,根本沒想過他會認錯……她也做好了他死不認錯的打算,到時候騎驢下坡,順手將他趕走,也省得自己心煩。可是蕭秋如今這麼一認錯,還真是打斷了她的思路。這少年已經學會了隱忍,比她想象中的要不簡單許多。好在他看起來話並不多,應當不是那種油腔滑調的人,那樣應付起來也還簡單一點。

“既然知錯,爲何還明知故犯?你難道不知道偷學本門秘笈是不容恕的重罪?”肖宋原本是想要演繹出一副愛徒失足,當師傅的痛心疾首的樣子。後來想想,這難度實在太高,她又不是專業的演員!沒辦法醞釀出這個感情來。況且蕭夏本人一直冷清,會這麼說話纔是腦袋被驢踢了,多做多錯,還不如不做。是以她一直保持着平靜無瀾的語調,一絲波動也無。

而蕭秋的眼裡閃過一絲隱忍的恨意,看得肖宋一陣心驚。

那恨意是針對她的,她還不至於感覺不到。

被人恨着的感覺很微妙,肖宋一輩子都沒被人這麼恨過,雖然她知道他只是透過她這殼子在恨另外一個人罷了。

肖宋努力平靜下來,矮下身去,與他平視,目光是盡她所能的慈祥:“按照紫清派的門規,偷學本門不傳秘笈者,重則死;輕則廢除武功,逐出山門。這個,你可知道?”這門都快倒了,門規什麼的,守與不守,還不是肖宋一句話的事。當然,肖宋是不會將這告訴他的。

蕭秋的身體劇烈一抖,總歸還是個孩子,做不到喜怒不形於色,再怎麼成熟,也是會怕的。廢除武功,逐出山門……他自入了這裡,便沒有想過會出去。

肖宋伸出手,想要去握他的手,手伸到一半時改了主意,她可不想與他有什麼接觸,畢竟人家是會武功的人,萬一情緒太激動了用個內力什麼的,到時還不是她吃虧。她撩起蕭秋垂在臉側的一縷長髮,溫柔地爲他別在腦後,“你偷學秘笈之時有沒有想過後果?”

“還是賭我,不敢殺你?”語氣是一貫的溫柔,一點殺意都沒有流露。

“師傅……”蕭秋猛然擡起臉,看向肖宋,剪水燕眸裡有一副意料之中的悲鳴。她從來對他不假辭色,連說一句話都嫌費工夫,如今卻對他說了這麼多……看來,是真的不打算放過他了麼?

肖宋自然猜不到少年心中所想,倒是被他突然激動起來的動作稍稍嚇了一跳,壓下抽搐的眉角,她裝模作樣地嘆道:“在你心中,爲師是一個怎樣的人?”

頓了好半晌,少年的聲音艱澀地響起。

“師傅,收留了我。”

他並非不知感激,她願意收留他,爲他冠上她的姓,他很高興……高興到夢裡都要笑出花來。他終於不再是無家可歸的了,他終於也是有人要的……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她總是拿那防備生疏的眼神來看他,就當他是一個外人一樣……對於瀾,卻從不如此。她從未掩飾過對於瀾的喜歡,也從未掩飾過對自己的不喜。即便他事事都能做得比於瀾好,她還是不待見他。這讓他很是困惑,若是她一點都不在乎他,若不在乎……當初爲何不任他自生自滅了去呢?

那樣,他便不會恨她了!

是的,他恨她!

他很恨她!

既然不在意我,爲什麼當初要收留我?既然收留了我,爲何不肯好好待我?

我有哪裡比不上於瀾?!你告訴我!

……

大起大落之後,蕭秋反而鎮定了下來,看起來頗爲平靜。

肖宋是真的沒打算殺掉蕭秋,雖然她是很想人道毀滅掉眼前這個漂亮得不像真人的少年。但一來,她畢竟是生活在和平年代的菇涼,讓她在沒有真的受到生命威脅之時動手殺人……雖然也不是不能,但終歸有些難。二來,她確實沒有這個能耐。

肖宋看着少年充滿戾氣的一雙眼,那裡頭血腥之意流動,她暗道一聲不好,貌似一不小心逼急了!她幽幽地看着他,道:“秋兒,你心裡,是不是一直在怨爲師?”

蕭秋一愣,剪水燕眸直直地看着她。

肖宋摸摸他柔順得像是上好的綢緞一般的長髮,心裡暗歎,面上不動聲色:“你在怨怪爲師偏心,是不是?”

少年自然不會答話,一雙眸子黑得像一抹深沉的夜色,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來。

肖宋也沒指望他會答,她如今只是要展露一些善意,打些親情牌,讓他以後真要動手時也有點心理障礙。至於能不能成功……老實說,她也不知道。“瀾兒的父親是爲師的師兄,他臨死之前將兒子交給我,託我好好教養他。於師兄是個天資聰穎之人,才學品性武功皆是上乘,可爲師卻沒有將瀾兒教好,爲師愧對師兄。”

這樣子直白的表示極有可能落了下乘,搞不好一個不小心還會讓蕭秋更加反感也說不定。

但是肖宋實在是沒有耐心也沒心力徐徐圖之了。

“是……麼?”少年的聲音很艱澀。他不是沒聽懂肖宋話裡的意思,可她關心於瀾,對於瀾關愛有加,只是因爲她對自己師兄的愧疚麼?他還沒有成長到熟悉人心的年齡,但他不傻。那樣子真心的關懷,怎麼可能只是因爲對另一個人的愧疚。可在情感上,他也希望師傅說的是真的。沒有人知道,他是多麼希望。

“你果然是在怨恨爲師,對不對?”肖宋情緒有些低落,垂下眸子掩住臉上的表情。

“師傅,我……”“沒有”這兩個字卻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他確實怨恨,怨恨到希望那個被師傅疼愛的廢物永遠消失!

“瀾兒一直讓爲師很頭疼,爲師作爲他的師傅,自然得好好教導。”

“可秋兒你卻是不同的。”肖宋凝視着蕭秋的面孔,從他深邃的眸中找出了一絲波動,雖然不是很明顯,但也給她繼續煽情下去的動力,“你自小聰慧,凡事皆比你師兄要強上百倍,不管學什麼,都是一學即會,沒有一處是要爲師操心的。爲師一直很高興有你這麼一個弟子,你在,紫清派發揚光大也有望了。”

話裡的意思很明白,簡單點來說,就是她很中意他,想要把紫清派傳給他,而不是於瀾那個傻大個!

果然,蕭秋眼裡的眸光波動得越發厲害,帶着點不可置信以及……濃濃的質疑與戒備。

肖宋頓時覺得很沒面子,這紫清派對她而言,什麼都不是,愛要不要,她還能說假的不成!這小眼神是個什麼意思?不相信她麼魂淡!

肖宋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爲師一直很欣慰有你在爲師身邊,也以爲你能夠明白爲師的心。若非此次……爲師怕是永遠都不會窺得你的想法。不知道爲師對你的放心竟然成了你怨恨的來源……是爲師不好,一直以爲你懂,卻不知,你雖然天資聰慧,終究不過是個孩子,又怎麼會懂“愛之深,責之切”這個道理?”

是真的麼?這麼動聽的話,都是真的麼?少年並不如想象中那般堅硬的心有一絲的龜裂,面上微微動容:“師傅,你……”你真的不是在誆我?你沒有騙我?你真這般在乎於我?他想大聲地質問,大聲地發泄出這些年心中的怨恨,他想抱住她,好好哭一場……可是他不能。千言萬語,終究還是化成了一灘無言的沉默。

肖宋雖從那段記憶中知道了蕭秋此時大致的心理,卻也不知他百轉千回的少年心思,“若是爲師早日告知你這些事,你也不會鑄下今日的大錯來,爲師對不住你。”

蕭秋眼裡一冷,果然,說那麼多,只是爲了讓他心甘情願廢了武功麼?

肖宋一直在觀察他,自然沒有錯過他的這點變化,不由暗歎,這少年人還真不是一般般的敏感啊!一提到這個就自動警戒起來,生怕她把他的武功給廢了?

雖然她很想這麼幹,但那也要看她有沒有這個能力好吧!

“秋兒,爲師不會傷害你。”肖宋信誓旦旦,臉上的表情溫柔得堪稱聖母:“你是爲師親手養大的孩子,從那麼小的一團養到如今那麼大,這麼多年過去了,爲師心裡不說,但你在爲師心中,一直是不一樣的。你是爲師最好的弟子,爲師又怎麼會捨得傷害你呢?爲師如今還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模樣,而轉眼之間,你已經長成了如今這般俊秀的模樣……爲師,又怎麼忍心傷害你呢?”親情牌,百打不厭!這麼說就是要讓這小子明白,尼瑪我是你師傅我是你師傅我是你師傅啊師傅知不知道?!尼瑪欺師滅祖是要遭雷劈的啊!

在肖宋的印象中,蕭秋姑娘落到那步下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自作自受。蕭秋少年雖然陰暗,但並非一開始就有那種齷齪的心思。後來做了那樣的事情,也是被蕭夏給逼急了……只要她不像蕭夏一樣不知好歹,審時度勢,及時低頭,怎麼想來,她的命運都比於瀾那個倒黴鬼要好得多!

此一次若是成功的話,於瀾和她都不必死,他們三就這麼相親相愛到老吧……額,應該是不可能到老的。

即便是失敗,她也頂多被囚禁起來,死的還是於瀾那個倒黴鬼,跟她一絲半點的關係都沒有。

突然覺得,人生也不是那麼絕望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