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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念再想,裴羽就覺得阮大小姐話裡有話,並沒追問什麼,而是岔開話題:“先前我一直病怏怏的,真是不宜見人,怕過了病氣給來客。這一段纔算見好了,先前可不是有意避着你。”

阮大小姐目光微閃,順着這話題說下去:“我也是聽得夫人一直不舒坦,恰好識得一位醫術精湛的大夫,想着夫人若總是不見好,看看能不能把那位大夫推薦過來。”說到這兒,細細打量着裴羽,“看夫人氣色很好,便知已經見好,我也就放心了。不過,夫人還是要仔細將養一段時日,眼下這節氣,一日冷一日暖的。”

裴羽笑道:“阮大小姐說的是,多謝了。”

阮大小姐道:“夫人這樣就見外了,我名字素娥。”

裴羽只是道:“好別緻的名字。”心裡卻在想,不過初見,不見外才是怪事,練就自來熟本事的人可不多。

阮素娥又說起二夫人:“先前我堂姐與府上二夫人也算得熟稔,後來我堂姐遠嫁,山高水遠的,想來只能通過書信來往。”

裴羽應道:“這我倒是不清楚。”二夫人比她大三兩歲,人際圈子自是不同。至於她與阮素娥這種年紀相仿的,則是因着門第劃分出了界線,不要說她們這些同輩的,便是長輩之間,都是少有來往。

兩個人又說了一陣子閒話,阮素娥纔將話題又拉回到文安縣主頭上,“聽說文安縣主出家的地方寺規森嚴,日子怕是不好過啊。”

“是麼?”裴羽漫應着,啜了口茶。

“這事情也真是出得奇怪。”阮素娥笑盈盈地道,“我聽說她出家前一日,來過蕭府?”

“有麼?”裴羽還是散漫的態度,“或許是吧,我記性不大好,記不清楚了。”

阮素娥理解地一笑,“轉過天來,她與楚王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我險些驚掉了下巴,委實想不通,她一直中意的明明是……有不少人都知道的,哪裡可能與楚王不清不楚,這一次的確是楚王妃冤枉了她。至於她出家斬斷塵緣,就更是叫人瞠目結舌,這麼久都放不下一段情緣,怎的突然間就能夠放下了?”

“是啊,”裴羽笑笑地打太極,“這是怎麼回事呢?”心裡卻清楚,文安縣主因何有瘋子一般的行徑,阮素娥應該知道一些內情。但這些是她不能詢問的,也是阮素娥不能在初次見面時就能告知的。亦是因此,裴羽反倒拿不準阮素娥到底是爲何故要與自己來往。

阮素娥點到爲止,只是笑了笑,把話題扯開去。又閒談一陣子後,起身道辭,“改日再來叨擾夫人。”

“好啊。”裴羽爽快應下。

送走阮素娥,裴羽去了後花園,是秉承着白日裡走動一陣子活動筋骨的習慣,亦是要看看在後園玩耍的如意、吉祥。

它們很喜歡在後園玩兒的原因,是可以追貓、抓小鳥。因爲打小被嬌養着,愛好只是出於覺得好玩兒,並不會真的傷害貓兒、小鳥,只享受過程中的樂趣。

漫步好半晌,裴羽也沒見到如意和吉祥,倒是往回走的時候,隱隱聽到了它們的叫聲。

回到正房,用過午膳便出門去的二夫人回來了,過來與裴羽說話,有點兒赧然地道:“我是去了顧大夫的藥鋪,讓她給我把把脈,開個調養身體的方子。”

“怎麼還親自去了?”裴羽忙道,“府裡與顧大夫算得相熟,有事情直接派人去接她過來就行。”

“不用那麼麻煩。”二夫人道,“只是要調理調理身體。”

裴羽思忖片刻,明白過來,笑了笑。二夫人與蕭銳成婚的時日已久,到現在還沒添個孩子,去找顧大夫,大抵是爲這件事。

二夫人見裴羽笑容中有了然,面上有點兒窘。成婚這麼久,她一直不曾有喜,雖然蕭銳不在意,說晚幾年添雙兒女就好,可她卻不能總不當回事。這是婆婆已不在世,不然的話,怕是早就幫着她尋醫問藥了。

今日去找顧大夫把了把脈,確定身體沒有不妥之處,只是緣分未到,她總算放下心來,還是討了個方子,想快些生兒育女。

裴羽見二夫人有些不自在,自己也跟着不自在起來,忙岔開話題,先是爲着二夫人的禮物道謝,隨後說起阮素娥過來做客的事情。

“阮大小姐啊……”二夫人思忖片刻,“我聽我二妹說起過,阮大小姐與文安縣主一度走動得很頻繁,但看起來又不是交好的情形——兩個人在一起說話,慣於揶揄挖苦對方,彷彿這纔是她們交往的樂子。”

裴羽失笑,這種情形,叫人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二夫人又道:“正是因爲這情形,好多人都躲着她們,好端端的,誰願意結交一個張嘴閉嘴就挖苦人的朋友?那不是給自己添堵麼?”

“這倒是。”裴羽頷首,“不過,今日阮大小姐說話很有分寸,態度也很溫和。”

“她若是看不上文安縣主,那應該有可取之處,可是,那樣的做派……還是敬而遠之的好。”動輒揭人短兒的人,不可取之處更多——那可不是坦率二字便能解釋的。

裴羽笑道:“我明白,哪能見誰就真心待誰,人情來往而已,大面上過得去就行了。”

說笑一陣子,二夫人道辭回房。

裴羽坐在大炕上做針線,如意、吉祥始終沒回來,大抵是又與哪隻貓槓上了。

申時,蕭錯下衙回府,換了身家常的淨藍色錦袍,走到東次間,對正在做針線的裴羽偏一偏頭,“走,帶你出去一趟。”

“啊?”裴羽意外,這可是沒有前例的事情,連忙下地穿上鞋子,“去哪裡?我要不要穿戴的鄭重些?”

“去岳父家用飯,隨你怎麼穿戴。”

“……”裴羽先是意外,隨即就是驚喜。生辰之故,她總盼着見見爹孃,一整日都在想,過兩日就要回孃家,卻是沒想到,他此刻便有這提議。

“已經派人去知會過岳父岳母,快去換衣服。”蕭錯拍拍她的臉,在大炕上落座,“別讓我等太久。”

“好啊!”裴羽踩着輕快的步子,轉去更衣,又吩咐周媽媽,“把我給誠哥兒做的百子戲嬰小襖帶上,還有……”

“奴婢曉得。”周媽媽瞭然地笑應道,“把您給老爺、夫人、大少爺做的衣物都帶上。”

這時候,如意、吉祥回來了。

蕭錯遞過去一個嚴厲的眼神,阻止它們往自己跟前湊,隨即無奈的牽了牽脣。等會兒它們一定要跟着出門,想要訓得它們乖乖留在家裡,怕是很難。

果不其然,他與裴羽出門的時候,它們興高采烈的跟在一旁。到了垂花門,他讓它們回去,它們就一味往裴羽身邊湊,把他的話當做耳旁風。

裴羽笑道:“讓它們跟着去吧,爹孃也是很喜歡大狗的人。”

她記得很清楚,小時候家裡有一條大狼狗,特別聰明,只是她記事的時候,大狼狗年紀就很大了,後來壽終正寢。即便如此,母親與她還是很難過。後來,母親更是不允許父親再養狗,不是怕再經歷那種傷心,而是覺得別的狗都比不上自己最喜歡的那個。

蕭錯聞言,也就頷首——主要是不同意也沒用。兩個湊到一起的時候,只要是同時認定一件事,那就是他管不了的。

由此,如意、吉祥如願以償,高高興興地跳上馬車,一路都扒着窗戶瞧着外面。

它們不鬧騰,夫妻兩個便得了清淨,但也沒說什麼。

蕭錯看着身側滿臉喜悅的裴羽,心裡泛起了溫柔的漣漪,沉默着將她微涼的小手納入掌中。

裴羽側頭瞧了瞧他,手勢一轉,撓了撓他的手心。

他脣角上揚,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馬車進到裴府大門前,跟車的小廝稟道:“大舅爺和表少爺來迎侯爺和夫人了。”

二人聞言,喚車伕停車,下了馬車。

誠哥兒見馬車停下來的時候,便掙扎着下地,歡快地跑向裴羽,“姑姑,姑姑!”

裴羽覺得心都要融化了,璀璨的笑容忍不住的延逸開來。她快步迎上去,“慢點兒,你慢點兒。”

“姑姑,你怎麼纔來?”誠哥兒撲到裴羽的懷裡,“我和爹爹等了好久。”

“是姑姑不好。”裴羽笑着把誠哥兒抱起來,親了親他的小臉兒,“早知道你等着,我和你姑父就早些動身了。”

誠哥兒小大人兒似的道:“來了就好。”隨即勾住了裴羽的脖子,悄聲道,“祖母親自下廚給姑姑做長壽麪呢。”

“是嗎?”裴羽摟緊了誠哥兒,“冷不冷?”

誠哥兒的小腦瓜搖了搖,“不冷,一點兒也不冷。”

姑侄兩個說話的時候,蕭錯與裴家大公子裴洛拱手見禮,隨後俱是望向姑侄兩個,脣畔浮現出笑容。

如意、吉祥這時候跳下了馬車,到了陌生的環境,它們最信賴的自然是蕭錯,便顛兒顛兒地到了他身側。

裴洛笑着看向兩個小傢伙,“這可是沒想到的事兒。”

蕭錯笑道:“沒法子,一定要跟着。”

“那我得吩咐廚房,給它們備好飯食,清蒸小排骨行不行?”家裡養過狗,裴洛知道它們尋常喜歡吃些什麼。

“再好不過。”

裴洛轉身喚人吩咐下去,繼而道:“父親在內宅書房,我喚人備青帷小油車。”

“說什麼呢?”蕭錯道,“幾步路而已,走過去就行。”

“行啊。”裴洛笑意更深,轉身做個請的姿勢。

兩個男子幾步走到裴羽、誠哥兒近前,裴洛笑着吩咐兒子:“這是你姑父,還不下來行禮?”

“姑父。”誠哥兒立刻看向笑微微的蕭錯,兩條小胳膊卻是摟緊了裴羽,又看看如意、吉祥,打怵地道,“姑父,我怕大狗。”

“……”裴洛一時語凝,拿自己的兒子沒辦法。

蕭錯因着那兩個金錁子的緣故,對這小娃娃沒來由地添了三分喜愛,此刻語氣柔和地道:“沒事,不需多禮。”

“多謝姑父。”誠哥兒笑道,“平時我不會這樣的。”

是委婉地解釋這次是特殊情形。蕭錯笑着頷首,“知道。”

裴洛上前去,“你姑姑哪裡抱得動你,來。”

“不。”誠哥兒搖着頭,把臉埋在裴羽肩頭,“姑姑抱得動,不要爹爹抱。”

裴羽忙道:“天冷,我們快回內宅纔是。”說完便拍了拍誠哥兒的背,先一步往前走去。

裴洛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而對蕭錯一笑,舉步前行。

一面走,誠哥兒一面與裴羽說話:“姑姑,你前一陣不舒服,是嗎?”

“是啊。”裴羽笑道,“不然怎麼會好久不來看誠哥兒呢。”

“嗯。”誠哥兒和姑姑拉開一點兒距離,緊張地道,“那你現在好了嗎?”

“好了,沒事了。”裴羽保證道,“日後只要得空,便回來看你,好不好?”

誠哥兒笑容璀璨,“好!”又道,“我跟爹爹討了金錁子送你,你收到沒有?”

“收到了。”裴羽見他一副怕中途出錯禮送不到的擔心,忙道,“你孃親親自送到我手裡的。”

“那你喜歡嗎?”

“喜歡,特別喜歡。”裴羽按捺不住心裡的喜悅,又親了親誠哥兒的小臉兒。

姑侄兩個一路絮絮叨叨,蕭錯和裴洛一直緩步跟在後面聆聽,都是笑微微的。

因着氛圍很是輕鬆,如意、吉祥也慢慢放鬆,活潑起來,一時跑去前面,一時又跑回來,圍着蕭錯或裴羽打轉兒。

裴洛對這情形並不意外。妹妹喜歡大狗,她小時候那條大狼狗壽終正寢之後,她傷心得不行,哭的跟個小傻子似的。打心底喜歡狗的人,狗都能感覺得到,蕭錯的愛犬與她這般親近是情理之中。

蕭錯留意到的則是誠哥兒與裴羽特別的親近,隨後便察覺到她慢慢的有些吃力了。她那個小身板兒,哪裡能夠長久地抱着個孩子。他幾步趕上前去,笑微微地問誠哥兒:“姑父抱你,好麼?”

誠哥兒忽閃着大眼睛,看向裴羽。

裴羽實在是有些吃力了,這不是她想就能夠堅持的事兒,便停下腳步,笑着詢問誠哥兒:“姑父也很喜歡你,讓他抱你,好不好?”

“嗯……”誠哥兒瞥一眼父親,見父親頷首,便勉爲其難的道,“好吧。”

蕭錯笑開來,把誠哥兒接到臂彎,又用斗篷將這小人兒裹住。

居然是駕輕就熟的姿勢。裴羽有些意外,心說他這是從哪兒練成的本事?是不是哪個好友的孩子很得他的喜愛?

誠哥兒因着父親、姑姑對姑父的信賴,並不忐忑,那溫暖的懷抱、有力的臂彎也實在是讓他覺着愜意、舒適,便很快放鬆下來,主動與蕭錯說話,問起如意、吉祥:“它們叫什麼名字?”

蕭錯如實告訴他。

誠哥兒便又問:“會咬人麼?”

蕭錯失笑,“不會。”又問,“你喜歡狗麼?”

“嗯……”誠哥兒很認真的思忖,“不知道呢。我這會兒……有點兒害怕。”

蕭錯輕笑出聲,“不用怕它們,但是遇見別家的大狗,還是要躲遠些。”不是所有的犬類都是乖巧通人性的。

“嗯!我記住啦。”誠哥兒將一條小胳膊搭在蕭錯肩頭,“姑父要常帶它們來。”

“我平日繁忙,能來的時候少,讓你姑姑常帶着它們來,行麼?”

誠哥兒對這答覆很是滿意,笑得半月形的大眼睛微眯,“好啊,好啊。”

裴羽與裴洛看了,相視一笑。前者爲他與小孩子相處得這麼好而滿心歡喜,後者則對這情形大爲意外。

蕭錯在官場上那個名聲,平日裡那個清冷漠然的意態,能這麼快就讓孩子喜歡,在裴洛這兒,是難以想象的一件事。卻是實實在在地發生了。

他很懷疑自己的兒子是以貌取人。畢竟,誰都不能否認蕭錯的俊美、風華。

裴羽則問起家裡的事情:“二哥、三哥、四哥、五哥,還在別院麼?”

“嗯。”裴洛斂起心緒,頷首道,“都在潛心讀書,你五哥更是愈發用心地習文練武。前一陣,你五哥特地給蕭三公子去信,看他能不能將孟先生請來,指點他的功課。”

孟先生正是蕭銳、蕭錚的授業恩師,聽說當初蕭錯是廢了一番心思纔將人請到京城指點兩個弟弟的功課的。裴羽欣然笑道:“能將人請來再好不過。”之前她聽說蕭錚繞路去尋簡先生,還以爲是有意推脫不肯回家,現在才知道是受人所託,託他的還是自己的五哥。

裴洛笑道:“這倒是。”

到了垂花門,裴大老爺、裴夫人、裴大奶奶已經站在門裡等候。

裴洛忙將誠哥兒接到懷裡抱着。

蕭錯與裴羽快步上前,給兩位長輩行禮,與裴大奶奶見禮。

裴大老爺身着道袍,面容清瘦,氣度高華,讓人想到仙風道骨四個字。他見到蕭錯陪同女兒回孃家,笑容很是和煦,對蕭錯道:“你平日甚是繁忙,今日能過來,實屬意料之外。”

蕭錯語氣恭敬地道:“恰好得空,便來拜見岳父岳母。”

“好事啊。”裴大老爺笑道,“我命人備下了竹葉青,只是不知你是否願意同飲幾杯。”

蕭錯笑道:“岳父賜,怎敢辭。”

裴大老爺的笑容愈發舒心,“這可是你說的。”

“絕不食言。”

蕭錯雖然是一如既往地言簡意賅,但是態度柔和,便讓氣氛顯得很是輕鬆。裴羽總算是放下心來,先前一直擔心他對孃家的人也是慣有的淡漠疏離,眼下看來,倒是自己多思多慮了。

走向內宅的路上,裴夫人與裴大奶奶一左一右攜了裴羽的手,笑吟吟地說長道短,難以掩飾滿心的歡喜。

裴家是書香門第,怎麼樣的榮華,對於裴家人來說,都不會放在眼裡。她們爲裴羽擔心或歡喜的,只有她的日子到底舒不舒心。

今日的事,蕭錯並沒刻意說過什麼,但是這樣的日子、這樣的情形,哪裡還需要他說那些華而不實的場面話。由此,她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到了內宅的暖閣,落座後沒多久,裴大奶奶吩咐下人擺飯。

蕭錯與裴大老爺、裴洛一桌,裴羽與裴夫人、裴大奶奶、誠哥兒一桌,中間用一道簾子隔開。

誠哥兒膩到裴羽懷裡,一定要和姑姑一起吃飯。

裴羽高興還來不及,笑盈盈的把他安置在自己懷裡,給他夾菜,喂他吃。

裴夫人與裴大奶奶都知道這姑侄兩個分外親近,自是喜聞樂見。

如意、吉祥也有專人奉上食物與水。兩個小傢伙吃飽喝足之後,總算是沒叫蕭錯和裴羽爲難——在室內來回轉了好一陣子,便跳到了一張椅子上,眼神無辜地看着室內衆人。

席間,裴夫人低聲對裴羽道:“閔家的事情鬧大之後,南疆總督崔大人便上摺子稱病,皇上讓他回京來頤養天年。今日,崔大人已經攜家眷到了京城。”

“閔家的事情之後?”裴羽不明所以,“他們兩家——”

“猜你就不知道。”裴夫人笑道,“閔侍郎的岳父正是南疆總督。”

“哦。”裴羽這才明白皇帝先前不發落閔侍郎是因何而起,更明白了閔夫人爲何敢動輒處死夫君染指的女子——人家的父親是南疆總督,她在夫家可不就要頤指氣使。

之後,她不好意思的道,“總覺着門外是非與我無關,便沒詢問過這些,下人便是知道,也不會及時告訴我。”

“本就與你無關,只是跟你說說閒話。”裴夫人道,“日後遇到崔大人的家眷,要當心些。”

“嗯,我記住了。”裴羽側目看住母親,輕聲道,“崔大人的錦繡前程,也快到頭了吧?”甚至於,她覺得皇后着意把閔府的事情搬到檯面上,恐怕就是與皇帝商量好的,最終要針對的正是崔家。

崔大人在南疆總督那個位置上待的年頭可不少了,而他在職期間,南疆是非不斷,蕭錯更曾奉聖命去南疆除掉了不少官員——要說崔大人沒有過失,真是鬼都難以相信。一直留着這個人,或許只是顧忌着先帝對他的看重,或是他在南疆軍中的勢力不可小覷。

裴夫人微聲回道:“到底如何,不是我們能揣測的,拭目以待吧。”頓了頓,又道,“朝廷對一些封疆大吏,大多是打一巴掌給個棗,閔府夫妻二人不得善終,但是崔大人及其家眷會有一段得勢的日子。”

裴羽鄭重點頭,“我明白您的意思。”皇帝要顧慮的太多,爲了避免南疆的將士起反心生變,要在崔大人回京之初給崔家一些甜頭。而閔家的事情說起來是因蕭府而起,作爲閔侍郎岳父的崔大人,一定會記恨蕭錯,他的家眷一定會有意無意地給她使絆子。

說到底,閔府的事情只是個起因,接下來的局面纔是她該慎重相待的。

蕭錯早已習慣這種事,而她呢,每個月也不能白白享受做爲誥命夫人所得的銀錢。

蕭錯早在與她成婚之前便把崔大人得罪苦了。而她之前就算是始終置身事外,作爲蕭錯的夫人,也一定會被崔家的人遷怒。

這類事,裴家在與蕭府結親之前就考慮到了,不然的話,她出嫁之前,父母不會反覆詢問她到底是不是心甘情願,跟她細細講述蕭家與不少官宦結仇的事實。

當初她就不曾猶豫,如今自然不會意外、惶惑。

裴夫人見女兒的態度一如當初,便也沒再多說什麼。哪個女子不是這樣,享多大的福,便要付出怎樣的辛苦。女兒一直甘之如飴,再好不過。再說了,蕭錯是護短兒的性情,絕不會任誰欺負家裡的人。

將近戌時,蕭錯與裴羽道辭。

誠哥兒分明已經很困了,還是強打着精神,小跑着到了裴羽跟前,“姑姑,什麼時候再回來?”

蕭錯先一步道:“過三五日,你姑姑就回來。”

裴羽不由看向他。

他笑着頷首。

裴羽這纔對誠哥兒道:“過幾日就回來看你,到時記得穿上我給你做的小襖。”

“好!”誠哥兒抿嘴笑起來。

“快回房睡覺。”裴羽叮囑了誠哥兒幾句,這才辭了父母、兄嫂,與蕭錯帶着如意、吉祥上了馬車。

如意、吉祥已經有些乏了,上了馬車之後,便並躺在車裡的獸皮毯子上打瞌睡。

蕭錯則將妻子抱到懷裡,安置在膝上。

裴羽聞到了他呼吸間的酒味,擡眼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道:“你喝醉沒有?”用飯時一直忙着照顧誠哥兒,與母親嫂嫂說話,並沒留意他與父親、大哥喝了多少酒。

蕭錯反問道:“醉瞭如何,不醉又如何?”

“你要是真醉了,我倒放心了。”裴羽老老實實地道,“你要是沒醉……”若是半醉不醉,他是什麼樣子?她應付得來麼?

蕭錯卻想起了另一件事,“成婚當晚,你與我到底是何情形?”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跟我說說?”他是真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