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几上剩下兩隻嗑了一半茶水的杯子。林氏夫婦走了,報紙被留下來。
幻夜拿起報紙,坐在沙發上,開始認真閱讀。
一直倒掛於窗外楊桃枝的蝙蝠小d,拍着翅膀飛入來,穩穩妥妥在落在幻夜肩膀上,加入閱讀的行列。
“這個人好眼熟!”小d指着那已失蹤少年的照片。
社會文化版刊登的是紫荊中學一年一度的校園文化節。照片中的少年,以論文形式發表了製冷系統新概念,獲得先進科技獎。並非別人,竟是幻夜的同班同學——木星。
早就感覺木星非一般。
幻夜拿起自己的杯子,淺淺地嗑了一口。
……
本來幻夜可以在家裡休息多幾日,但爲了這件事,他提前復學了。
在放學的路上,他支開了武彌生、舞音和小d,隱藏氣息悄悄跟在木星身後。
木星不快不慢地走着,最後走到一個偏靜無人的公園湖畔。
夕陽西下,微風徐來,湖面金光粼粼。湖邊有幾枚冰雕的妖怪,表情猙獰,定格在掙扎的最後一秒。這些妖怪聞得木星身上奇特的靈氣,冒失襲擊,被木星瞬間冰凍。
“多美的風景,何不出來一起觀賞。”木星面向夕陽,舒然地說着。
幻夜從桉樹背後不慌不忙地走出來,默默地與木星並肩站着。能識穿幻夜的跟蹤,將妖怪直接冰封而死,幻夜已知木星非人類。
到了這時,說話也不須拐彎抹角。於是夕陽下,兩個迎風而立的少年,開始細語……
“善自借用別人的身體,還砸了人家相機,你不需要作些解釋嗎?”
“呵呵,你很在意嗎?”
“我在意的是,你對待我跟其他人不一樣。難道因爲我的緣故,令你放不下生前的執念?”
“我的故事你願意聽嗎?”
“說來聽聽。”
“我還未出世,雙親就被奸人害死。我懷着仇恨,化作厲鬼,衝破黑暗,重現人間,手刃了仇人,同時,獲得了至高無尚的力量,可以不入輪迴,甚至主宰生命。但我的靈魂依然寂莫空虛着,無所依託。有一日,我聽說,我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尚在人間。爲了尋找弟弟的下落,我來到人間。但沒有血肉之軀的我,在人間行走並不方便。於是就借用這個跟我本人有幾分相似的軀殼。”
“你找到弟弟了嗎?”
“找到了,但現在還不是相認的時候。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很像我的弟弟,所以我總是忍不住去守護你。”
木星突然伸出臂彎將幻夜摟入懷中。
“那次雪崩,是你製造的?”幻夜驚訝於木星突如其來的動作,竟任由木星摟着,忘了抗拒。
其實,在那強大的力量氣場之下,幻夜根本無從掙扎。
如果是敵非友,就萬分之一的勝算都沒有。隻身會神秘的木星,豈是他想象中的輕鬆。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木星似笑非笑,漫不經心地回答。
難道,生命在他眼中是那麼微不足道?
幻夜擡頭望着木星問:“你不該殺人奪屍!林氏夫妻的失子之痛你知道嗎?天下的父母心都一樣。你父母若果尚在人世,也會爲你的離世而傷心。”
明淨黑亮的眸子,映着木星俊冷的臉。
“你太天真了,天下的父母並非都一樣……我和母親就是被外公親手殺死。”說到過去,木星眼中泛起讓人不寒而慄的怨毒。
“噼裡啪啦……”妖怪的冰雕在木星情緒的波動間被震得碎了一地。
木星在瞬間生起的寒意,直接傳遞到幻夜的心臟,他大病初癒的身體不由得顫了一下。
看到幻夜的反應,木星有些不忍,於是將怨恨收斂起來,放開幻夜,恢復平靜後說幻夜想知道的答案:“雪崩只是純粹的意外。”
聽到是意外後,幻夜鬆了一口氣。
不知爲何,在潛意識裡,幻夜並不希望木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亡靈。
木星接着說:“還有,這副身體的腦細胞中的殘留的記憶告訴我,這個叫做林希的孩子,非但從來沒有埋怨過父母,反而以父母的工作爲榮。只要我的靈魂離開這個身體,這個身體很快就會腐爛。你想這樣嗎?”
幻夜看着外表和活人沒有區別的木星,回憶起校園生活點滴,慢慢說:“讓這個身體活着,林希的父母就會覺得他們的孩子仍活着。懷着希望生存下去,總比失去所有希望絕望地活着好。”
木星欣然地笑了笑,讚道:“你真是個溫柔的孩子……看在你份上,我會給林氏一個希望。你別把我當作一般的亡靈哦,我可不是你三言兩語的感化就能成佛的。”
幻夜豁然地說:“我沒這個能力。你可是個神級的嬰靈。”
木星得意地笑道:“就連閻羅王和納麗塔都忌我三分。如果閻羅王欺負你了,記得告訴我。我一定幫你出氣喔!還有,鬼王魔多的事,不要再插手,以你現在的力量,對付不了他。”
上次若不是受閻羅王所託去魔界,根本由不着吸血鬼小d出手,幻夜也不會受那麼嚴重的傷。木星本不想說穿,但是這次幻夜自己找上門,於是他終於忍不住說了幾句。
“多謝你的關愛。”
幻夜茫然地致謝,心裡盡是疑惑。爲什麼?木星好像對自己的事瞭如指掌?他到底是何方神聖?連閻羅王、吸血鬼女王都不怕?
所有的疑問,他一個字都沒再問。
凡事必有原因。有些事情,別人不願意說,你迫他也沒問;別人願意說,你不迫他,他自己也會忍不住說出來。
“我們都是大千世界中的怪胎異類。一想到這點,就覺得你像個可愛的弟弟。”
不知爲什麼?聽到木星爽朗的笑語後,他對木星的介備和憂慮全然放下了。
西沉的夕照中,裂爲冰碎的妖怪以及它們的靈魂開始漸漸鬼異地融化……
被木星毀滅的東西,連靈魂也不會留下。
他的力量如此可怕……
對待敵人,他殘忍、冷漠、暴淚;對待珍視的人,他卻溫柔、體貼、呵護……這便是神秘的木星。
幻夜明白,與這樣的人物相處,其實比鬼王魔多還危險。然而,他漸覺自己是牽動木星兩極情緒的關鍵點,於是他不介意在這個平衡中作橋樑。
……
第二日,林氏夫婦收到一封信。
“雪崩那時,我的心臟就停止跳動了。神令我的身體復活了。從那時起,爲了完成神的旨意,我不能長陪兩老左右了。無論身在何方,都以您們的工作爲榮——希字。”
他們認得這筆跡,是兒子親筆。
滴落的眼淚把字化糊了,如夏雨中荷花的殘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