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我認爲一切都將結束的時候,我所期盼的奇蹟終於出現了,原本躺在腳後的那個家丁身體動了一下。雖然只是一個細微的動作,已經如驚弓之鳥一般的高大個卻還是注意到了,接下來的一瞬間,那個家丁霍然而起,全身似乎大了一圈,赤紅滿面,雙目如血,口中更是咿呀亂叫。看到那個家丁站起的剎那,我便貼在地上,屏住了呼吸,而高大個卻驚呼出口:“狂亂之毒!”
由於剛纔見到許雲鵬的兩個家丁武功也是如此強橫,在衝出院子之後,我便在短匕上抹上這種毒,並送入了這個家丁的體內。當其毒發之時,便會使人失去理智瘋狂地攻擊一丈範圍之內所有活動的生物,至死方休。
隨着高大個的這聲驚呼,那個家丁似乎發現了目標,瘋狂地撲了上去,任由長刀在身上翻卷,死死地掐住了高大個的脖子,張口就咬。在瘋狂的咆哮與悽慘的哀號聲中,我實在看不下去,閉上了眼睛。這一閉,卻似有無邊的倦意襲上身來。儘管內心深處一再大喊着不能閉眼,這一閉將會再也無法睜開的!沉重的眼皮卻再也無法擡起,耳邊似乎傳來了倩姐那甜美的聲音:“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什麼也不用管了……”
一會是血色殘陽,古老的戰場,一會卻變成了倩姐溫柔俏麗的面容,到後來卻是滿身鮮血地倒在碎石坡上,燥熱的肌膚被太陽烤得似乎已經皮開肉綻,乾枯的喉嚨發出金屬般的聲音:“水,水!”
頃刻間一道甘泉從天而降,如夏日午後的雷雨,沁人心脾。睜開眼睛見到的卻是燕東南的那張大臉,還來不及驚聲尖叫,就聽燕東南似乎有些關心的聲音傳來,“你終於醒了,恭喜你,通過了考驗!”噢,原來通過了,心神一鬆,我又沉沉睡去。
在柔和的晨光中,我睜開了雙眼,耳邊是清脆委婉的鳥鳴,我發現正躺在一張整潔的牀鋪上,所處的房間雖然與我住了一年多的那間十分地相似,但我還是一眼便看出了它們的不同。剛想起牀,鑽心的疼痛立刻便把我又一次拋回了牀上。大口地喘着粗氣,額上佈滿了汗珠,低頭看了看周身,不禁苦笑了一聲,我全身已經被包成了一個糉子。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總有一個嬌小的丫環來伺候我,一付怯懦膽小的模樣,我都不敢大聲和她說話,不過她好像也沒有太多的話會回答我,總是機械地做着事,低着頭重複着幾個簡單的字,我根本在她那得不到一點兒想要知道的東西。到後來我已經提不起興趣和她說話了,一切都在沉默中進行。
除了那個丫環,還有一個胖子會隔三叉五地跑來給我換藥,多半是個大夫吧。每次望着我漸漸恢復的傷口,總是露出驚奇之色,但隨即便得意地搖頭晃腦,口中喃喃自語,“沒想到我這次加的兩味藥比上次的還要神奇,我真是一個天才啊!”這不是又在拿我試藥吧,根本不顧在邊上的我已是冷汗直下,他依然陶醉其中。每次走的時候更是手舞足蹈,似乎又去想着要給我用什麼藥了。難道學醫用藥的都是這麼瘋狂嗎?太恐怖了。不過我卻從他的口中得知這裡是都城汴京中一個客棧的後院。看來是在我暈迷的時候被他們帶到這裡的。
當完全拆除了我身上的包紮時,那個大夫站在燕東南身前,指着我身上一道道淡淡的傷痕,口沫飛濺,大談特談他是如何的神奇,就如同華佗再世,扁鵲重生。燕東南似乎更關心的是會不會留下隱疾,在得到滿意的答覆後,便讓人把還在喋喋不休的“神醫”硬給請了出去。
不再理會從院子中傳來“神醫”的抗議,燕東南已經滿意地轉頭望着我,“沒想到趙兄弟能夠這麼快就痊癒了。”這是從上次醒來後再一次見到燕東南,而那一聲“趙兄弟”的稱呼卻似乎已經隔了很久了,讓我楞了一會。
燕東南好像也不急,含笑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我,等我回過神來才接着說道:“上次因爲了解的不夠仔細,讓趙兄弟受了重傷,我們一直深感不安啊。”望着他一點都沒有不安的表情,真讓我懷疑他們當時是不是故意的。
也許感覺到我眼中的不滿,燕東南有些訕訕地笑了笑,“不過趙兄弟能夠神勇地完成了任務,還是讓我們從心中感到欽佩呀。趙兄弟即將成爲我們中的一員了,更是可喜可賀啊!”
看到我木然地站在一邊一聲不吭,燕東南有些尷尬地咳了兩聲,“既然趙兄弟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那就跟我來吧,我給你引見一個人。”說完也不再作態,轉身在前面帶路了。
跟在他身後,轉過幾個迴廊,在一間廂房的門前停下。燕東南輕輕地敲了兩下門,房中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在得到同意後,燕東南才推開房門恭敬地走了進去。
這應該是一間書房,典雅中又不失一分溫馨。書案後的椅子上坐着一位二十出頭的女子,身上的裙衫豔麗中帶着一絲穩重,厚重的脂粉依然無法遮蓋那絕世的風姿。我在看她,她也一直在盯着我,只是寒冷的雙眸中不帶任何的色彩。
“總管,我已經把趙風帶到了。”燕東南愈發恭順地站到了一邊。
對着他微一點頭,那女子便對我冷冷地說道:“聽燕舵主說了,你在上次的考驗中表現得很好。這裡有一個藥丸,吃下後再拿着這個銅牌,你就是我們的一員了。”說完把兩樣東西放到了桌上。
燕東南立刻走上去拿了過來,遞給我的是一個黃色的指甲蓋大小的藥丸,看來不會是什麼補藥了。見我望着藥丸並沒有馬上行動,燕東南那冷酷的氣勢便逼了上來。望了他一眼,我知道我現在根本沒法抵抗,只好把藥丸放入了口中,緊跟着一杯水出現在了我的面前。我不禁苦笑了一下,看來他們還真是謹慎。水一入口,那個藥丸一見水便化了。
等到一杯都喝下了肚,燕東南才收起那逼人的氣勢,微笑着遞給我一個銅牌,其實就是一個銅錢,與上次窮丐給我的一模一樣,我隨即仔細翻看起來,果然被我找到了,不過我手上這個卻有三個字:“戊叄壹”。看來和窮丐差得還是很大的。
這時燕東南輕聲說道:“如沒什麼事了,屬下便帶他出去了。”那個女子頭也不擡地嗯了一聲,似乎桌上有什麼東西吸引着她所有的興趣,根本都不再理睬我們了。
走出房間後,燕東南轉身把房門小心地輕輕合上。“你很怕她嗎?”我站在他身後饒有興趣地問道,燕東南卻狠狠瞪了我一眼,不發一言地當先而去。
回到房中,強忍着等燕東南一走,我急忙跑進茅房,一陣痛苦地狂嘔,把肚中之物都清了出來。看來剛纔那個藥丸的確有問題,多半是他們用來控制屬下的吧。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一年多前的樣子,每天在各個房間中穿梭,見到了更多像我一樣身穿黑衣的人,不過卻不用再矇頭遮面了,已經都是自己人了嘛。所學的東西還是那幾樣,但是不論從深度還是廣度上講,都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在一年前還認爲神乎其神的東西,如今看來卻形如兒戲。院中的看守似鬆實緊,不過好像主要是針對外來可能的攻擊,對我們盯得並不是太緊,我甚至已經在汴京城中逛了好幾次了,只是在第一次出去的時候,看門的老人提醒我,如果每三個月不再服用一次藥丸,那會死得很痛苦。其實這事我已經猜到,不過看了看那位高深莫測的門房大爺後,還是默默地點了點頭。唉,連個看門的看上去都不簡單啊。
汴京城中自然更加的繁華,但這卻不是我關心的,我發現每次出去暗中應該都有人跟蹤監視,有意無意嘗試了幾次都無法擺脫,便放下了逃跑的念頭。反正他們還不知道我不受那藥物的控制,以後也總會有機會的。
自從那次從那個女總管的書房中出來後,便沒有再見到燕東南,估計他把我推介到這兒後就回他的分舵去了吧。在這家叫裕來的客棧後院中雖只住了幾個月的時間,但我還是能感覺到我在各方面的技能都得到了很大的提高。那種藥丸又吃了兩次,每次事後都會痛苦地嘔吐,當然不能讓別人發現,這樣看來每次在給你解毒的同時又繼續給你下了一次毒吧。只是這種毒十分奇特,還不是我能分析破解得了的,不過反正我不受它控制,後來也懶得去管它了。
這一日,剛回到房間,那個一直伺候我的拘謹、沉默的小丫環小聲告訴我,那個總管讓我過去一趟。我每次服用藥丸的時候都會去那間書房,當着那個女總管的面吞服,看來她應該是這裡的頭了,而一手掌管着這種關係到生命的小藥丸,難怪燕東南會如此懼怕她。
再次進入那間書房,她仍然坐在書案之後,冷冷地把一疊紙放在了案上,“這兒有個任務,你去把它完成了,完成之後立即回來,別耽誤了服藥的時間。”聽她如此說,我的心中一喜,終於可以離開這了,別說回來了,就連是什麼任務我理都不會去理它,只等一離開汴京,只要沒人再跟着,我第一時間就會去找倩姐,然後有多遠躲多遠。
見我拿起那疊紙看也不看卻站在那傻笑,她那秀氣的眉頭皺了皺,目有疑色,寒聲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噢,沒。”我急忙低下頭去,看了一眼手中那厚厚的一疊,心想這次倒是詳細,看來考驗我們的那次就是有問題。突然我想到這一走,估計是再也不會回來了,住了這麼長時間,也學了不少東西,卻沒人告訴我這是一個什麼幫派,現在不問以後也沒機會了。想到這我擡起頭來,“總管大人,我來了這麼久,也已經加入了進來,還不知道我們是什麼幫啊?”
她眉頭又皺了一下,眼中一絲怒氣閃過,似乎對於我有些調侃的稱呼有些反感,不過還是在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後說道:“我們是飄雨樓,是一個專門收錢殺人的殺手組織。”吸了一口氣接着又淡淡地說道:“沒什麼事,你收拾一下,明天就去吧。”
滿懷興奮地回到了房間,簡單地收拾一下後,有些好奇地翻看着那一疊圖文並茂的資料。這一次是真得很全呢,要殺的是北方檀州郡的巡檢司,不但有他本人的畫像,就連他老婆孩子的畫像都有。詳細地描寫了他的體貌特徵,連他哪兒長了顆痣好像都提到了。上面還詳細地列出了他的日常喜好,作息時間,甚至到了他一晚上打幾次呼嚕都寫在上面。而他七大媽八大姨的奇聞怪事也洋洋灑灑寫了一大堆。
我看着都有些好笑,怪不得有這麼厚厚的一疊呢。不過看到最後,我卻收起了笑容。那上面寫出了這個巡檢司或是爲謀人錢財害人性命,或是收人賄賂把人屈打成招,甚至貪圖美色至人滅門的種種惡狀。一條條一列列清楚地寫出了時間、地點、被害人的姓名、事情的起因、經過等等。如此詳盡應該不會有假了。看來這傢伙倒是殺之不冤啊,本來我還想着不去管他,就此一走了之,現在看來以後有機會還是可以去爲民除害的。
看完所有的資料,我對這個飄雨樓還是滿欽佩的,能搞到這麼詳細的資料還真是不簡單啊。另外還能列出該殺的理由,可能也不是隻收錢的濫殺組織,嗯,還是不錯的,連帶着我對那個女總管的看法似乎又好了一些。不過,這些就要與我無關了。拿出那隻銀簪,再次望了望天邊的明月,心裡激動地說着,倩姐,你等着我,我馬上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