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拱極門內不遠處是一片凌亂宅區,這地方在上原府內不貧困,但是房子建築的雜亂,因爲許多是由從北山上下來的山民所建起的。
能搬遷到城裡的山民自然不會是貧民,他們多數在山裡養着獵戶,獵戶們春挖野菜、夏收野果、秋捕野獸,再由他們於城中高價售賣,往往有不錯利潤。
但這地方比較亂,因爲常年有山裡獵戶進城也有外地商旅來採買,涉及到的錢多貨物多,陌生人也多,周圍好幾條巷子的治安不太好。
此時的傍晚時候,夕陽西下,巷子四面楊柳枯枝低垂,寒風陣陣,枯枝搖曳。
天高雲淡,鳥雀歸來。
幾個漢子拎着酒壺無聊的抿着溫熱酒水,目光懶散,意氣低沉。
一名體格瘦削的中年漢子走出來,他警惕的看看四周,用腳挨個去踢蹲坐在牆根的漢子:“都把招子放亮了,找一隻肥羊,咱們好好過個年。”
有漢子精神一振,道:“馬老大,咱不是剛從苗員外家裡賺了一大筆嗎?今年過年肯定夠……”
“閉嘴!”瘦削漢子低聲呵斥一句,“你孃的不想活了?大哥我跟你們說過的話都忘記了?”
又有漢子搭腔和稀泥:“馬老大你別生氣,杆子的脾氣你知道,心直口快沒腦子,你把他說的話當放屁就好。不過老大,杆子說的也對呀,咱手頭上應該不缺錢了吧?你瞅瞅,馬上就小年了,咱要不分個賬?”
馬老大臉色一沉,說道:“二毛,你這話啥意思?錢擱在大哥手裡不放心?”
二毛急忙道:“這不能、這不能,我又不是不懂規矩。主要是這天太冷了,而且大哥你不是說過嗎?要想活得久、腦袋夾腚溝,咱前兩天出手做了事,現在是不是該去鄉下避避風頭?”
聽到這話馬老大臉色和緩下來,他嘆氣道:“唉,是呀,按理說咱該去鄉下躲一躲,但這次咱給苗員外家辦事,苗員外家裡關係硬,應當沒什麼事。”
“再說,這不還有十來天過年了,眼看就是小年,大哥想再幹最後一票,給今年的活收個尾,然後再回鄉下準備過肥年。”
旁邊湊上來個青年,道:“老大說的對,做人做事都得有始有終,今年臘月咱還沒有開張呢、啊不對,這叫收尾,臘月裡咱還沒有做一筆收尾買賣呢,就這麼回去多不講究?”
杆子嘀咕道:“大哥,我娘給我說了一門親,讓我早點回去看看那姑娘,我想小年之前就回去。”
幾個人頓時鬨笑:“喲呵,杆子這是想媳婦了?”
“要啥媳婦?勾欄院裡的姐兒她不帶勁嗎?娶媳婦有啥意思,還得哄着她,你去勾欄院裡耍錢,她們哄着你!”
“但是耍媳婦不要錢呀。”杆子反駁道。
馬老大看着幾個手下互開玩笑,臉上情不自禁的也掛上了笑意:“行了行了,這兩天再頂一頂,最後一筆生意,做完了咱就回老家舒舒坦坦的過肥年。”
“大哥,真不是兄弟我事多,你看這臘月生意不行,有錢的外地商戶沒有進城的了,咱們沒有目標。”二毛嘆氣道。
氣氛一時沉悶下來。
杆子惆悵的打眼看向巷子口,忽然眼睛一亮:“大哥,孩子餓了奶來了,看那小子。”
一個身着綾羅的公子哥走來。
這公子哥很騷包,大冷的天還搖晃着個扇子,他也知道扇風冷,於是把扇子往外搖。
馬老大定睛看向青年,二毛站起來在他身邊低聲道:“大哥,沒差了,這孫子是個暴發戶,估計是鄉下哪個土財主的崽子來城裡開眼界呢。”
“對,絕對是暴發戶,看他打扮看他的樣子,他要不是暴發戶我把眼睛摘出來讓你們當魚泡踩着玩。”
“大哥,老天爺也想讓咱早點回家過年呀。”
馬老大仔細打量青年,最終耐不住身邊人的鼓動,低聲道:“讓老王八準備動手,大傢伙都看緊點,事情不對咱們就扯呼跑路。”
他不怕青年是硬茬子,事實上他們幹活這麼久也碰到過硬茬子,到時候大不了服軟跑路就是。
反正他們只是碰瓷,再沒有訛到人錢之前,不會給人家造成什麼損失。
換句話說這些人是屬癩蛤蟆的,頂多能噁心人,並不傷害人。
有人不動聲色的回到屋子裡,隨即一個老頭抱着個瓷瓶急匆匆的走出來,一邊走一邊說道:“不賣不賣,老頭子只是來你店裡做個鑑定,這是老頭子傳家寶,是唐女皇的玉枕,你給多少錢也不賣!”
後頭接着有掌櫃的追出來,苦口婆心的說道:“老丈且勿急着離去,您瞧這天也晚了,今晚我做東,請您去鼎泰樓吃一頓大鍋燉牛肉,咱們有話好好說……”
“你就是想要我這傳家寶。”
“嗨,這個不瞞您,我確實想要,可我又不搶您的東西,一百個金銖!我給您一百個金銖的價錢呀,這夠您揮霍到下輩子,怎麼樣?這價錢可夠公道的了。”
老頭聽到這話走的更着急,衝着錦衣青年便撞了上去。
錦衣青年急忙往旁邊閃,結果老頭那是假動作,他中途擡腿向前一步並錯身滑步,虛晃一槍正好撞上了青年。
也沒見着他們怎麼使勁,老頭撞上去後當場往後飛,本來緊抱在懷裡的瓷枕便飛了出去。
‘咣噹!’
一聲脆響,玉枕炸裂。
老頭的嚎叫聲接着響起:“我傳家寶、傳傳家寶!哎喲我的老天爺,我的傳家寶哎!”
後頭追來的掌櫃的咂嘴搖頭:“唉,可惜了可惜了,原本價值一百金銖的寶貝兒,這下子一文不值了。”
錦衣青年愣了愣,隨即勃然大怒:“日你糧,你們狗日的碰瓷?!”
掌櫃的失笑一聲擺擺手,道:“小夥子火氣別這麼大,這事與我無關,我現在就是個看熱鬧的了。”
老頭撲上來抓住青年衣服嚎道:“日泥全家、日你八輩祖宗!你還我傳家寶!你還我的傳家寶!”
錦衣青年一伸手推開他,厲聲道:“日你八輩祖宗的全家!這是個狗屁的傳家寶,當本少爺是吃屎長大的?腦子裡長得都是屎?本少爺早就聽人說過這種事了,你這是碰瓷,你想訛錢!”
老頭繼續撕扯他,錦衣青年不怕,惡狠狠的說道:“耍無賴是不是?本少爺小時候就靠這個混飯吃呢,耍無賴我怕誰?”
“走,跟我去見官!我我我要見郡守,上原府最大的是郡守,我知道,郡守是我、是我教書先生,他給我教過書!”
“本少爺也是讀書人,你敢碰瓷到讀書人身上?嘿,不知道讀書人的心最髒嗎?你找讀書人比髒,這是找癩蛤蟆比醜、找狗屎比臭,你以爲你能贏?你差得遠呢!”
看着錦衣青年色厲內荏的樣子、聽着他前言不搭後語的蠢話,馬老大放下心來說道:“開工幹活,幹最後一單活。”
杆子說道:“可別這小子真是郡守大人的學生。”
馬老大失笑:“咱們現在的郡守是平陽府武氏的家主,這武氏家主什麼時候做過先生?行了,都手腳麻利點,這是咱最後一單活,幹完回去過年。”
二毛忽然說道:“大哥,你今天怎麼老是說‘最後一單’,這話小弟聽着怪不吉利的。”
馬老大一愣,道:“有嗎?我隨口說的,行了,不用管了,趕緊去幹活,這是最後一單,一定不能出啥差錯,一定要穩穩當當給咱的買賣收好尾。”
幾個人紛紛動身,二毛有些猶豫。
他狐疑的看看周圍,捂着肚子喊了一聲‘肚子好疼’,小心翼翼鑽進一座屋子中。
街頭開始混亂。
有人走來指指點點:“老歪他們又在訛人了。”
“後生,趕緊推開他去報官,別跟他逞口舌之爭。”
“他們在坑人呢。”
錦衣青年一聽這話更加得意,叫道:“看見沒有、看見沒有?廣大羣衆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們肯定是碰瓷的慣犯,等見了官,官老爺肯定打你們板子……”
“日你親孃少唧唧歪歪,快給老子賠錢,不給老子賠錢老子揍你個狗日的。”老頭揮拳衝青年打了上去。
青年大怒,指着他叫道:“你孃的!你再動我一下試試、你再敢動我,本少爺打死你!”
老頭又給他一拳,挺起胸膛吼道:“來呀,你打死我呀,你有種你就衝我這裡來一拳!”
“你不來你就沒種,你就是個狗孃養的,你就是你娘跟個狗野合生出來的,老頭站這裡不動,你衝我這裡來呀!”
錦衣青年深吸一口氣猛然踏前一步,拳頭上青筋賁起,勁風爆鳴,一拳打開化身爲龍!
一聲悶響。
老頭倒飛了出去!
人落地,口中噴出的鮮血才落地。
掌櫃的和趕來圍觀的人紛紛驚呆:情形好像不大對。
有人下意識的嘀咕了一聲:“這次老王八倒飛回去挺遠呀,下功夫了?演技見長呀。”
換上一套仿皁隸官服的馬老大快步上去試探老頭的血氣,猛的大叫:“老王八死了!”
圍觀的人得到了信號,立馬圍住錦衣青年:“你打死人了!”
錦衣青年冷冷的說道:“他自己主動要求捱打的,而我這人最愛助人爲樂,所以就將他打死了。”
一行人幹碰瓷買賣的日子可不短了,卻是頭一次聽到這樣的回答,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一道獵獵風聲從空中傳來,有人擡頭看,喃喃道:“臥槽,快來看飛人呀。”
飛僵照例打頭陣。
馬老大意識到不對勁,當機立斷吹了一聲口哨,一匹駿馬從旁邊院子裡跑出來,他快步上馬就要往外奔逃。
巷子頭上出現了一個青年,青年面色冰冷、腰挎雙刀,仰頭向天,走起路來拽的跟得了外痔似的。
外痔沒有鵪鶉蛋大小,走不出他那麼拽的步子。
馬老大咬牙要衝過去,青年手一轉,兩把厚重的鬼頭刀出現在他手中,只見他重重一拍刀——
一聲巨響!
駿馬嘶鳴着站起。
馬老大抓住馬繮踩穩馬鐙又扭頭看向錦衣青年來時的巷子口,一條壯漢扛着個狼牙棒出現。
他跳下馬二話不說衝錦衣青年跪下,道:“在下有眼不識泰山,竟然招惹到了少爺您的頭上,還請少爺大人不記小人過,把小人當個屁給放掉。”
錦衣青年扔了個東西在他跟前。
他只看了一眼渾身開始哆嗦:上原府鐵尉令!
馬老大一聲大叫,口中噴出來一道黑霧,他整個人像跳水一樣縱身往黑霧中跳去。
狂風滾滾,一個俊逸非凡的青年和尚如猛虎下山般撲來,馬老大半截身子已經鑽入黑霧中,和尚一步邁出好幾丈,兩步上去抓住了他的腳腕。
“阿彌陀佛!”
馬老大被硬生生給拖了出來。
王七麟換下綾羅外衣收起扇子,遞給徐大道:“收好了,這是我娘給我準備的過年新衣裳,它要是有個褶,我娘會揍你!”
徐大驚愕道:“七爺你這話啥意思?大娘不是這種人,大爺就是把這衣裳丟了她也不能打我。”
王七麟解釋道:“這衣裳出問題,她會揍我,我會揍八喵,八喵會揍你,歸根結底還是我娘在揍你!”
徐大悻悻然。
沒天理,大爺連個貓都打不過?
漢子們一鬨而散想逃跑,兩端巷子口各有力士陰沉着臉殺進來,一人一個將人抓走。
最後謝蛤蟆一手提着褲腰一手提着個漢子出來:“老道士上個廁所也不安生,還有人想爬廁所跑呢。”
徐大關心的問道:“那你擦屁股了嗎?”
謝蛤蟆一愣:“這是重點嗎?”
王七麟走向馬老大,道:“你們御鬼殺害趙六斤、趙七一兄弟,兄弟兩人告到了閻王殿,閻王爺將消息遞給了本官,要本官抓你們斬首送去十八層地獄,所以你們跟本官走吧。”
馬老大一行人瘋狂磕頭:“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王七麟嘆氣道:“你們光說有什麼用?要是真想活命,那就把身家都拿出來呀,這樣本官可以網開一面,去找閻王爺求求情,放你們一馬。”
馬老大叫道:“小人把錢都存進了錢莊,一共有五十二顆金銖,只要大人願意放小人等一馬,小人願意將錢都孝敬您!”
王七麟道:“去取錢。”
馬老大一怔,真的可以?
王七麟信誓旦旦的舉手:“本官對天發誓!”
馬老大本來就已經亂了陣腳,又見他真的沖天發下重誓,便膽顫心驚的帶着王七麟去錢莊把錢取了出來。
王七麟對徐大點頭:“把贓款收好,把馬牽過來。”
舒宇酷酷的牽着馬走來。
王七麟放開駿馬對馬老大等人說道:“本官言而有信、說到做到,說放你們一匹馬就一定會放你們一匹馬,而且這事本官自己做主了,不用去找閻王爺請示,若閻王爺有意見,讓他晚上來找本官就是。”
他拍了拍馬屁股,駿馬甩鬃奔行而去。
“剩下的全帶回去,審起來太麻煩,直接全判死刑吧。”王七麟淡淡的說道。
此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聽到這話馬老大面容猛的猙獰,他大叫道:“欺人太甚!既然如此,那咱就一起死吧!”
他雙手一合,兩個拇指上各亮出一枚扳指,接着他眼睛一亮,兩個扳指上各鑽出來一個身穿紫衣的大鬼。
“給我殺!”
兩個大鬼發出淒厲叫聲,鬼爪上甩出一條黑霧凝聚而成的鎖鏈往四周甩去。
王七麟動都沒動,甚至看都沒看這兩個拘魂鬼一眼。
馬明向前一步脫下上衣,佛光動盪,馬頭明王嘶吼着出現。
兩個拘魂鬼轉身往死玉扳指裡鑽,但馬頭明王下手很快,一條手臂抓住一個鬼,撕扯着跟吃燒雞似的給吃掉了。
馬老大傻了。
王七麟樂了,他身影一閃上去抓住他的手腕一甩,馬老大的兩個手掌便脫臼了。
他摘下兩枚死玉扳指扔給徐大,笑道:“徐爺以後要變成指環王了。”
徐大美滋滋的戴到手上看了起來,道:“指環王?嘿,大爺喜歡這個綽號,以後大爺就叫指環王了。”
他們押着人回到驛所,楊大嘴送來一張請帖:“七爺,府尉羅綺大人送來一張帖子,說要宴請您吃個飯。”
王七麟問道:“誰送來的?”
楊大嘴說道:“是一名捕頭。”
王七麟接過請帖面無表情的撕掉了:“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樣子,不能一邊當婊子一邊還要立牌坊。”
謝蛤蟆苦笑道:“七爺你這也太生性了,老道士知道沒能救下趙家兄弟讓你心裡不舒坦,可你這樣太得罪同僚了。”
王七麟說道:“既然道爺這麼說了,那就找個理由應付他,告訴他今晚我沒時間吃飯,要去山裡抓山鬼,他要是不信,歡迎他派人來監督。”
府尉羅綺出自上原府的豪門羅氏,是地方豪強勢力,這個在隋唐以前是門閥勢力,像聽天監鐵尉級別的官吏都是受制於人家,所以謝蛤蟆不希望他和羅綺鬧僵。
王七麟倒是不想和羅綺產生矛盾,但羅綺宴請他肯定是給苗萬春脫罪,而苗家草菅人命,他絕不可能放手不管。
至於面子?
你它孃的又不是老天爺又不是我爹孃,然後還想讓我買你的面子,這樣很難辦啊!
這點他還真是猜對了。
羅綺宴請他正是與苗萬春有關,今日衙門休沐,他在家裡修身養性,然後自家的遠方表弟哭哭啼啼上門了。
其實羅綺挺討厭這種親戚的。
就因爲祖上想學武氏經略上原府,於是往外四處嫁閨女,想以此收服上原府各大家族,所以如今給他們這些後輩遺留下無數禍患。
武氏的發展之路沒那麼好複製,羅氏東施效顰,最終族裡閨女姑娘沒少往外嫁,稱霸上原府的路卻沒走多遠。
反正其他家族美妞照收、坑照挖,把羅氏祖上氣的很厲害。
這點從他們祖上壽命能看出來,並不是羅綺在瞎猜。
到了如今遺禍開始荼毒他們這一代人,上原府中真正的強勢家族從不因爲姻親關係而賣羅氏的賬,倒是一些破落家族緊緊抱着他們大腿,動不動就上門拉關係、談親情,羅綺從小就痛恨這點。
苗萬春是聰明人,他看出了這點,恰好苗家日子過的還不錯,所以他平時一般不來麻煩羅氏。
爲此,羅綺還挺喜歡他的。
結果他是個老陰閉,不出手則已,一出手王炸,今天哭哭啼啼上門找到羅綺承認了自己所作所爲,說了王七麟要從嚴治他的結果。
羅綺跟烤鴨一樣,頓時被架到了火堆上:救還是不救,這是一個問題。
他琢磨了一番,最終還是決定出手相救,主要是他覺得這事不難辦,苗氏不過害死兩個窮酸百姓而已,這種人缺衣少食說不準都熬不過這個冬天。
所以,苗家不過是讓他們提前死了幾天罷了,不算大事。
他覺得王七麟會給他面子,大不了到時候給這戶人家賠點錢——賠上幾十個的銀銖,大不了賠幾個金銖,對窮人家來說這買賣已經算很好了。
然後他和苗萬春等啊等,等到了一張回帖,帖子洋洋灑灑一大堆字,字寫的是很好看,蒼遒有力、力透紙背,但字裡字外的意思就不大好看了:
聽天監晚上要抓鬼,沒空吃飯,羅大人要是不信,可以安排幾個人去親自看看。
羅綺看後大爲震怒,他一把將帖子拍在了桌子上:“砰!”
苗萬春屁股下跟抵了一根驢鞭似的,蹭一下子跳了起來,臉上有水嘩啦啦的往下流:“親表哥,是不是王七麟那泥腿子不給你面子?”
羅綺陰沉着臉說道:“王七麟,呵呵,看來外界傳聞一點沒錯,此人性情乖張、目中無人!他扳倒一個劉博以爲自己就牛逼了嗎?”
琢磨了一下,他不得不承認這點確實牛逼。
於是他改了話,冷笑道:“他能扳倒劉博那是算他聰明,竟然知道將劉博從上原府調去平陽府才動手,若是在上原府,就憑他那點手段、那點人手豈能成事?”
“這小子或許還不知道上原府的水有多深,他還以爲這裡是平陽府呢,以爲認武翰林爲乾爹就能橫着走?”
“既然如此,他做初一別怪我做十五,我讓他見識見識郡城的手段!”
聽到這裡苗萬春內心狂喜,他一心想把羅綺綁上自己的戰車,只要兩人同氣連枝,那不怕聽天監重罰自己。
但這點不能展現出來,他佯裝抹淚用袖子擋住面容狂笑,並用袖子裡的大蔥葉片一個勁的抹眼皮子。
於是當他放下袖子,又是淚水漣漣:“親表哥,都怪表弟,是表弟給你添麻煩了,表弟不能再麻煩你,據說這王七麟與武翰林關係匪淺,你莫要爲了表弟而開罪武翰林。”
“要不然算了,表弟先行去聽天監,這王七麟想做什麼就讓他做吧,哪怕要砍了表弟的頭也沒關係。無論如何表弟多謝親表哥的仗義援手,此生難報恩情,來生做牛做馬!”
羅綺喝道:“休要哭哭啼啼作婦人姿態!王七麟自從來了上原府,仗着有金將令張揚行事、四處禍害我上原府名流,早就有許多人看他不順眼了!”
“你這件事,我管定了,我倒要看看一個小小的鐵尉能怎麼在上原府裡翻起浪花!”
苗萬春更是欣喜,舉起衣袖擋住臉一邊笑一邊往眼皮子上抹蔥葉。
羅綺轉了幾圈,忽然說道:“這王七麟在回帖裡給我下套,他以爲我不好意思派人去監督他嗎?”
“哼!我不光要派人,還要派一個他意想不到的人!”
“春表弟,你今夜帶人給我親自去聽天監。”
苗萬春臉上的欣喜之情陡然凝滯,這下子他真哭了:“親表哥,表弟若是去了聽天監,可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羅綺擺手道:“別怕,你不是自己去,我會派人去協助你,今晚你是去試探他,王七麟若敢動你,我明日就找武大人蔘他一本!”
“他今晚要是不動你,說明他是銀樣鑞槍頭,以後你便無需再害怕了。”
苗萬春有心拒絕,可惜他沒有拒絕的底氣,只能哭着答應、哭着退走。
羅綺陰沉着臉拿起茶杯想喝水,結果他剛纔一直在屋子裡轉起圈,把自己轉迷糊了,竟然拿起了苗萬春的茶杯。
他正要放下茶杯,忽然嗅到杯子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什麼味?這紅茶怎麼會有大蔥的味兒?奇哉怪也!”
隨即他猛的將杯子摔在地上,破口大罵:“什麼親戚?這是狗親戚!真是狗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