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手 機
轉眼到了2005年，社會發展得真快，以前只有大老闆和當官的纔有的手機幾乎人人都有了。我老婆是公務員，沒和我商量自己就買了一部。
買來的當天晚上，她拿過來讓我看。我把手機拿在手裡，仔細端詳着，說：“我也買一個吧！”
老婆立刻反對：“你拿上手機幹什麼呀？就聯繫幾個人喝酒？明年吧，不，年底吧，年底你的獎金髮了你就去買吧！”
我說：“那我現在拿你的手機給藍天打個電話，行嗎？”
老婆沒說話，把手機遞給我。我接過來，正要撥號，才意識到藍天沒有手機，他也有我才能給他打呀！我只好又將手機還給老婆。老婆不屑地瞥了我一眼，說：“是藍天沒手機吧？懶得跟你說話！”
第二天下班我就去了藍天家。去了以後，看到大門緊鎖。我失望之餘想了個辦法，在大門上寫了我的名字和我老婆的電話號碼，希望他能聯繫我。沒想到這一招還挺靈，第二天晚上，吃了飯我和我老婆正在看電視，老婆的手機響了，她拿起來一看，一個陌生的號碼，就遞給了我，“是不是找你的。又是哪個狐朋狗友！”
我顧不得搭理她，就接了，果然是藍天。
藍天興奮地說：“小宋啊，我看到大門上你留下的電話了！”
我問道：“藍哥，是我！你也買手機了？”
“哪兒啊，我要手機也沒什麼用，鄰居家的，我借過來給你打一個！”
“是這樣啊，這是我老婆的手機，到年底我也買一部，到時你就直接打我的就行。隨時都可以打！怎麼樣，好久沒見了，和嫂子處得不錯吧？”
“還行吧！”
“打算買房子嗎？”
“她早就嚷嚷着買了，這不，正看呢，樓房那麼貴，其實我是不太想買!”
“緊一點，買也就買了，錢慢慢再掙嘛！”
“好，那就這樣，我用人家手機，就說到這兒吧，改天有空找你喝酒！順便給你還錢！幾年了，早該給你換了！”
“錢，不急。那咱們再聯繫！”
打完電話，老婆又開始用眼睛瞪我。
我說：“怎麼啦？”
我老婆理直氣壯地反問：“怎麼啦？你說怎麼啦，死要面子活受罪！借了好幾年的錢了，還說不急。你有多少錢，花不完，是吧？不急不急的，裝好人！”
“那我電話裡不得這麼說嘛？我總不能說你快點還吧？”
這時老婆用手指着我說：“我可告訴你啊，咱家也打算買房呢！借出去的錢快點往回要。”
“買房？什麼房？”
“樓房啊，我們單位的人好幾個都住上新樓房了，還叫我們去吃的飯。人家那房，真好！我也計劃今年或明年買呢！”
“算了吧，買樓房多貴呀！住上以後還要交什麼物業費、取暖費，一大堆費用，我工資又不高，就憑你一個人的工資，交得起嗎？”
“你要想住就交得起，不想住就交不起。反正我是想住，沒事兒，你能掙多少算多少，我又沒逼你！這幾年，我給兒子存教育儲蓄有一萬多了，拿出來先用着，以後再慢慢存吧！”
“以後，買了樓房還要還貸款，拿什麼存？你當是說話呢！”
“閉嘴！”我老婆就是這樣，每次吵架她無話可說的時候就用“閉嘴”來收場，說完之後迅速轉身，揚長而去。只不過她的揚長而去只能由這個屋跑到另一間屋。我就追了過去，找她算賬——你的話說完了你就走了？我還有話說呢！
老婆頭都不擡地說：“今天我累了，不想聽，明天再說吧！”
我也理直氣壯：“你說明天說我就得明天說呀？我偏要今天說！”
老婆極不耐煩，眉頭一皺：“好好好，你說，快點兒！”
好不容易要回了話語權，我就趕緊說：“你怎麼老是說我的朋友狐朋狗友，多難聽啊？明明是藍天給我打的電話，怎麼就成了狐朋狗友啦？以後不許你這麼說，聽到沒？”
“我還以爲要說什麼重要的話呢，原來就這個呀！哼！”
“這個怎麼啦？這個怎麼啦？我早就想警告你。你看不起我的朋友，別以爲我不知道！”
“知道了你想怎麼樣？我說的不對嗎？你看啊，以前單位那些朋友就知道在一塊兒喝酒，現在的呢，就知道借錢，哪一個是好人？你說呀？哪一個是好人？”
“借錢就不是好人啦？你不就是一公務員嘛，牛什麼呀？藍天是真困難，人心眼特別好，特善良！”
“好了，好了，你能出去嗎？我明天還上班呢！因爲這個你不至於今天晚上不讓我睡覺吧？我急着要給兒子講故事呢！”
“哼！”我也學着她剛纔不屑一顧的“哼”了一聲，然後走出了房間。
有了買房的想法，老婆就開始實施她的計劃。具體說她的計劃是先把現在住的房子賣了，再買樓房。打印了一份“此房出售”貼在臨街的牆上。沒過幾天，就有人來看房。看房的人來了，她就交給我來談價錢。
等看房地人走了，我問她：“賣房子是你要賣，怎麼老是讓我來和人家談？”
“這是發揮你的優勢！不知好歹！”
“優勢？什麼優勢？”
“連自己的優勢都不知道啊？白活了這麼大歲數。第一，你說話嗓門大，有氣勢，容易壓倒對方；第二，你懂得什麼磚木結構呀、承重牆呀，這些我一竅不通，要吃大虧的；第三，你是男人，是一家之主。”
“男人也算一條啊？”
“當然算了！一個家庭裡面男人要是說出來的，那就是可信的。我一個小女人，可信度不夠！”
“還小女人，別看你個小，又是女人，可在咱家還不是你說了算？我壓根就不同意買房，你這不還是折騰的要買嗎？有買有賣的”
“賣舊房就是爲了買新房，買新房是好事呀，改善居住條件，怎麼啦，不該聽我的嗎？在這個過程中一些細節上該你發揮作用的時候你就上，少廢話！”
就在我和一個個看房的人談價錢的同時，她卻在忙着看樓房，奔波於幾個新建起來的樓盤之間。回來就邊吃飯邊興奮不已地告訴我：“我今天又看了一套房，是個六樓，我覺得六樓也挺好，便宜呀！雖說高了點，不過也挺好的，視野開闊呀！住樓房圖什麼呀，不就是站得高、看得遠嘛。到時候星期天早晨起來，拉開窗簾，一眼望去，哇！遠處的近處的景物盡收眼底，一覽衆山小，那感覺一定特棒……”
他說他的，反正我沒什麼可說的，我只管往嘴裡扒拉飯。
最多說一句“你看着買吧！”她也就沒什麼興致再說下去了。不過又忍不住和我兒子說：“兒子，你說呢？咱們住六樓，好不好？”
兒子說：“好呀，我們班有幾個同學家裡也住的樓房！”
這天下班，藍天過來找我，在超市門口站着。我說：“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進來呀？”
他說：“剛來，我估計你這會兒該出來了就沒進去。”
“走啊，喝兩杯？”
“那還用說嘛！走！”
真是好朋友，心心相印呀！我們來到一家小酒館，要了一瓶金駱駝，“酒席”就開始了。
藍天拿着酒瓶，一邊開蓋一邊說：“今天咱倆就這一瓶，明天還上班呢！”
我說：“好吧！”
喝了兩杯後，他從兜裡摸出幾張百元大鈔，遞到我手裡，說你數數，五百！
我擺着手，說：“不急，你看你又見外了！”
他說：“親兄弟，明算賬，拿着，快數數！”
這時我想起我老婆衝我瞪眼睛的樣子，也就只好收下，裝在兜裡。“好，那我收下了，你什麼時候用就說話，千萬別不好意思！”
這話一出口，我彷彿覺得老婆就在身邊，用眼睛使勁瞪我，真正的像個傳說中的巫婆了。
藍天喝了一口酒，慢悠悠地說：“有你這句話，我就知足了。我媳婦這幾天正忙着看房呢，她多年來省吃儉用，存了點，我有給了她一些，夠交個首付了，她要買那就買吧！”
我聽他這麼一說，有同感，說道：“是嗎？我老婆這幾天也看房呢，嚷嚷着要現在就把這個平房賣了，買樓房。從此以後月月還貸款，這日子，能鬆寬了嗎？”
藍天伸出一隻手，在眼前一揮，說：“沒事兒，過一天算一天，反正咱還不停地掙嘛，盡力而爲吧，現在社會都這樣，不稀奇！”
我還是堅持我的想法：“不稀奇，可是我覺得再等兩年，存下點錢再買，就算貸款也可以少貸點。她可倒好，非要現在就買。說不通，沒有商量的餘地。這不，逼着我賣現在住的平房，真夠折騰的！”
藍天點着頭，說：“折騰吧，還好，你們還年輕，咱普通人要想過得好一點，不折騰不行呀！多理解吧，你老婆也是爲了這個家，買了樓房又不是她一個人住，對吧？再說了，這房價年年往上漲，早點兒買也對！”
我給自己倒滿了酒，給藍天也倒滿，說：“反正我還是覺得存點錢再買纔對，心裡彆扭！”
藍天舉起杯，說：“來，喝吧，彆扭什麼呀，可能日子就是這麼個過法吧！彆彆扭扭、磕磕碰碰的，一天天、一年年也就過來了。來，幹了！”
我也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說說你吧，你倆過得挺好吧？怎麼沒聽說吵架呀？”
“有你這麼說話的嗎？盼着我們吵架嗎？”
“我是羨慕，不對，是驚奇。兩口子過日子鍋碗瓢盆的，能不吵架，那真是奇蹟！”
“吵是吵，不過我挺喜歡她的，就讓着她。她也賢惠，從小幹家務幹得就好，把家裡收拾得可乾淨了，我每天回來感覺心情也很舒暢，所以也不跟她吵。”
“我老婆就不一樣了，天天家裡亂糟糟的，只有星期天才打掃。還不是每個星期都打掃。有時和她們單位的人逛街，就不管家裡了。我也懶得說她，一說肯定得吵架！這些本來是女人乾的活兒，她怎麼就不好好幹呢？我就奇了怪了！”說到這兒，我又是搖頭，又是皺眉！
藍天寬慰我：“她上班忙嘛，遲到了單位裡也不好看，對吧？”
“什麼呀，還是她懶，早晨不早起，要是六點就起牀，八點半才上班，能遲到嗎？”
“早起？誰不想多睡一會呀？尤其是年輕人，覺多！行了，別要求她啦。人家是公務員，工資比你高！”
“哎，你說我也娶個工人老婆多好，非要找個比我強的，唉，不說了，難受！乾杯！”
……
那天，我們坐到很晚，十二點纔回去，我喝得一踏糊塗，前半夜在地板上睡了半夜，後半夜爬到沙發上睡。早晨醒來，老婆已經收拾好，正要送兒子上幼兒園，我問老婆：“我在沙發上睡，你怎麼不讓我上牀呀？”
老婆說：“我才懶得管你，我也是上了一天班了，半夜我再起來看你，你又不是未成年？還好意思說！”說完拉着兒子的手就出門了。我很沒意思地自己洗臉、漱口，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