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九 折五蛇爲輔不令而行

耿照心頭一揪還未放下,又有一人風風火火奔來,沐雲色急道∶“我聽說耿兄弟病了,昨兒不是好好的麼?”

腳步聲戛然而止,如遭阻攔。一把清脆動聽的嗓音道∶“沐四俠莫着急。他是水月停軒的客,先讓我師姊瞧瞧罷。”

寥寥幾句,淡然的口吻卻無轉圓,竟是染紅霞。

耿照欲哭無淚,分不清那李錦屏是去喚人呢,還是敲了開飯鍾,怎地一干人等全來到了艙門外。許緇衣連喚幾聲,略微側耳,房中卻沒甚動靜,凝神揚聲道∶“耿大人,我進來啦!”

不待門中呼應,運勁一推。

衆人涌入艙中,只見屏風推開,耿照穿得一身雪白中單,盤腿坐在榻上,手拿溼布巾揩抹口鼻,一臉灰白,似是剛嘔吐過的模樣;符赤錦跪在他身後,仔細爲他摩掌背心。兩人均是衣着完好,的確不像有什麼私情。

沐雲色一看,心中的大石登時落了地,笑道∶“耿兄弟,你昨夜喝高啦,這是宿醉。頭疼個半天,再吐過幾回,也就好啦,咱們今晚再去喝!”

染紅霞瞥他一眼,俏臉微沉,神色頗爲不善。沐四公子何其乖覺,立時含笑閉嘴。

許緇衣爲他號過脈,喚方翠屏讓廚房再熬醒酒湯,那李錦屏細心周到,本想留她服侍耿照,眼角一掠過師妹的面龐,心思已轉過數匝,面上卻不動聲色,溫柔笑道∶“多虧得有符姑娘照拂。我見姑娘手法嫺熟,可是出身杏林世家?”

符赤錦於醫藥一道,所知不脫習武範疇,又不是打穴截脈,哪有什麼特別手法?卻不得不順着胡說八道∶“代掌門見笑啦。我公公曾做過跌打郎中,我也只是胡亂學些,不能見人的。”

許緇衣微笑道∶“大隱隱於市,符姑娘家學淵源,我等便不打擾啦。待耿大人身子好些,再來探望。”

率先起身,行出艙去。她一走,方、李二屏也跟着離開;染紅霞扶劍轉身,踩着一雙長腰細裹的蠻紅勁靴,看都不看二人一眼,沐雲色亦隨之退出艙房。

艙門掩上,耿照精神一鬆,頹然坐倒。符赤錦嘆道∶“死了,一場白忙!你的染姑娘可上心啦。許緇衣這女人趕盡殺絕,一點餘地也不留。你趁早找個機會,向染姑娘表明心跡罷,省得夜長夢多。”

耿照摸不透女子心思,回想適才染紅霞的神情,猜也猜得是大大的不妙,一時懊惱、頹唐等齊涌了上來,賭氣道∶“都是你們說的,幹我底事!怎麼你們一個個,都咬定了我……我……”

“咬定你喜歡染姑娘,是不是?”

符赤錦噗嚇一笑,故意逗他∶“傻子纔看不出啊,耿大人。你信不信,就沐四俠看了幾眼,現下他多半也知道啦!我們不但看出你對她有情意,她對你也格外不同。若非擱在心尖兒上,放也放不下,誰理你跟哪個女人同一張牀?”

說着咯咯笑起來。

耿照說她不過,閉起嘴巴起身穿衣。符赤錦平素牙尖嘴利,此際倒也不追打落水狗,雙手疊在膝上安靜閒坐,片刻才揀了條素雅的綢帶子替他繫腰,動作輕柔俐落,說不出的動人。

耿照見她雙頰暈紅、胸頸白哲,模樣像極了一名柔順的小妻子,心中不豫早已煙消雲散,暗忖∶“她處處都爲我着想,我這是同誰負氣?”

低聲道∶“寶寶錦兒,對不住,我知你是爲我好。”

“誰爲你好了?”

符赤錦也不擡頭,似是專心爲他理平衣褶,菱兒似的姣好脣抿一勾,自言自語∶“這麼心軟,最招女兒家喜歡。但若真要討到知心美眷,心腸得硬些。”

說着俏皮一笑,隔衣拍了拍他結實的胸膛。

耿照也笑起來,嘆息道∶“寶寶,你這麼好,誰要娶了你,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符赤錦嬌嬌地瞪他一眼,笑啐道∶“呸,誰要你來賣好?你想我給你燒飯洗衣、伺候你穿衣裳洗臉麼?作夢!我從前嫁人,是因他又乖又聽話,什麼事都只會”之乎者也“窮搖腦袋,傻氣得很,怎麼欺負他也不生氣,可不是給他做婆子婢女。”

那便是她口中的“華郎”了。是什麼樣的男子,才能擄獲寶寶錦兒的芳心?耿照好奇心起,沒怎麼細想,脫口道∶“你丈夫一定是很好很好的人,才能娶到這麼好的寶寶錦兒。”

符赤錦微微一笑,低頭不語,繼續替他整理衣衫,氣氛一下便冷落下來。

耿照自知失言,訥訥抓了抓頭,既心疼又懊侮;符赤錦既作若無其事狀,再說下去只會越弄越僵,沈默似是唯一的解方。他安靜片刻,忽想起一事∶“是了,寶寶錦兒,你知不知道”化驪珠“是什麼?”

符赤錦斂起嬉戲打鬧的神氣,肅然道∶“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這三字是帝門的大秘密,你打哪兒聽來的?是那騷狐狸麼?”

耿照說明五絕莊所遇,爲掩去珠子被吸入體內一節,同時顧及《奪舍**》的秘密,故省略開盒之事未提。在符赤錦聽來,億劫冥表自還在莊內密室之中。

“弦子帶回這個線報,五帝窟那幫人該樂歪啦。”

她美眸一亮,明明是精神大振的模樣,口氣卻仍是冷冰冰的,尖翹的瓊鼻中輕哼一聲,抱臂冷笑。“只可惜你二人出入密室之後,嶽宸風那廝多疑深沈,必定改變藏寶處,終究是一場白忙。可惜!”

耿照倒沒想過自己的刻意隱瞞之中,竟有如此漏洞,強笑道∶“五絕莊的機關中樞我見過,知道還有什麼地方能藏。既要犯險,起碼要知道化驪珠是何物,若只是金銀珠寶一類,就免了罷。”

符赤錦搖頭。

“我有言在先,在我心中,沒當自己是五帝窟的人,纔不管她們死活。”

她正色道∶“但化驪珠牽涉太大,我不能對你說,這自也不是信不過你,你自己問漱玉節好了。我只能告訴你:失卻此珠,帝窟純血絕矣!你說嚴不嚴重?”

耿照蹙眉道:“既然如此,還是得儘快走一趟蓮覺寺纔好。”

符赤錦道:“是呀是呀,你救了騷狐狸的蠢女兒,人家正翹着毛尾巴等你呢。”

耿照明明覺得這話不妥,但她一本正經比手劃腳,說得有鼻子有眼,腦海中不由替漱玉節的端莊形象勾上了一蓬毛茸茸的翹尾巴,“噗”的噴出一口茶。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靜默片刻,一齊捧腹大笑。

“你……你這話真是太缺德了!”

“你笑得這麼大聲也很缺德啊!”……

兩人稍事整理,連袂而出。染紅霞的艙房位於第五層甲板,自是男賓止步,一出房門,便見李錦屏守在轉角廊間,遠遠見得二人,眯着彎月兒似的杏眼迎上∶“典衛大人好些了麼?”

“呃,好……好得多啦,多勞姊姊費心。”

“又不是我們費心。”

轉角處方翠屏突然冒了出來,沒好氣的一瞪,翻着美眸悴道∶“代掌門來請典衛大人過去用早飯。”

瞧她的神情,十之**已知適才之謬。李錦屏用手肘輕輕碰她一下,方翠屏怒道∶“你撞我幹什麼?又不是我沒事兒騙人。”

氣呼呼的扶劍轉身,結實的小屁股一扭一扭的,分不清是賭氣還是帶路。耿照尷尬已極,倒是符赤錦一派從容,逕自斂眸垂頸,安靜跟在後頭。

許緇衣在第三層甲板後進的指揮室擺佈早膳,命廚工以切細的魚膾煮成熱騰騰的鮮魚粥。那魚生極是新鮮,切成細膾後逕鋪碗底,撒上薑絲蔥珠,再以熬得細滑的晶瑩滾粥一燙,清香四溢、生熟合度,最是適口。她長年茹素,自己碗裡便只盛白粥。

桌上擺着五、六碟小菜,同座的還有沐雲色、染紅霞。許緇衣身邊空着一位,她微笑解釋∶“我三師妹家裡乃是京中望族,今兒天未亮便出發去迎接皇后娘娘啦,這是她的位子。”

耿照聽過“蝶舞袖香”任宜紫的名號,這位三掌院的年紀雖與他相仿,大名卻已轟傳江湖,不但劍藝曾受三大劍門的首腦肯定,爲其師杜妝憐贏得“天下擇徒授徒第一”之譽,更是無數正道弟子魂牽夢繫、念茲在茲的夢中情人,美貌家世無一不備。

生魚粥十分糯滑可口,越浦是東海第一夭河港、漕運中樞,這裡的魚貨若還說不上鮮,普天下再無鮮魚可言。符赤錦的座位被安排在耿照身邊,染紅霞卻恰恰在他的對面;席上唯二不交談、不對眼,宛若分置兩界的人偏偏直面相對,當真是尷尬到了極處。

沐雲色敏銳察覺,索性東拉西扯,與衆人攀談。他見識淵博,熟知武林各家的掌故,閱歷又極是豐富,席間迭出妙語,未有一刻冷場。耿照心中感激,沐雲色與他交換眼色,瀟灑一笑,心照不宣。

染紅霞放落筷子,低聲道∶“我吃飽了。諸位慢用。”

便要起身,碗裡的粥還剩下大半,魚片更是連動也沒動。

許緇衣取絹兒按了按嘴角,怡然道∶“妹子先坐會兒。待用餐完畢,典衛大人有要事與衆人說。”

染紅霞肩頭微動,又木然還坐,宛若一隻瑩然俏美的玉觀音。

沐雲色持羹入口,目光掃過席間諸人,暗忖∶“代掌門若非不諳風月,也未免太過無情。她師妹咬牙按捺、耿兄弟如坐鍼氈,兩人都痛苦至極,何必硬湊一桌?”

正要發話,忽聽符赤錦細聲道∶“我也吃飽啦。江湖之事,奴家不敢與聞,請先容我告退。”

便要起身。

“符姑娘怎知我等要議的,是江湖之事?”

許緇衣淡然一笑,隨口問道。

符赤錦俏臉微紅。“幾位都是…都是大人物,奴家一介小女子,無論各位議什麼,我…我都是不懂的。”

語聲雖是怯生生的,應對卻是不慌不忙。

許緇衣笑道∶“姑娘客氣啦。翠屏,帶符姑娘去二掌院房裡歇息。”

染紅霞身子一顫,面上冷冷的沒甚反應。符赤錦暗自咬牙,總不好說“我去代掌門房裡”這記悶棍算是嚴嚴實實吃了下來,既無見縫插針、尋隙反擊的機會,索性斂衽施禮,隨方翠屏退了出去。

許緇衣命李錦屏收拾桌面,摒退閒雜人等,對耿照道∶“典衛大人,沐四俠與我師妹都是親身會過妖刀之人,他二位忠忱可表,人品、武功也都是挺身抵抗妖刀的上上之選。你答應告訴我的事,我想讓他們也聽一聽。”

耿照心想∶“也對。二掌院是水月一門的楝樑,沐四俠更是琴魔前輩的親傳,深受韓宮主信任,他們纔是蕭老臺丞所需要的”力“。想起蕭諫紙之言雖覺氣餒,仍勉強打起精神,將對老臺丞說的源源本本再說一遍。

沐雲色聽完,不由皺眉∶“老臺丞的意思,我不明白。昨晚我與耿兄弟交過手,要說他的武功造詣幫不上忙,那也用不上我了,降妖除魔的力量不是越多越好麼?”

這話卻是對着許緇衣說的。

上回他與談劍符、許緇衣齊上流影城討人時,便對這位嫺雅端麗的代掌門很是佩服。她從些許的蛛絲馬跡,推出斷腸湖與靈官殿的事件背後有耿照這麼個人存在,斷定橫疏影不會爽快交人,條理明晰、眼光奇準,在三人之間隱爲馬首。

蕭諫紙行事難測,沐雲色百思不得其解,習慣使然,直覺便向許緇衣尋求答案。

許緇衣含顰不語,凝神片刻,才輕聲道∶“或許老臺丞的意思是∶妖刀並非什麼怪力亂神的天降魔物,而是一樁陰謀。”

“對付妖物,就好比是獵人打虎,利械深壑備齊了,一擁而上便是,人多自是助力,總是不錯的。對付陰謀家卻不然,稍有差池,自相殘殺所造成的傷害,只怕還遠在尖牙利爪之上。老臺丞要的非是伏虎屠龍的蓋世英雄,而是想掌握七派首腦,令其一心。”

沐雲色與染紅霞目光交會,兩人均親身領教過妖刀的異能,只覺此說未免不切實際——縱使世無鬼怪,妖刀總是異物,彙集衆人之力圍捕銷燬,總比放任拖延、去搞什麼團結七派要強。

非是他倆迷信,沐雲色熟知江湖運作,染紅霞自身更是水月停軒的第二把交椅,正道盟會見得多了,明白“團結七派”云云不過是空口白話。各派既有門戶成見,利害糾葛,傾軋又深;林林總總,豈能於一時三刻間放下?蕭老臺丞所求,實如書生抨政,只見其迂。

“《東海太平記》我也讀過,蕭老臺丞通篇所言,不過‘世無鬼神’四字。”

沐雲色傲然一笑∶“他要花偌大心神統合四劍三鑄,也須看妖刀等不等他。況且,老臺丞畢竟是朝廷之人,只消妖刀沒殺過白城山以西,朝廷未必當作一回事;若要信他,不如相信自己。我師父與三師兄俱折於幽凝,我與妖刀勢不兩立!”

染紅霞道∶“妖刀至邪至惡,流落在外一天,不知要害多少人。我也以爲不能久待,妖刀是魔物也好、陰謀也罷,都須儘快毀去或封印,免增傷亡。”

沐雲色撫掌道∶“二掌院說得是。老臺丞若再觀望拖延,不肯出來領導除魔,我們就自己來!三十年前,先師與杜掌門等‘**名劍’降服妖刀、拯救黎民之時,也不見有什麼朝廷來協助。”

見許緇衣始終未開口,轉頭問道∶“代掌門說是麼?”

連喚幾聲,許緇衣纔回過神來,輕搖蜂首。

“我思慮較慢,一時想出神啦,沐四俠莫怪。”

“莫非代掌門發現了什麼蹊蹺?”

許緇衣輕掠髮鬢,悠然道∶“我是想,在蕭老臺丞心中,倘若當真團結了七派,令其一心,該由誰來領導?是天門鶴真人,還是貴宮韓宮主?青鋒照的邵家主博施恩而賙濟衆,聲望極隆,赤煉堂雷總舵主更是一呼百諾,手綰數萬幫衆的大豪傑…誰來擔任這個七派盟主,才能服衆?”

沐雲色心中疑惑∶“她說思慮尚不及此,居然非是客套。不可能發生的事,有甚好想的?”

信口回答∶“自是由他自己來做了。鶴着衣雖較年長,聲望遠不及蕭諫紙,我家宮主年紀尚輕,且無意於此,自也不來爭搶。青鋒照、赤煉堂兩家素來有隙,誰做盟主,另一家必定退出。而邵鹹尊澹泊名利,約莫不肯居首;赤煉堂卻是做慣朝廷生意的,不會開罪老臺丞。算來算去,也就蕭諫紙自己最合適。”

許緇衣嫺雅一笑。

“我也是這麼想。”

沐雲色心領神會,一下子突然明白了她的思路,沉吟片刻,淡然笑道∶“統合四劍三鑄、選出個令出必行的盟主來,這都是不切實際的念頭,想到頭髮白了,也不可能成真。代掌門識見過人思慮深遠,若要主持滅魔大計,我頭一個參加。”

轉對耿照一笑∶“耿兄弟本領高強,若沒別的話,我便算上你一份啦。”

耿照見許緇衣含笑投來視線,竟未出言反對,一下子不知該怎麼回答。

蕭諫紙要他走,許緇衣看樣子並不反對他留,他與沐雲色甚是相得,一加一減,似沒有拒絕的道理;但對席染紅霞冷冰冰的模樣,又令他坐立難安,恨不得拋下這一切奪門而出,再也無須面對…

耿照忽道∶“代掌門,我今日想出門一趟,送…送符姑娘返家。她不是武林中人,原不該涉入武林之事。”

沐雲色、許緇衣聞言微怔,都覺此時說這話不適當,染紅霞面如死灰,直挺挺的僵坐不動,目光逕投舷窗之外,焦點卻凝於虛空中。

總算許緇衣反應機敏,頷首微笑∶“如此甚好。我喚二屏登岸僱車馬,陪兩位走一趟。”

蓮覺寺內有集惡道潛伏,李、方二妹花朵似的妙齡少女,別說驅車上山,就連靠近也有危險。耿照胡亂搖手∶“不、不必…不必客氣!我來即可,毋須勞煩二位姊姊。”

黝黑的娃娃臉脹得棗紅,說是無事,任誰也不信。

許緇衣不動聲色,微笑道∶“那我讓她們僱好車馬,供典衛大人使用。是了,不知符姑娘家住何處?若是路程遠些,須僱一輛結實大車,跑的路才能長些。”

耿照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但不答又顯得太過奇怪,只好說∶“說是在阿蘭山附近的一個小鎮集,符姑娘認識路的。”

“典衛大人何時回來?還是…便不回來了?”

她問。

耿照估量在蓮覺寺與漱玉節會面、商討化驪珠之事,最少也要一天。爲防時日說得少了,許緇衣派麾下的弟子去阿蘭山附近尋找,害了這些天真爛漫的無辜少女,便道∶“約莫三天罷。途中若遇本城人馬,我會派人回報代掌門,再約期拜望。”

許緇衣含笑點頭∶“還是典衛大人設想周到。”

命二屏登岸僱用車馬。耿照要自行駕車,連車伕都沒要——上回寶寶錦兒在蓮覺寺已害死了一名無辜車伕,他心中顧慮,能不要還是不要了。

兩人登岸之際,幾乎全映月艙上的少女都趴在船舷上圍觀。

當初孤男寡女同乘一船、在江上漂流之事已夠引人遐想了,雖在染紅霞的嚴令之下,“兩人均是赤身**”的流言到今晨才慢慢傳開,再加上“二屏撞見大蛇”的軼聞,少女們都認定典衛大人救了美貌的符姑娘後,符姑娘以身相許,兩人情難自己,私訂終身,紛紛來爭睹這對歷劫鴛鴦,人羣中獨不見染紅霞來送。

一名約莫十三、四歲、容貌極豔的少女,似與沐雲色特別親暱。少女身穿紫白相間的嫩綢衫子,個子嬌小,身形才初初長成,胸前猶如乳鴿嬌伏,略微膨起兩團玲瓏嫩乳,神情甚是桀驚不馴,只有傍着沐雲色時才稍露笑容,泰半的時間都被許緇衣帶在身邊。

她的陰沈有着超齡的成熟,令人難以親近,也絕少與其他同門師姊交談。

耿照對她似也有一絲莫名的熟悉,然而臨行匆匆,不及細問。

沐雲色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等你回來,我們再去吃酒。”

“好。”

見他一如昨夜,耿照鬆了口氣,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阿蘭山位於越城浦近郊,耿、符二人午後出發,半個時辰就轉上起伏平緩的丘陵山道,阿蘭山的蒼鬱山形近在眼前。白日裡香客衆多,車行極緩,兩人乘坐一輛篷頂騾車,能遮陽阻風,耿照在車座上持繮駕駛,符赤錦便捲起遮簾,坐在他身後聊天,倒也不甚難捱。

爲防萬一,耿照對她說了集惡道的事,符赤錦蹙眉道∶“想不到連那班牛鬼蛇神也出籠啦,看來這個七玄大會還真有名堂。”

“又是七玄大會!”

耿照心中一凜。

上回在覺成阿羅漢殿,他與明棧雪偷聽陰宿冥、聶冥途對話,曾提及這詭秘的外道之會,可惜點到爲止,並未深入,難知底蘊。

“有個自稱‘鬼先生’的神秘人,傳帖七玄召開大會,凡與會者須是七玄首腦,並持有至少一樣天宗聖器,方有資格。”

符赤錦簡單的說了一遍,與耿照所聞出入不多,看來鬼先生的身份來歷,連五帝窟也不甚了了,只能以“神秘人”呼之。

耿照沉聲道∶“這‘鬼先生’指明讓七玄去爭奪妖刀,居心叵測!七玄的首領們爲什麼要理會他?”

符赤錦聳肩一笑。“誘之以利、驅之以柄,有什麼事做不到?你想想,若有人以雷丹的驅除之法,又或是抓住嶽宸風做爲交換,漱玉節那騷狐狸只怕像只八爪章魚,立時便纏了上去,這有什麼好驚訝的?”

“鬼先生便是以此爲條件,讓五帝窟不得不參加七玄大會?”

“我不知道。”

符赤錦漫不在乎地爬梳着烏亮的髮梢,笑道∶“這事是我三位師傳同我說的,我跟漱玉節或五帝窟沒有這種交情。”

耿照沉吟片刻,忽道∶“寶寶錦兒,你口口聲聲罵漱宗主、罵五帝窟,卻爲了救她的女兒,不惜求取殘頁,冒險犯難…我猜若非是瓊飛失陷,你斷不會如此草率,動手行刺。我不懂,這究竟是爲什麼?”

符赤微側着頭,勾着尾指將一絡鬢絲掠至耳後,纖巧的耳蝸子透着光,看來便似玉琢。

“我非常討厭漱玉節,也不喜歡五帝窟大部分的人,就跟他們不喜歡我一樣。然而要領導這幫笨蛋,我不覺得有誰能做得比漱玉節更好。若教瓊飛的愚行斷送了五帝窟,九泉之下,我也不能向姑姑交代。”

“現下圖謀敗露,沒法繼續潛伏在嶽宸風身邊了,也毋須再跟五帝窟那幫人虛與委蛇,反正相看兩厭,誰得了好處?陪你把化驪珠的下落交代完畢,我會暫時回到師傳身邊去,以遊屍門的身份參加七玄大會。”

她眯眼一笑。“你若想去開開眼界,不妨與我一道。”

耿照本想將她送回五帝窟,交由漱玉節、何君盼等保護,不想她竟如此打算,心思飛轉,點頭道∶“沒關係,你若要進城去找三位師傳,我會送你去的。”

符赤錦甚是歡喜,咬着嘴脣嬌嬌一笑∶“好啊,說了可不許混賴。一會兒你進去同漱玉節說好,我們趕緊下山進城,沒準兒還能趕上晚市。”

耿照搖頭道∶“沒這麼容易。”

閉口不語,神情若有所思。

符赤錦盯了他半晌,笑容一凝,咬牙低道∶“跟我說實話。化驪珠毀掉了?”

見他搖了搖頭,柳眉益鎖∶“難不成…化驪珠在你手裡?”

耿照與她相處以來,一向彼此坦誠,不想說、不便說的就跳過不說,即使對方察覺了也不追問,也沒多想便點了點頭。

符赤錦倒抽一口涼氣,勉力壓低聲音,咬牙道∶“億劫冥表號稱永閉不開,你是怎麼把它弄開的?”

看他沈默不語,靈機一動輕輕擊掌∶“原來如此,與我想的不謀而合。我早說過,找個刀法利索的,一刀劈開便是!再怎麼神奇,也不過就是個黃金盒子,還待怎的?”

耿照搖頭道∶“不是用刀。那盒子上的小字是首歌訣,我恰巧背過,照順序一一按下,金盒便自行瓦解。”

符赤錦只覺不可思議,察言觀色,也不繼續追問,笑道∶“喂,讓我瞧一瞧好不?己耿照遲疑片刻,低聲道∶”恐怕看不到。“心想若不能從符赤錦處問出端倪,只怕漱玉節算計精明,更加不可能吐露,遂將當日化驪珠鑽進體內、幾度迸出莫名奇力的事說了。

符赤錦原本還嘻笑不止,一副難掩好奇的模樣,越聽面色越沉,溫軟的柔萸覆住他握繮之手,嚴肅道∶“現下立刻掉頭!進城找我三位師傳,或回水月停軒處也行。你決計不能上蓮覺寺,若教漱玉節知曉此事,會生生剖開你的肚子取珠的!”

耿照愕然道∶“怎麼會?我與漱宗主立有盟約,況且,她還需我幫忙鑽研拔除雷丹之法……”

“天真!”

符赤錦硬生生打斷他。“就算你能拔除雷丹,也比不上這枚珠子的價值於萬一!若是珠子化在你體內,五帝窟的純血傳承便化爲烏有,漱玉節縱遭天打雷劈,也擔不起這個罪名!此事若教她知曉,你的性命就難保了。弦子知你吸收了珠子麼?”

耿照搖頭。

符赤錦急道∶“立刻掉頭!我們快離開這兒!”

耿照拗她不過,只得調轉騾車易道,一路搖搖晃晃下山。符赤錦神色凝重,拉起馬車周圍簾帳,自以金紅披帛包住頭面,又取一條幹淨布巾替他裹頭覆面,以避免被潛行都的耳目發覺。

“倘若運氣不好,暴露了行蹤,”

她拍拍插在座板上的神術刀鞘,正色道∶“一定要殺人滅口。否則一旦被五帝窟纏上,你可沒有嶽宸風的紫度神掌。”

耿照茫然不解,符赤錦覆着他的手背,低聲道∶“‘純血’,是指擁有帝窟血統的苗裔。這種血脈非常特別,它在女子身上可以代代延續,卻會使男子的生育能力幾近於無,縱使他們血統優異,也很難令女子受孕懷胎。要使純血流傳下去,必須依靠化驪珠。”

化驪珠會分泌漿液,稱爲‘龍漦’。把億劫冥表放上一根空心的鐵柱,下置金瓶,龍漦就會從冥表的縫隙中緩緩流出,貯於瓶中,接上一年不過也就一瓶。外島的男子與帝窟女子交歡之時,只消在陽物上塗抹龍漦,生出來的孩子便有極高的機會擁有純血,而且大多是女子。“耿照忽然明白過來。“正因如此,五島才以母系爲尊。只有母族血統方能延續,若與外頭一樣、以父系爲尊的話,根本無法結成同姓親族。”

忍不住問∶“寶寶錦兒,‘純血’到底有什麼好?爲什麼非得純血不可?在五島以外的大千世界,再好的血統流傳幾代,有什麼也都淡薄啦,後世子孫縱使長得不像乃祖,或不復乃祖之遺風,那也沒什麼。五帝窟爲何非維持純血不可?”

符赤錦搖頭。

“據說五帝窟至高的‘帝字絕學’,須純血之人才能練成,不過我從未習過帝門武藝,也不知爲何如此。純血女子還有另外一樣好處——”

說着俏臉微紅,遲疑片刻才道∶“純血女子的元陰極其滋補,對男子練武大有助益。血統越純,效果越好。”

耿照經她一說才醒覺,先前在流船中歡好時,每次做完不但不覺疲倦,反而內息充盈,精神暢旺。他本以爲是碧火功的雙修之效,又或交媾之時化驪珠釋放奇力,無形中增強了內力,沒想竟是寶寶錦兒的曼妙異能。

他思慮一動,登時明白∶“嶽宸風每年要帝窟貢獻處女,原來是爲了這個!”

符赤錦咬牙道∶“那廝精得要命,利用碧火神功來採補純血處女,可達數倍的效果,他這幾年武功突飛猛進,所仗便是這一節。他玩膩、採空之後,便命手下塗抹龍簾,姦淫這些進獻的純血女子,然後送還五島,說是爲五帝窟延續宗脈。

“那些可憐的少女身心受創不說,生出的孩子,通通都是嶽宸風手下的骨肉。今年他便不打算放還懷上了的純血女子,算上這六、七年來所出生的孩子,將來長大了通通都是嶽宸風的子弟兵,父子一般的替那廝賣命。”

耿照聽得不寒而慄。

“這化驪珠是什麼東西?怎能…怎能有如許異能?”

“你管它是什麼東西!”

符赤錦柳眉倒豎,咬牙狠笑∶“舍下不管,便自由自在;死守不放,便受制爲奴!偏生五帝窟那幫笨蛋,就要挑一條最蠢的路走,苦苦守着什麼祖宗成夫,鱗族都消逝千百年了,還要這條血脈做甚?安安生生種地過活、養兒育女,有什麼不好?”

耿照抓住一絲蹊蹺,喃喃低語∶“什麼鱗族?”

符赤錦冷笑。“純血女子元陰異常滋補,能助夫婿鍛鏈武學,收效奇佳,偏偏純血男子生育力奇低,倘若染指同族之女,最終將導致族裔消亡;外人若以龍漦延續純血宗脈,所出又多是女子…你不覺得,這一切像是設計好的麼?”

耿照一愣。

“純血女子天資奇高、能力又好,元陰異常滋補,堪稱世上最理想的女子。最理想的女子,交由最強悍的衛士來保護,但又毋須擔心衛士染指,這羣衛士僅有一代的生命,不會爲了延續自己的宗族,而被財寶、名利、權力所收買——因爲對於他們短暫的生命來說,這些毫無意義。”

符赤錦背對着逐漸沉落的夕陽餘暉,原本白哲柔嫩的雪靨籠於一團逆光暗影,只剩一雙大眼睛照照放光。

“這一切,都是爲了鱗族之王而存在。五帝窟的先祖們負有一項特別的使命,在千年以前的東勝洲大地上,爲龍族的真龍王者培育皇后。五帝窟五島,便是東鱗後族的血裔!”

東境傳說,玉龍王朝一任帝、發明“帝皇”二字的龍王應燭,在統治大地一百年之後化龍昇天,同一天他的兒子玄鱗發現自己再也不能隨心變化,只能一直維持人的外貌。

“父親!”

據說玄鱗衝出宮殿,登上龍庭山飛虹頂,對着天邊轟隆耀眼的雷電吼叫∶“爲何如此狠心?若要棄我於此,寧可回幽窮九淵!”

翻騰攪涌的雲海中,隱約叮見巨大的龍身穿遊旋繞,黑壓壓的佈滿整個天空,宛若巨霧蓋頂。“我兒!”

應燭的聲音化爲閃電,吐息變成狂風,颳得大地之上萬物低頭∶“幽窮九淵,是我族的歸宿!待你功行圓滿之日,爲父再來接你!”

從那一天起,所有鱗族都失去了自在變化的力量。她們行走必須依靠雙腿,不能再行雲捲風,吃人的食物過活,不再以湖海之水維持靈氣;娶人類的女子爲妻,食、衣、住、行皆與人無異。

玄鱗爲維持龍族神力,不肯娶凡女爲妻,只得從五臣之家選拔皇后。五臣雖然化作人形無法變化,體內所流卻是純正的鱗族皇血。史書上記載∶“龍欲上天,五蛇爲輔。”

又說五臣∶“虎狼不侵,水火不害,烈風雷雨弗迷。後所從出,是爲帝守。”

蕭諫紙着述《東海太平記》時大筆一揮,將這些悉數刪除,說是應燭晚年政局動盪,其子玄鱗聯合東方五部族酋首,發動一場流血政變,將應燭放逐海外,登基爲新皇。爲酬謝東方五部的支持,玄鱗立下“五臣選後”的誓言,從五族中選取妃子入後宮、誕下皇子,隱含有“共享皇位”之意,也爲後來玉龍王朝始終不斷的外戚之禍種下禍因。

耿照在黃昏裡沈默駕車。爲了方便說話,避開入夜仍絡繹不絕的進香客,耿照刻意不走官道,越走四周越是荒涼,前後漸漸不見行人車輛,若非道路仍十分平直,幾與荒郊林野無異。

他一邊駕車,一邊陷入長考。有神術刀在手,除非倒黴遇上嶽宸風,否則就算在野地裡過上一宿,也沒什麼好怕。既已錯過入城的時辰,橫豎都得在城外過夜,便放任拉車的騾子越走越偏。

按照寶寶錦兒之說,化驪珠若真如許緊要,說不定漱玉節會抄起尖刀,從他臍眼裡挖出珠子來。“不過,”

他沉吟道∶“這化驪珠似與我融爲一體,幾次臨危,都是它救了我的命。我與化驪珠血脈相連,若我死了,珠子又豈能無事?”

“越是這樣,越不能在蓮覺寺談。”

符赤錦道∶“在她的地盤上便只有一種做法,人是不會自找麻煩的。想打別的商量,須叫她來你的地盤,投鼠忌器,她或許願意一聽。你不介意,叫她去棗花小院好了,在我三位師傳面前,那騷狐狸決計不敢造次。”

耿照心中感激,露出微笑。“寶寶錦兒,你待我真好。”

“呸,臭美!誰對你好啦?”

她暈紅雙頰,嘻嘻一笑,託着嬌靨的雙掌問如捧一抹燦霞,眼波流轉,既是耀目異常,又令人不忍移閒。“我同漱玉節樑子可大啦,只消能讓她頭疼的事,我都樂意奉陪。”

耿照笑了片刻,正色道∶“珠子被我化掉了,也沒關係麼?到底是你家先祖的寶物,這樣也可以?”

“珠子是死的,人卻是活的,活人爲何要被一顆死珠子宰制?”

耿照本要說“珠子我看也是活的”不想招來一頓粉拳好打,話到嘴邊又乖乖嚥下。

符赤錦道∶“五島已非與世隔絕的桃源鄉啦,或許從來都不是。爲了延續宗族,她們必須不斷引進外人,與現世經常接觸,你以爲五島之人都視‘女性爲尊’爲理所當然麼?”

“她們行走江湖,看慣了外面的世界,說不定也想相夫教子,平淡以終,但回到島上,負起延續之責的女子卻不能只屬一人,在十幾二十歲時的黃金歲月裡,須經常與不同的外來男子歡好,你覺得她們心裡願意麼?”

耿照一時啞口。在他看來,外面的倫常是夫唱婦隨,在帝窟五島顛倒過來便是,從未想過有此一節。

“何君盼那丫頭,你還記得吧?”

耿照點了點頭。

符赤錦道∶“可知‘敕使’一職,最初是指選來與神君合歡的男子麼?以黃島嫡系人丁單薄,何君盼想只有一個丈夫是很難的,爲確保能生出下一任的神君,她最好同時跟許多男子歡好,誰的種強便能讓她懷上,這樣生出的孩子纔是最強悍、最優秀的。

“過去五島中,只有像黑島漱家,還有我們紅島符家如此強大興盛的家族,神君才能只納一夫,代表勢力之強,不須多添子嗣,能有餘裕模仿島外的倫常習俗;彼此聯姻,即表示‘爲此盟約,本島神君放棄嗣後’,足見其誠意,結盟便能久長。”

在五帝窟,所有的價值都環繞着“生育”二字展開。倫常、盟約……因爲犧牲了後嗣作爲交換,才顯現其珍稀貴重。

耿照簡直沒法想像,像何君盼那樣知書達禮、斯文秀美的端莊姑娘,夜夜與許多男人同榻歡好,直到懷孕爲止的情形。若她終生不出五島,不知倫常,當是“大丈夫三妻四妾”還罷了,如何君盼飽讀詩書,深受禮教薰陶,豈非生不如死?

想着想着,他忽然一笑,打趣道∶“我知道啦。你是爲了何姑娘,才希望化驪珠不要重歸五島,以後再也沒有純血傳承的事兒,她便再也不受這苦了,是不是?”

符赤錦圓睜杏眼道∶“她自嫁她的,幹我什麼事?又不是嫁給我,誰理她!”

說着自己也笑起來。

耿照握着她溫軟的小手細細撫摩,笑着說∶“我的寶寶錦兒面皮薄,偏生心地又好,事事都要照管別人,又不肯讓別人知道。”

符赤錦笑陣∶“胡說八道!我?就是心眼壞,就是見不得人家好,殺人放火的,老爺不知道麼?”

耿照見她羞態可人,心中一動,忽停下馬車,放落固定輪軸的木牙兒,將繮繩系在道旁的大樹上。符赤錦神情詫異,從篷廂裡探頭∶“車……車怎麼了?”

耿照閉口不答,將車篷兩頭的捲簾都放下,繫上繩索,自己卻從車後爬了進去。此際夕陽已剩一抹餘映,車篷裡黑黝黝的,見符赤錦一雙澄亮美眸,水汪汪的便如秋翱,滿腹狐疑的模樣明媚可人。

“車沒怎麼,是我怎麼了。”

他餓虎撲羊般將她摟倒,嘴脣雨點般落在她白哲粉膩的面頰、頸側及胸口,符赤錦猝不及防,驚叫起來,一邊閃躲,一邊笑着、喘着∶“你…哈、哈、哈……做什麼啦!好癢…哈、哈、哈…怎麼…呀——”

身子一僵,魔手已摸入她腿心的滑軟肥膩,半截手指裹着漿蜜,插進一團嫩脂中。

“怎又這麼溼了,寶寶錦兒?”

耿照摟着她的細圓腴腰,埋首於兜緣那一抹深深的雪白乳溝之中,一邊嗅着微帶輕潮的乳甜,一邊打趣道。

“還……還不是你!”

她咬脣槌他肩頭,又氣又好笑。

這人,都不知是老實還是好色了!竟把馬車停在道旁,一本正經地系繮解馬,只爲了摸進車篷裡偷她……念頭一閃,花心裡竟漏出一小團溫熱花漿,裹着指頭的嫩肉吸啜起來,如陷一罐黏膩溼滑的蛞蝓,偏又溫暖噴香,不住誘人深入。

“來…你來…”

符赤錦擡起兩條又細又白的修長腿兒,香滑的小腳上還套着繡鞋白襪,腳尖卻扳得平平的,一邊一隻的抵着車篷架。

篷車裡空間狹小,勉強容兩人側身並頭,此時愛郎壓在她身上,符赤錦只能以頸背抵着車頭,兩腳高高翹起。耿照慾火熾烈,不及褪衣,信手扯脫褲頭,堅硬的鈍圓前端抵緊她熱烘烘的膩滑,剝開酥脂滑進去。

符赤錦只覺腔子彷佛被什麼粗硬巨物撐了開來,心慌慌的便要躲避,他一前進她便退後,卻絲毫無法阻止那龐然大物一點、一點塞滿她的嬌膩與窄小。

她被推得嗚咽而起,豐滿的上半身抵着車頭滑坐起來,高舉的雙腿卻因爲陽物寸寸深入,被插入的快感弄得擡高雙腳,毋須耿照伸手去扶,整個嬌軀幾乎疊了起來,直到他全根盡沒,才顫抖着吐出一口長氣。

“進……進去了!”

她眯着水汪汪的杏眼,這是她初次近距離看着那條嬰臂兒粗的大東西插進自己的身體裡,呢喃似的輕喘嬌嘆,彷佛覺得不可思議。“這……這麼大,怎能就這樣…插進去了?”

陽物被完全裹入一團溫膩,嫩腔緊套着,偏又無一處不溼滑,耿照索性跪着支起身體,雙手握住篷頂橫樑,以勃挺的怒龍杵爲軸,撐舉起她那雪潤的嬌軀,用力向上挺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符赤錦全無喘息的餘裕,雙手抓住車轅,身子被頂得懸空拋甩,兩條細腿高高舉起,膝蓋緊貼着飽滿的**,全因腔中快感所致,無一絲外力壓扶。

每當耿照用力一貫,她本要放落的細腿便陡地彈起,膝彎的淡青腿筋一繃直,小巧的膝蓋猛然撞上乳瓜;耿照打樁似的一輪猛插,她兩條腿不住拋高蹬起,竟不能落下。

正當逼命的當兒,耿照忽停下動作,渾身肌肉繃緊,嵌在腔裡的巨物隨之膨動幾下,如棉絮吸水脹硬,弄得她哀喚不止。

“怎……哈、哈、哈……怎麼了?”

符赤錦勉強睜開星眸,擡起酥軟的藕臂,撫摸他汗溼的面頰。這回交媾的時間雖短,但她身子繃得奇緊,快感強烈到近乎痛苦;腔裡的**刨刮陡地一停,竟有些脫力。

“有聲音。”

耿照抱着她溫暖嬌潤的**,閉目傾耳,半晌才道∶“我聽見刀劍入肉,熱血汨出的聲響……還有血的味道。前頭出事了!”

第五十七 折用無所用虎嗣龍承第百三十七 折血雲鋒起其戰玄黃第百 廿一折重泉有罅福禍自知第二一六 折君何預聞隔室諦聽第七二 折長街血戰無可救亡第四十六 折雪股採心截蟬玉露第百六四 折故人長別此番曾夢第百一 折奔雷殞日明鏡高懸第五九 折五蛇爲輔不令而行第百七六 折太易凝俱謀者兆形第二零八 折山雲無覓且作浪遊第百零二 折翼爪劫餘饋子千金第百二十七 折鱗翮之化室邇人遙第二 折殘兵之殤風雨斷腸第百七十一 折此心既殊自非我族第十二 折暗香浮影無雙將門第百十六 折天工昭邈破魂血劍第一百 折離緣而聚凝瓊霜華第三十八 折既成心魔蛇穴曝蹤後記「王道」的武俠主角視點第二二二 折夜刀勝雪素手合凝第一百 折離緣而聚凝瓊霜華第百八七 折畫虎未成無往不復第百七二 折洞房燭新於焉辜負第百六六 折誑世瀰瀰第百十八 折自反而縮驚才絕豔第百三十二 折停舟何羨·珠圓玉瑰第二十 折漱雲朱蜜紫蝶採香第四十七 折青娥結草寶刀神術第一百 折離緣而聚凝瓊霜華第百三十二 折停舟何羨·珠圓玉瑰第二一四 折至此無爭混一執籌第九七 折綠柳迷陣櫻庭分香第百九六 折茯苓雪生萬年鬆斸第百十五 折皇律清夷鳥散魚潰第百一 折奔雷殞日明鏡高懸第五十 折一水之恩棗花幾度第百十一 折飛鳶下水當者無畏第七九 折風停柳岸映日朱陽第百八六 折一甓之合曾建金甌第七三 折天資惡劍盈貫罪商第百六三 折源始穹秘燕子無樓第二二一 折曲水流觴堪治魘疾第百八八 折天姿降爾血海刀餺第百四三 折君如不歸蒼生何望第三十九 折腿似蠍尾氣若雷衛第百零九 折壇宇論戰慈悲喜捨第百三十九 折羣姝無首豈子獨傷第百 甘四折明珂勝雪朱紫交競第百三十一 折翻羽難去·丹心作灰第二十三 折恍惚夢覺昨夕今夕第百三十二 折停舟何羨·珠圓玉瑰第百七五 折還報青羽仙蹟胥儲第五四 折凝眸往恨紅索嬌雛第百五九 折誰應念我付君完璧第十四 折烹割有道響屧凌波第百零九 折壇宇論戰慈悲喜捨第百八七 折畫虎未成無往不復第百六三 折源始穹秘燕子無樓第二一二 折琉璃盞碎滿目寇讎第三十二 折荒山古院梨花暴雨第百 廿五折玉宇巍峨牙骨盈坑第五三 折鵲巢鳩據虛室開櫝第百五二 折其氣周流香捲雲收第八二 折獸伏而出蛇蠍心計第百四十 折橘下相逢江湖夢惘第百十四折九訣三易起手無回第百八四 折舊人長隨陽差陰錯第百四一 折李生桃傍擒寇擒王第百十九 折永言俱實微塵洞見第八十七 折於徵不信自入罟網第二一六 折君何預聞隔室諦聽第三十三 折佛入東海阿頂山門第百 廿三折夢外冰凝古石含菁第三 折萬劫不復禍起青苧第百三十五 折焉薄骨肉·入道高危第百八三 折識誠扳蕩獨媚玄冥第百五三 折毫釐之差滿盤盡墨第百八十 折與爾同銷玉波盈盈第百零五 折顛鸞錦榻如不勝衣第五十 折一水之恩棗花幾度第二零四 折殺赦兩難胡爲干城第二十六 折險關易渡悉斷紅塵第六九 折天佛降世兆現玄鱗「天佛降世」第八十三 折靈劍穿心腹生火齊第五五 折藍田竊玉還君明珠第三十七 折婆娑三千子夜邪眼第二十一 折流霞春戲禍起青衣第百二十七 折鱗翮之化室邇人遙第百九一 折倩君作嫁酬以明主第十五 折東海一傻刀舞八荒第百 廿三折夢外冰凝古石含菁第百十七 折千里秋毫洿池罟現第百二十六 折豈不同悔共語今朝第四十六 折雪股採心截蟬玉露第百三十八 折偷龍轉鳳冷爐紅釭第七五 折蟲豸偷香一生所望第九四 折故國應在蟾魄依稀第百七八 摺子何易我倒戈以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