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 折環刀夜煉鑄月補天

原來阿傻子云上樓昏迷後,得程虎翼程太醫的悉心調治,前日即便甦醒,身子雖然虛弱,神志卻十分清楚。老胡一連兩天都去看他,縱無耿照的《道玄津》手語居中翻譯,兩人整天相對無言,倒也混了個臉熟。

橫疏影有先見之明,特別安排了這輛蓬車,並要求胡彥之保護阿傻,往王化鎮郊的《夜煉刀》修玉善居處一探。“此事必須秘密進行,萬不能大張旗鼓。流影城是王侯世家,兵甲甚多,卻沒有像胡大俠這樣久歷江湖、又身懷高明武功的異人,可堪託付。”

橫疏影晨間秘密前往客舍,對着他盈盈下拜。

“胡大俠若不答應,妾身……真不知道靠誰了。”

胡彥之對阿傻的來歷甚感興趣,本想爽快接下來,靈光一閃,笑道:“流影城中臥虎藏龍,怎會沒有高手?承二總管看得起,我也沒什麼好推辭,但嶽宸風那廝不是好相與的,只我一人,恐怕應付不來。二總管若不介意,我想請貴城典衛耿大人隨行,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橫疏影沉默片刻,忽然一笑。

“我交付耿照一項機密任務,讓他帶赤眼妖刀往白城山,將刀與琴魔遺言一併面呈蕭老室丞。此去險阻重重,雲上樓之事傳入江湖後,普天下已無分敵我之別,邪派固然有染指妖刀的可能,東海正道七大派裡也不乏覬覦者,這一路只分想要妖刀、以及想守妖刀的兩方,是以孤身一人對抗正邪兩道的不歸路……如此,胡大俠還想與他同行麼?”

胡彥之陡然省覺:“琴魔遺言一事我推敲得出,旁人也能;再與前日雲上樓的消息稍加聯想,小耿的重要性呼之欲出,萬一六大門派齊齊上山討人,非是橫疏影說不交就能不交代。她放小耿下山看似行險,實是藏葉於林的妙着;小蝦小魚一起放入茫茫大海,想抓就得看運氣啦!”

思路一通,反倒不急了,鼓掌笑道:“那好!反正去白城山、去王化鎮,起碼前頭十幾裡是同一路,一起走也有個伴兒。事不宜遲,這便出發啦。”

橫疏影垂頭斂目,濃睫數瞬,剝蔥似的纖白玉指輕撫扶手,忽然展顏一笑。

“胡大俠若要送行,最好送到赤水邊便即折回,赤煉堂與鎮東將軍關係密切,若嶽宸風吩咐下去,放眼東海境內水路兩道,不免寸步難行。”

胡彥之何等精明,問言一凜:“不妙,嶽宸風三日前離山,赤煉堂與將軍府關係密切,自己接獲消息,說不定早在山下埋伏多時,放着這暗渡陳倉之計。若無十足的準備,此際誰也摸不出白日流影城。”

起身笑道:“二總管的吩咐,我記下啦。有件事,還要麻煩二總管幫忙。”

“胡大俠請說。”

“請二總管安排一隻支援兵,駐紮在龍口附近,以防不時之需。”

橫疏影笑道:“胡大俠所想,與妾身不謀而合,這點只管放心。”

胡彥之大笑起身,正要推門而出,忽然停步。“二總管有沒想過,我也可能對妖刀下手?東海六大派都想要的人、都想要的刀,這下通通在我手裡啦!二總管若是稍一走眼,這個跟斗也栽得不輕。”

橫疏影扶案扭腰,轉過一張嫵媚嬌顏,笑如春花嫣然。

“胡大俠若是要刀要人,耿照根本回不了流影城。從自己網罟中縱走到,卻要從他人刀斧下取回,世上哪有這樣的獵者?”

蓬車在羊腸小徑上“喀啦、喀啦”地顛簸着。阿傻換下女裝,倚在車內一角,安靜地從車尾飄揚的布簾縫間,眺望着逐漸拉遠的景色。耿照拆下車底的活板,取出一隻近三尺、寬約尺餘的烏木扁匣,珍而重之,以寬大的皮製帶扣斜背上背。

這木匣正是橫疏影用以貯放名琴《伏羽忍冬》的琴盒。但此刻匣中所貯,卻是受各方覬覦的妖刀赤眼。

車座下除了琴盒,還有耿照房中的那柄碧水名導。老胡的配劍《狂歌》毀於萬劫的不復刀氣,橫疏影特別從庫中挑選一雙甲字號房的天字級對劍相贈,出發前一併藏入暗格中。

胡彥之精擅追蹤術,腦海中自有一幅龐大縝密、鉅細靡遺的路觀圖,蓬車在山間不住轉換道路,始終沒有遭遇到赤煉堂人馬盤查。耿照與他隔着吊簾,天南地北隨意亂聊;老胡卻一下教他如何辨別地形、記憶地圖,一下子又講述用刀之法,若非阿傻始終扭頭遠望,反應冷淡,這一路輕鬆閒話,倒頗有幾分郊遊踏青的愜意。走着走着,不覺過了晌午。胡彥之“籲”的一聲,在一處林子邊停下來騾車,指着“翻過這個山頭,那廂便是王化鎮的地界,向東再行一刻便入鎮區,向北是鬼頭嶺;沿着這條小路繼續往西走,不出兩個時辰,便能抵達赤水便當越城浦。流影城鎮咱們的東南邊,也就是右後方……”

他口裡一邊說着,一邊以樹枝在溼軟的泥地上勾畫,眨眼便在輪轍邊繪出一幅具體而微的地形分佈圖,四周城鎮、山河林巖等無一缺漏,看得耿照乍舌不下。胡彥之放下枯枝,擡目道:“……接下來呢,阿傻?修玉善修老爺子隱居之處,你還記不記得在哪裡?”

阿傻讀他脣形,蒼白的臉上渾無表情,想了一項,才指向北邊的山形。

胡彥之笑道:“嗯,原來是在鬼頭嶺。?”斂起笑容,對二人正色道:“從這裡開始,咱們就算入了險地。嶽宸風何許人也?雲上樓一攪,這廝決計不會善罷干休。若阿傻所言爲真——阿傻,我只是假設一下,不是不信你——那攝奴既能尋到了他,嶽宸風肯定也知道修老爺子的隱居處,只消在四周設下埋伏,三種願望一次滿足,方便得很。”

“三種願望?”

耿照皺起眉頭。

“殺阿傻滅口,殺你泄恨,另外我老覺得他看我不順眼,要能給我一刀,想必嶽老師會很愉快。”

“他又怎能確定,我們三個一定會來?”

老胡哈哈大笑。

“要查天裂刀與修玉善一案,阿傻是世間唯一的一張活地圖,而你是流影城的新保鏢,老子又是一臉的好管閒事……除非獨孤天威不想跟鎮東將軍府門這口氣,摸清楚他嶽宸風的底細,要不十之**,能在那裡堵到咱們三條衰鬼,洗好腦袋等着嶽老師的實力。”

商議妥當,老胡伸腳抹去地圖,三人一齊驅車上路。

他將劍安置在手邊,耿照佩刀在腰,連阿傻都分到一柄銳利短匕,以防鎮東將軍府的伏兵突然襲擊。驅車循獵人入山的小徑爬上鬼頭嶺,行出裡許,車架無法再進,老胡將騾子繫上一株老樹,轅……等俱未解下,以備不時之需。-?其時方入早春,積雪已融,滿山的林樹正抽新芽,樹頂兀自光禿一片,落葉卻還未完全腐爛,和着溼軟的黑泥,整座山頭焦褐中透着些許深黝土色,猶如一隻斂羽低伏的貓頭鷹,午後的陽光正熾,面光處尚不覺得如何,遮光遮日的林道間卻隱有一絲刺骨的溼冷,彷彿凜冬回眸,於此間還留有一抹流眄。

三人小心踩着溼泥腐葉,沿着貓頭鷹翼處的獸徑轉入一處小山坳,擡見半山腰間突出一塊平坦的巖臺,上有三兩棟茅頂草舍,遠望不見人影走動,淤泥塗堊的夯土牆斑駁得十分厲害,似乎整個冬天都乏人照拂。

“就是這裡?”

老胡嘴脣翕動,卻未發出聲音。

阿傻點了點頭,身子突然一陣顫抖,面色慘白。

耿照抓住他的手臂,直覺觸手寒冷,阿傻恍然不覺,怔怔望着那幾間茅草房子。

胡彥之示意二人躲好,提着雙劍,施展輕功掠上巖臺。耿照拉着阿傻躲在山坳轉角處,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見巖臺上銅件光閃,老胡踏在巖畔揮舞雙劍,示意二人上前。

“我這裡處處都看過了。***!居然一個人也沒有。”

老胡笑罵:“真是怪了,難道嶽宸風是謙謙君子,得了教訓便躲回家反省去了,從此絕了報仇的念頭?”

茅草屋後便是懸崖,遠眺能見入山的那條羊腸小徑,其下林冠光禿一片,當真是一覽無遺,的確沒藏什麼伏兵。耿照聳肩道:“興許還是沒找到這裡吧?若無阿傻引路,我們恐怕也找不到。”

居間的大屋雖然是茅頂土牆,卻無左右二廂,是個具體而微的三合院式。一旁另有兩棟小屋:一棟是穀倉的模樣,其中堆置着獵具雜物,另一棟更小的茅舍卻經人打掃整理,擺着簡單的牀褥幾墊,牀上還有幾件發黴的衣服。

阿傻夢遊似的走進屋裡,靜靜坐上牀榻,裹着白布的尖細指頭摸上舊衣,止不住地發顫着;一連幾次,始終無法把衣衫拈起。

耿照心中不忍,正要上前,卻被老胡挽住。

“這一關,他始終要靠自己過。”

老胡搖了搖頭,面色凝肅:“過不了,一輩子就會困在血色的夢魘裡,每夜都會從惡夢中驚醒,有時一閉眼便能瞧見。那些東西,你想忘也忘不了,隨着時間過去反而越見清晰,又或者你以爲自己已經忘了,其實並沒有;指不定哪一天,它會無聲無息地竄出來,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將你一口吞掉……”

耿照被他陰沉的語調與神情所攝,剎那間動彈不得,半晌才喃喃道:“那……該怎麼辦?”

胡彥之冷冷一笑,眸中卻無笑意。

“他只能,學會和惡夢做朋友。”

他輕聲道:“和它一起吃,和它一起睡;笑着與它敬酒,毫不在意地枕着它入眠……如此而已。”

耿照不禁一悚,回神才覺遍體生寒,見老胡已往大屋處走去,忙三步並作兩步追上前;想想還是不對,語帶試探地問:“老胡,你方纔說什麼與惡夢做朋友,到底是什麼意思?”

老胡笑道:“什麼什麼做朋友?你暈頭啦?我是說咱們做人家的朋友,別不長眼睛,給人家一點空間,如此而已。”

兩人來到茅舍西廂,胡彥之隨手推開虛掩的柴門,赫見黝黑的斗室裡,東一塊西一塊、發黑似的濺滿了大片褐黑色污漬,地上、牆上、破爛的竹椅上……簡直是無處不在。積了蛛網灰塵的屋角地面,還散落着撕碎的布片,依稀識得是女人的衣物一類。

茅舍簡陋通風,就算什麼血腥穢氣,兩、三個月見也已散得乾乾淨淨,然而一見室內的景況,便似有一股腥腐鮮烈的血肉氣息衝入鼻腔,其勢兇猛,宛若野獸肆虐一般,叫人不禁掩鼻側首。

“看來,這就是兇案發生的現場了。”

胡彥之稍微推開門扉,電一般的目光掃過屋裡各處——樑上垂下的粗大鐵鏈、地上染血的柴刀,還有四處散落、發黑糜爛的細骨碎肉,似乎還有幾截帶着指甲的變形指頭——搖頭道:“畜生才能幹出這等事來!阿傻一刀劈了攝奴,還算便宜了那廝。走吧,這沒什麼好看的了。”

茅舍的中堂桌椅倒落現場一片狼藉,夯平的地面上有道飛濺的斜扇形血跡,長、闊便與一柄尋常單刀相似,可見噴灑的金刀驚人。以這片血跡爲中心,四周牆上地下都濺滿了小指粗細的斜長血點,觸目驚心。

耿照暗想:“看來,這裡便是攝奴最初動手行兇的地方了。”

據阿傻之言,攝奴一照面便砍了修玉善的左臂。修老爺子是慣用左手之人,一身的藝業都在這條左膀之上;年老重創,又失了用刀之手,這位名滿天下的刀界耄宿虎落平陽,慘死在攝奴的凌遲酷刑之下。

“以殘留的足跡來看,恐怕還是攝奴暗施偷襲,修老爺子屋裡維護孫女與阿傻周全,情急之下,空着手硬接了一刀。”

胡彥之蹲下身來,指着地上交錯如虹的激烈掃痕:“若非如此,以‘夜煉刀’修玉善的造詣,就算他年邁體衰,攝奴也未必能是對手。”

他從狼籍四散的桌椅碎片中撿起了一片寬長木牌,舉袖拂去塵埃,見排上朱漆陳舊,以齊整的硬筆小楷寫滿修氏一門十四代先祖名諱,嘆道:“這塊排位帶將回去,足以證明阿傻說的是實話。西山清河修氏乃名門之後,祖宗名諱是查得出來的,總不能自行捏造。可惜!‘鑄月煉兮月如明’的清河修氏,威震西山的鑄月刀法,補天秘式,從此都成絕響!”

“‘夜煉刀’修玉善修老爺子,是武林中很有名的刀客麼?”

“嗯,西山道除了金刀門柳家,論刀法便要數清河郡的鑄月山莊修家了。”

兩人轉往東廂,此處倒是未受破壞,只是久無人居,積灰甚重。屋內有竹製的書架、桌椅,還有一張簡單的竹榻,看起來像是一間書齋。胡彥之隨手拍去灰塵,拉開竹椅坐下,一本一本將架上的書冊取下觀視;又打開書畔的屜匣,檢視其中的書信紙張。

耿照覺得有些不妥,低聲問:“老胡,你在找什麼?”

胡彥之低頭不語,其中幾本書翻過後便拿在手上,並未放回,翻到對屜中取出的幾卷白紙看得十分仔細,不住撫額點頭,一會兒才接口:“喏,我在找這裡。”

將手裡兩本黃舊小冊往桌上一放,一本封面題着《清河後錄》四字,另一本則是《鑄月殊引》耿照奇道:“這是……族譜麼?”

老胡大笑。“傻子,這是刀譜。”

隨手一翻,那本《清河後錄》裡密密麻麻的都是字,前頭錄有修氏歷代先祖名諱,蹈海不顯緊湊,後半卻忽然變了模樣,整頁擠滿蠅頭小楷,寫的似是八股策論一類。

而《鑄月殊引》同樣是半本的族譜郡志,講述修家先祖開闢鑄月山莊的沿革與艱辛,後半卻是一幅幅持刀揮舞的秀美人形,圖中的女子筆觸古樸,氣韻生動,纖纖素手提着一柄尖刃大刀,襟袂飄飄態擬神仙,低垂眉目的莊嚴寶相與形制怪異的大刀形成強烈對比,卻又不覺得醜怪。

圖解不比心訣,字數寥寥,耿照一眼就瞥見“鑄月刀法第一式”的字樣,扉頁寫着:“曰‘接天雲路’。霏微陰壑兮氣騰虹,迤邐危磴兮上凌空;雲路迥接,靈仙髣佛,山中之人兮好神仙,想像聞此兮欲升煙。”

那圖繪得極有靈氣,女子斂目含笑,雙手並握,手中的尖刃大刀舉向半空,身上裝飾的瓔珞、半臂披巾卻向下飄揚,其勢靈動,幾乎可以聽見襟袂獵獵的聲響。

他心念一動:“原來這圖是舉刀上撩的意思。”

稍加移目,只見下一幀圖裡女子持刀平舉,豐滿腴潤的下半身屈膝微踞,披巾、衣袂向上飄揚,連頭頂梳的靈蛇髻都微微揚動,整幅圖呈現一種微妙的動感。

耿照略加思索,登時醒悟:“原來如此!第一幅圖不僅是舉刀上撩,更是乘勢一躍,由上往下劈落!因此發飛衣揚,可見刀勢猛烈。”

想起註解的那句“想像聞此兮欲升煙”腦海中的下劈之勢略消火氣,蓄勁三分,模擬羽衣飛昇之態,果然下一幅圖像橫刀如吹笛,餘勢不盡,斜斜揮去。

耿照這輩子從未看過武功圖譜,不由得繼續往下瞧,連看了七八幀圖像,看得津津有味,靈光一閃:“這一式刀法多用刀尖的三分刃,刀臂相連,大開大闔。圖中那柄劍刃刀看似頗沉,刀柄又異常彎長,若稍微握後一些,以刀身的重量來帶動招式,旋掃起來爲例一定十分驚人。”

刀劍鑄匠對武器各部的特性瞭如指掌,在他們的眼中,武功是重心轉移、力量分配,是如何以強擊弱,使材質特性配合武者,將武器威力發揮到極致的方式,其細膩之處,又與刀客、劍客對刀劍的掌握不盡相同。

耿照本能地以七叔傳授的鑄刀秘訣相印證,只覺得圖像中的意涵不盡,似有弦外之音,多看的片刻,彷彿又看出了許多滋味。

“挺好看的吧?”

胡彥之嘖嘖兩聲,壞壞一笑:“武功圖譜我見多了,圖畫得這麼好,字卻這麼少的,倒是頭一回遇見,可見這本刀譜的奧秘全在圖上。”

耿照黑臉一紅,不敢再看,蠕蠕道:“修老爺子家裡,怎把刀法武功全寫進了族譜中?”

胡彥之笑道:“要不然,你以爲錄有鑄月刀法的,書皮上一定寫着”鑄月刀譜“麼?那可就大錯特錯啦。像清河修士這種名門,武學家門是分不開的,傳於謫長,錄於宗軌,和家法,祭器一樣,都是代代相傳。這部”鑄月殊引“中記載了修家的成名武藝鑄月刀法,而另一部”清河後錄“所附,則是”補天秘式“中的心訣。

耿照恍然大悟。

“是拉,老胡你也是仇池郡的古月名門出身,難怪懂這些。”

胡彥之笑而不答,從行囊裡取出一隻油布小包,將兩本小書妥善包好,遞給耿照。

“給你,小心收藏,可別掉了。”

耿照目瞪口呆,片刻好不容易回神,忙不迭地搖頭:“我……我不能要,這又不是我的東西,也……不是你的。總之不是我們的東西,我們倆都不能拿。”

胡彥之冷笑:“也對,這是修老爺子的事物,可修家連最後一個女娃都不在了真要物歸原主便隨老爺子和小姑娘埋進了土,如屎一泡,由它爛掉。你是這個意思?”

耿照辯不過他,只覺得無論如何不能佔奪他人之物,死活都不肯拿。

胡彥之也不生氣,攤開從抽屜裡搜出的一大摞圖紙,小心理平:“這是修老爺子過世前正寫着的刀訣,我一見這屋裡的筆硯燈芯,就知道他在整理着訴,寫的恐怕也是他畢生使刀的經驗,不想讓先人專美於前。照你的說法,也是要在老爺子的墳前一把火燒了,纔算乾淨?”

耿照一時語塞,雖仍倔強地不肯開口,但心念電轉間,隱約又有些動搖。

胡彥之淡淡一笑:“如果我說這些東西都留起來交給阿傻,你覺得怎樣?”

耿照眉目一動,忽然明白了他的用心。

“不止刀譜不能燒不能埋,”

老胡一指他身後。耿照順勢回頭,見壁上懸着一柄銅裝長刀,與畫中所繪竟有幾分雷同。“連那把修老爺子的佩刀《明月環》”

也得爲阿傻留下。如果不再讓他用天裂妖刀,咱們總得替他想撤不是?““這一路兇險尚多,我們不能把寶壓在同一處。明月環刀給阿傻護身,你帶着這兩本刀譜,修老爺子未完的刀譜就由我收着,反正總得有個人先讀懂了。才能傳授這給阿傻。除非咱們三個太倒黴,給人一把通殺了,要不至少也有一個能回到流影城,修老爺子的遺惠不至泯沒。”

他將整條手稿層層對疊,褶成了燒餅大小,取出了另一隻油布包封存妥當,藏如貼身的內袋裡。耿照猶豫一下,終於還是接過裝有那兩部刀譜的油布小包,也收進了貼肉的衣袋,再重新裝束好腰帶。

“你呀,真是個死腦筋。”

老胡笑他:“偷搶固然不對,真到了捨生救死的緊要關頭,便是竊國奪位你也得做。人生在世。講原則當然是好,但是有句話叫有所爲有所不爲,要怕污了雙手,啥事也別想幹。”

耿照苦笑道:“我說不過你。”

見老胡還在東翻西找,沒有起身離開的意思。便將壁上的明月環刀摘了下來,道:“我去瞧瞧阿傻,順便拿到給他。你……也別翻太久,怕是真要變賊。胡彥之不由失笑,呸呸兩聲,繼續翻箱倒櫃。

阿傻已不在小屋裡,耿照在茅舍後的懸崖邊尋到了他。

崖畔隆起兩堆土塚,插着兩片削平的銀樺木,白爍爍的面上卻無隻字。耿照心念一動,會過意來:阿傻的手不方便,不能做寫字之類的精細活,勉強刻上修老爺子與修姑娘的名字,只怕字跡也不好看,不如留白。

他跪倒阿傻身邊,恭恭敬敬地向土塚磕了三個響頭,合什默禱:救苦救難的龍王大明神,請接引老爺子與修姑娘早登極樂,來世清靜無垢,得享大福,莫要再入輪迴受苦。虔祝完畢,又伏地磕頭。

阿傻只是呆呆坐着,面無表情,誰也不知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這是修老爺子的佩刀。”

耿照將“明月環”放在他手邊。“老胡說了,要你拿這把刀替修老爺子祖孫報仇。我們還找到修老爺子的刀譜心訣,等老胡融會貫通,便傳授與你。程太醫說了,天裂刀有違天道,你只要再持握一次,後果將不堪設想。”

阿傻木然接過,緩緩抽出半截刀身,鞘、鍔的銅綠之間,頓時映出一泓雪亮。

明月環刀離鞘,他雙手握柄,刀尖抵住光潔的樺木空牌不住輕顫,銀白色的細碎木屑猶如雪花簌簌而落,卻始終無法利落刻下。僵持片刻,刀尖斜斜往下一拖,刀痕如蚯蚓般扭曲醜陋,竟連“修”字的起筆也無法順利完成。

阿傻忽然激動起來,仰頭嘶嚎,聲音嘶啞如獸,令人不忍卒聽。

胡彥之聞聲奔來,卻見阿傻拖着明月環刀,旋身大掃大劃,拖得沙石激盪,猶如走馬;煙塵散去,地上寫着大大的“宿緣”二字,每字約莫一丈見方,彷彿非得這尺寸,才能讓他無力的雙手刻落筆畫,不致歪斜。

阿傻兩肩垂落,頹然跪倒,“鏘!”

一聲輕響,明月環刀脫手墜落。

耿照心中不忍,彎腰替他把刀拾了起來。

“這是……修姑娘的名字麼?”阿傻生硬地點了點頭,目光空洞,彷彿怎麼也流不出眼淚。

他的淚早已流乾。現在活着的,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

胡彥之遠遠望着,神情十分複雜,片刻才搖了搖頭,施展輕功沿來時的小路掠向崖下,並未驚動屋後二人,敏捷如鷹的魁梧身形閃入林間,霎時不見。

耿照卻明白阿傻的意思,用刀尖在其中一隻木牌刻下了“信女修宿緣”七個字,另一塊則寫“清河修公玉善之墓”將刀退入鞘中,捧還阿傻。“我和老胡會想辦法治好你的手,讓你能練武功。或許在手刃仇人之前,你可以親手爲他們刻兩塊新的墓碑。”

耿照看着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這是七叔跟我說的。”

他跟阿傻描述七叔的樣子,說七叔儘管只有一條胳膊,在耿照心中,七叔確實全東海最好的鐵匠,打鐵的功夫連天字號的首席屠華應也比不上。“……水月停軒染二掌院的那柄昆吾劍,便是出自七叔之手。我拿着同萬劫妖刀對砍幾次,絲毫不落下風。”

“老爺子和修姑娘捨身救你,你如果活得不好,怎麼對得起他們?”

耿照握住他的雙手。“你要打起精神。無論如何,還有我和老胡,我們都會幫你。”

“……爲什麼?”

“嗯?”

耿照瞧得一愣,一下子每明白過來。

阿傻面無表情,飛快的打着手勢。

“你們,爲什麼搖幫我?我的學海深仇,關你們什麼事?”

“路見不平,本來就該拔刀相助。況且,我們事朋友啊!”

耿照想了一想,補充道:“老爺子和修姑娘,也是這樣的心情吧?”

“或許他們錯了。或許,你們通通都錯了?.”阿傻嘴角微斜,笑得卻很苦:“我是個雙手俱殘的廢人,什麼都做不了;收容過我的人,下場一個比一個更悽慘,若不依仗天裂刀那種妖魔鬼物,還談什麼報仇?不過事一場笑話!

“我只要天裂刀,就夠了!殺他之後,我也不想活了。當日若非是你,我早就親手將那廝殺死;你那天既然出手阻止了我,現在還說什麼幫忙,說什麼朋友!真要報仇,給我天裂就好!”

他豁然起身,將明月環刀高舉過頂;耿照福至心靈,連忙一把拉住。

誰知阿傻胳膊雖細,以耿照的天生神力,一扯之下非但未能將它拉住,指尖反被一股柔韌之力震開,猛然想起老胡之言,心念電閃:“莫非……這就是什麼”道門圓通之勁“?微怔間,阿傻已甩開握持,猛將明月環刀拋下山崖!

耿照撲救不及,不禁惱火,回頭怒道:“這是修老爺子的遺物,你怎能如此對待恩人!”

阿傻面目僵冷,單薄消瘦的胸膛不住起伏,雙手飛快交錯:“人都被我害死了,留刀又有何用?”

耿照忍無可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他不是你害死的,害死老爺子和修姑娘的是攝奴、是嶽宸風,不是你!他們救你是處於善意,他們照顧你,是因爲你們彼此投緣,那是他們的好心、他們的情誼、他們的選擇!你不要用因果命數的郎中之說,來污衊對你這麼好的人!”

阿傻嘶聲嚎叫,用力一揮,一股淳厚勁力應手而出,兩人猛然分開,雙雙坐倒。

耿照這輩子還沒有被人一推即倒的經驗,失足頓地,益發惱怒;撐地一躍而起,還想再跟他議論分明,誰知道阿傻卻閉眼抱頭,索性來個相應不理。

兩人推搪拉扯,胡亂扭打了一陣,終究還是耿照的怪力佔了上風,抓着雙腕猛將阿傻壓按在地上,翻身跨騎在他的腰腹之間,兩人貼面喘息,猶如小孩鬥氣打架。“你把眼睛睜開……給我把眼睛睜開!”

耿照怒道:“這樣耍賴算什麼?睜開眼來!”

阿傻自是聽不見,雙腳亂踢,奮力掙扎。忽然鏘的一聲,一物飛上斷崖,差點砸中阿傻的腦袋;震動所及,兩人一齊轉頭,竟是方纔墜落崖底的寶刀明月環。正自錯愕,一雙毛茸茸的黝黑大手已然攀上崖邊,老胡頂着滿頭落葉斷藤冒出腦袋:“***!是誰亂丟刀子,險些要了你老子的命……我的娘啊!原來你們也愛這調調!”

耿照、阿傻連忙起身,雙方均是餘怒未消,誰也不搭理誰。

胡彥之抱胸嘖嘖,一雙賊眼往來電掃,斜眼冷笑:“好你個小子!居然是杆雙頭槍,女的也捅男的也捅,老子不過下去瞧瞧,你們居然就好上了。要是胡天胡地也不打緊,扔把刀子下來滅口,未免太不厚道,老子連女人都沒和你搶過,難不成跟你搶男人?”

耿照怒道:“老胡,你還胡說!”

胡彥之難得看他大發雷霆,彷彿看見了什麼新鮮事物,抱臂呵呵不止,怪有趣的上下打量。耿照被他瞅得不自在,怒氣稍平,想想也不關老胡的事,說來還要感謝他撿回寶刀,忽然轉念:“是了,老胡,你怎麼跑到崖下去了?底下有什麼東西?”

“我去找攝奴的屍身。”

胡彥之聳肩道:“被野獸咬得四分五裂、肚破腸流,不過頭臉尚在,雖然爛的泛紫發黑,骨相確是海外崑崙奴的模樣。”

他頓了一頓,轉頭直視阿傻。“我不是不相信你,一定搖問清楚。以你的身體狀況,決計沒有一刀砍死攝奴的能耐,你是不是想告訴我,那是天裂刀附體所致?”

碧湖姑娘被妖刀附體時,我倆也打她不過,耿照忍不住提醒。 шωш★ t t k a n★ C○

胡彥之淡淡一笑。

“那是當然。但碧湖姑娘若有他一半的根基,當日在烽火臺,你和我大概難以倖免。我練得也是道門內功,內息徵候一望便知。阿傻,我觀察你行走,坐臥,甚至運用肌力的姿態多時,這點你毋須瞞我。

“此外,你一刀砍開了攝奴的胸骨肌肉,進刀或可憑蠻力,拔刀卻必須依賴巧勁,若憑氣力硬拔出刀來,屍體上必留痕跡。天裂刀給了你殺死攝奴、逼退嶽寰風的刀法,但無法給你須苦練數年方有小成、法門秘而不宣的道門圓通勁。那也不是你嶽王祠的祖傳武功,是不是?”

阿傻喘息漸平,沉默半晌,終於搖了搖頭。

“是一個女人教我的。”

他遲疑了一會兒,雙手連揮:“我也不確定是武功。偶爾身體不適或精神萎靡時,照着做會好很多。”

“所以,你也不知道時什麼武功?”

“我不知道。”

胡彥之一撩衣襬,拉開馬步功架,豎掌一立:”?來你推我一下”.啊傻猶豫片刻,雙手抓着老胡的手掌使勁推,無賴卻如蜻蜓撼柱,卻是連老胡的發毛都沒多晃一下。老胡見他推得臉色發白,咧嘴一笑:”?好了,好了,別試拉。”?說着便要起身,啊傻正要鬆手,胡彥之突然一勾一送,使了個擒拿手法,眼看便要將他拖到。耿照眼尖窺破,急到:”?老胡!你——“語聲未落,啊傻卻雙臂橫欄,畫了個圓圈,順便勾轉,坐倒之前及時被老胡拉住,連他自己也頗爲驚訝,看看老胡,又低頭看看腳尖,皺眉回想着方纔兔起雀落的一瞬間,身體到底作了什麼反應。

“捨己從人,天方地園,未及動念,勁發於前。”

胡彥之替他拍去衣上塵土,笑着對耿照說,“便在真浩山總壇,內功有這種造詣的彥字輩弟子,雙手十指都用不完。啊傻練的這門內功很是高明,也是他無心無念,暗合道發自然的路子,若爲他打通了雙手的筋脈,再點撥一路上乘的刀劍外功,只怕你現下打他不過”耿照聞言大喜,脫口歡叫道,“那真是太好了”老胡往他腦門敲了個暴慄,笑罵道“喂喂,你話不要只聽一半啊,打通雙手筋脈,你以爲是上館子吃飯那麼簡單,我會帶他走趟一夢谷,請求岐聖-?伊黃梁施救,莫說那廝脾氣古怪,有些……呃,不怎麼體面的嗜好,便是伊黃梁肯施救,這種事情可沒包生兒子,治不治得好,尚在未定之天”耿照笑道:“就算只有一線希望,總是好的。”

老胡刻意微微轉身,背對着啊傻。淡淡道:“是麼,治好雙手,纔是痛苦的開始,你以爲練上乘武功就像吃飯喝水,有付出就有收穫莫。或許對阿傻來說,這些原是毫無意義,他要的只是那柄天裂刀,完納恩仇此身隨去,對世間一點依戀也無,又何必多吃這些零碎苦頭。”

耿照一時默然,無言以對。“好啦,上路羅!”

老胡拍拍他的肩膀,率先扛着雙劍向山下走。“阿傻,咱們改天再找個時間回來,給老爺子修姑娘掃墓,前前後後好生整理一翻,也算是盡了一份心,今兒不是時候,萬一嶽辰風大隊殺來,那可麻煩之至”阿傻不治可否,沉默一會兒,低頭邁開步子,也跟着往山下走,竟未回頭再看一眼,耿照追上前,將明月環刀塞到他手裡,確定他看着自己的嘴脣,才緩緩說道:“這刀或許不如天裂,殺不了嶽辰風,你帶着在路上防身,總比匕首強。”

阿傻捧着銅綠潺爛的古樸環刀,肩頭微微顫抖,猛一擡眼,竟然開口說話。

“我……不……怕……死!”

他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出口猶如獸咆,語調暗啞之離,難以竹聽,但脣型咬字卻是清清楚楚,半點也沒錯。這次耿照卻沒生氣,只是點了點頭。

“我知道你不怕死,怕的是活下去,因爲活着很苦很艱難,你要花很多力氣,吃很多苦頭,才能夠說服你自己,他們捨命救你是件有意義的事。着比死,要艱難得多了。”

說完,頭也不回追上老胡,經往山下走去。

阿傻抱着刀,怔怔呆立在滿地腐葉的光禿林經間,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跪地豪泣起來,瘦小單薄的身子吼得前仰後俯,頻頻以首撞地,似要將滿腹痛苦一股腦兒發泄殆盡。然而他依舊連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在那個屬於他的血色夜晚裡,阿傻已流盡最後一滴眼淚,今生,他將再也無法流淚。

第百六四 折故人長別此番曾夢第百八九 折糞土爲牆豈可鏝圬第二十七 折環刀夜煉鑄月補天第九六 折驅民爲劍刀血翼揚第五六 折勢崩太華劍如青燈第百零三 折本我無相佛映琉璃第八十六 折孰爲牙爪孰爲骨樑第百二十六 折豈不同悔共語今朝第六九 折天佛降世兆現玄鱗「天佛降世」第百十九 折永言俱實微塵洞見第百 廿一折重泉有罅福禍自知第百八三 折識誠扳蕩獨媚玄冥第三十二 折荒山古院梨花暴雨第百零二 折翼爪劫餘饋子千金第九一 折投瓜報琚人鬼殊異第八四 折蒼天欲賜衡門幸xing子第三十三 折佛入東海阿頂山門第百四二 折胡取禾兮問盜以贓第五五 折藍田竊玉還君明珠第百零四 折千夫所視刃淬鋒極第百六七 折鬼蜮之喪中道王存第百五五 折灰翳蔽日矯矢騰空第七二 折長街血戰無可救亡第百十九 折永言俱實微塵洞見第百七九 折牙瑩骨座劍血魂收第百五七 折自邇而高因怖生力第一 折寄魂妖刀四大劍門第百五三 折毫釐之差滿盤盡墨第三十七 折婆娑三千子夜邪眼第七三 折天資惡劍盈貫罪商第二零三 折應亡未亡刑罪相稱第百四七 折重波勿返千年一夢第九二 折君何有私丁邪酉懼第二十五 折焰折虎翼雷軌天行第二零九 折湖柳未央池苑依舊第四十九 折斷鶴續鳧天涎雷鼓第七六 折聖愚不肖魚爛而亡第百八七 折畫虎未成無往不復第八十七 折於徵不信自入罟網第四十七 折青娥結草寶刀神術第百四八 折舊遊安在霧雨凝峰第十六 折逾子之牆明棧秋霜後記「王道」的武俠主角視點第八十八 折至誠無礙心若鏡臺第二十八 折蛇虺當道落羽分霄第百九十 折心歸寂滅萬籟俱無第六三 折玄囂八陣伊夢黃粱第百六三 折源始穹秘燕子無樓第六十 折良人安在夜困長亭第九 折英雄夢醒奪舍龍息第百五九 折誰應念我付君完璧第百 廿二折何爲卿狂麗藻華菱第七二 折長街血戰無可救亡第百六九 折碎骨金輪徒自緘憶第百零四 折千夫所視刃淬鋒極第百七十一 折此心既殊自非我族第百六四 折故人長別此番曾夢第二零五 折天倫何系負德孤恩第百十六 折天工昭邈破魂血劍第九一 折投瓜報琚人鬼殊異第八十 折火元之精化修羅場第百四九 折傾墨入海歧生孤龍第五二 折誰曰五絕莊筌暗入第五三 折鵲巢鳩據虛室開櫝第百七九 折牙瑩骨座劍血魂收第百四七 折重波勿返千年一夢第十七 折蛛網天裂刀中城皇第三十七 折婆娑三千子夜邪眼第九五 折一蒲輪替宗隔世違命第百五七 折自邇而高因怖生力第三十一 折天羅寶典五豔妍心第五九 折五蛇爲輔不令而行第十九 折九幽泉下快斬無雙第百七八 摺子何易我倒戈以盟第六三 折玄囂八陣伊夢黃粱第百零四 折千夫所視刃淬鋒極第五五 折藍田竊玉還君明珠第二一三 折雙元鑄心恩怨到頭第五三 折鵲巢鳩據虛室開櫝第七八 折爲誰減枝剎那空華第十二 折暗香浮影無雙將門第百 廿三折夢外冰凝古石含菁第百三十五 折焉薄骨肉·入道高危第百七十 折彼夢如是說時曾經第百零四 折千夫所視刃淬鋒極第百四七 折重波勿返千年一夢第八十三 折靈劍穿心腹生火齊第六三 折玄囂八陣伊夢黃粱第三十三 折佛入東海阿頂山門第百八二 折幹元倒轉忍葷巨靈第百四九 折傾墨入海歧生孤龍第六四 折虎爪催心春盈喜幛第百零七 折義無反顧其重千鈞第百七十 折彼夢如是說時曾經第七四 折世間至惡青梅繞窗第百五九 折誰應念我付君完璧第八十七 折於徵不信自入罟網第二一三 折雙元鑄心恩怨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