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君子,這就是公主殿下。”宮人領着三歲的小男人,進入最尊貴的寢宮。
陸翩翩很是霸道,她直接霸佔了兗王的寢宮,將兗王圈禁到一個幽冷荒涼的偏殿,如同囚徒。
然後,她就在中宮發號施令。
凡是忠於先王的人,以及和舞陽公主一系親近的人,都被委任要職,提拔重用。
數千禁軍,也被她收編。
極少數敢於反抗的人,全家被處死。
陸翩翩竊取兗國大權後,找到這個三歲的小男孩,當然是爲了行廢立之舉。
兗王聶癸被迫發佈一系列王命詔書之後,沒了利用價值,就不能再留了。
陸翩翩對待敵人,從來不會心慈手軟。
這年僅三歲的近支宗室,名叫聶羨,爵封寧陽君,是舞陽公主的堂侄。
除了當今的兗王聶癸一系之外,這個小男孩算是比較有資格繼承王位的宗室了。
當然,其實有比聶羨更有資格繼位的宗室。
可因爲已經年長,或者和舞陽公主這一系不夠親近,都沒能入選。
聶羨則是不同。他有資格繼位,且只有三歲。
去年,他父親寧陽君被兗王聶癸以“謀反”罪名處死。而她母親被聶癸納入後宮,不久前自盡而死。
聶羨不但父母雙亡,還沒有長兄,又和當今兗王聶癸有家仇,可謂是最好的人選。
於是,陸翩翩就派人將這小男人接到宮中。
此時,仍然戴着面具的陸翩翩正坐在案上,查閱王宮中的藏書目錄。
因爲舞陽公主毀容之後一直戴着面具示人,所以就連宮人們也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實際上,就算陸翩翩摘下面具,不夠熟悉的人也未必能認出她不是舞陽公主。
她的聲音語氣又刻意學舞陽公主,居然沒人懷疑。
“羨兒,”陸翩翩呵呵笑道,“可知道姑姑麼?”
小男孩偏着小腦袋,黑寶石般的眼睛好奇的盯着陸翩翩的面具。
“你是姑姑?”聶羨奶聲奶氣的說道,“我怎麼看不到你的臉呀。”
陸翩翩招手讓他過來,摸着他的頭,“姑姑太醜啦,怕嚇着別人,所以才遮着自己的臉。”
聶羨對戴着神秘面具的“堂姑”有點畏懼,他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腳尖。
“來人,給寧陽君最好的蜜餞糕點。”陸翩翩拉着他的小手,“羨兒餓了吧?先吃點東西。”
“謝姑姑。”聶羨奶聲奶氣的道謝,小大人般的行禮。
他年紀雖然幼小,可畢竟出身王室,兩歲時就開始習禮儀,立規矩,當然和普通孩子不同。
等到小東西在宮人的伺候下用完了點心,陸翩翩就將他攬入懷裡,點點他的鼻子,“羨兒,你想不想當王?”
“當王?”聶羨黑寶石一樣的呆萌的看着那神秘的銀色面具,似乎不理解…什麼是王。
陸翩翩笑了。
“不懂不要緊。羨兒,很快你就是兗國的…王!”
“你不知道怎麼當王,姑姑會幫你,教你。”
“嗯。”聶羨點點頭,“姑姑身上好香啊,像娘一樣香。”
陸翩翩笑道:“那你喜歡姑姑嗎?”
“喜歡!”
……
王宮偏殿之內,披頭散髮、形如囚徒的兗王聶癸,正目光呆滯的獨自枯坐。
這兗國最尊貴的男人,短短兩天就形銷骨立,瘦的脫了相。哪有還有絲毫帝王的雍容氣度?
殿外風雪呼嘯,殿內寒冷清寂。
宮檐下的銅鈴,被寒風吹得鈴鐺作響,彷彿來自寒夜中的鬼音。
淒冷的偏殿之中,一個火爐都沒有,一個宮人都沒有。
與之前那溫暖如春、君臣同樂的華美宮殿相比,恍如隔世!
這個宮殿本是冷宮,是關押廢后犯妃的不祥之地。
可是諷刺的是,如今居然成爲囚禁他自己的地方。
這裡就像一個闃然無聲、死氣沉沉、怨念深深的墳墓!
聶癸想起前天晚上的宮變,兀自覺得這只是一場噩夢。
似乎夢醒就好了。
可是這冰冷的世界,這真實到殘酷的感知,又分明告訴他自己:這不是夢!
他被髮動宮變謀反的舞陽公主,囚禁了。
昨日爲王,今日爲囚!
他和他的大臣、子女、嬪妃、親信,全部成了舞陽公主聶姜的階下囚!
“聶姜…你這個賤人…”聶癸胸中再次燃燒忿怒的火焰,再也感受不到寒冷。
他後悔的是,小看了聶姜這個女子。
“呵呵…嘻嘻…”偏殿裡,忽然好像有人在笑。
冷笑,譏笑,嘲笑!
她們的笑聲陰森而恐怖,繞着冷宮中的樑柱、廊廡,縹縹緲緲,聽起來比外面的風雪更寒冷,比午夜的噩夢更驚悚。
“誰!?”
聶癸猛然的站起,瞪着惶然而憤怒的眼睛,茫然四顧,“誰在嘲笑寡人?!”
“是你們麼!”他的手伸腰間,“你們敢欺君!”
他習慣性的拔劍,然而卻拔了個空。
他這才遽然想起,原來他的王者之劍,早就被新的勝利者…收繳了!
他失去了劍,他是個失敗者!
“呵呵…嘻嘻…”
陰森恐怖的、充滿嘲弄和快意的笑聲,繼續迴盪在樑柱和廊廡之間,猶如揮之不去的幽靈。
“是寡人!”聶癸厲聲喝道,目光帶着一絲瘋狂,“寡人就在這!你們要復仇麼!”
他指着空蕩蕩的大殿,“王后!你是在怪寡人廢了你?你在恐嚇寡人?你以爲你吊死在這裡,寡人就怕你?”
“哈哈哈!寡人是王!寡人何懼!”
他大笑着,又指着另外一個方向,“陳妃,崔昭儀,姜婕妤…你們也在恐嚇寡人?你們好大的膽子!”
“寡人要命巫師做法,將你們的魂魄,鎮壓在九幽之下!永世不得翻身!”
“寡人是王!是君!生死榮辱,操之於上!”
“你們就是做了厲鬼,也是寡人之鬼!寡人讓你們死,你們就得死!”
聶癸聲色俱厲,咆哮如雷。然而那些陰森恐怖的笑聲,仍然纏住他不放。
他終於頹然萬分的癱倒在地,咽喉中發出不甘的嘶吼。
原來,幽禁冷宮的滋味,是如此痛苦!
“吱呀—”一聲,忽然大殿的宮門緩緩推開。
雪光伴隨着寒風,照亮了幽暗的偏殿,刺痛了被囚者的眼睛。
聶癸眯着眼睛擡頭看去,只見雪光炫目的宮門口,赫然出現一道修長的身影。
那修長的身影靜靜佇立在飄飛的雪花中,臉上的銀色面具,是那麼的熟悉。
她站在炫目的雪光之中,就像一尊神像。
舞陽公主,聶姜!
聶癸的牙齒都要咬碎了,兩隻拳頭捏的咔咔作響。
“聶癸。”舞陽的聲音居高臨下的幽幽傳來,“冷嗎?”
冷?聶癸的確很冷。
心更冷!
“哼,你贏了。”聶癸忽然翻身坐起,神情反而冷靜起來。
他端端正正的正襟危坐,好像仍然坐在他的王位上。
“聶姜,你是來弒君的吧?”聶癸冷笑一聲,“寡人,等着你來弒殺!”
“可是,王者有王者的死法!”陸翩翩帶着季嬛、宋螢等幾個心腹將領進入大殿,冷冷看着裝模作樣的兗王聶癸。
“弒君?”陸翩翩冷哼一聲,“你這謀害先王、謀害先太子的篡位之賊,也配稱孤道寡?”
“你勾結東胡,一心和親,怎堪爲諸夏國君?”
“你這十年王位,根本是篡奪而來。本宮殺你,順天應人,何來弒君?”
“哈哈哈!”聶癸瘋狂的大笑起來,“成者爲王敗者爲寇!寡人既然輸了,夫復何言!”
“可是,史官還能抹煞寡人十年功業?”
他神色癲狂的指着陸翩翩,“你就一定贏了麼?史筆如刀,你以女子謀逆,只能留下千古罵名!”
“很好。”陸翩翩笑了,“你很硬氣,不愧是當了十年兗王的人。”
她一揮手,“就給他一個痛快。”
“諾!”幾個女將上前,取出早就準備好的毒酒。
“寡人自己來!”聶癸慘笑着搶過毒酒,一飲而盡。
隨即拊掌狂笑道:
“吾爲王兮臨東國,十年人主兮功業多。生前煌煌兮頌君饃,身後悠悠兮駕雲車。”
“哈哈哈!大丈夫在世,何不一日爲王!況十年乎!”
“嗬嗬…”
言及至此,神色痛苦,已然毒發,忍不住捂着肚子翻滾掙扎。
陸翩翩等人冷冷看着七竅流血的聶癸,目光無不快意。
很快,曾經不可一世的兗王聶癸就毒發身亡。
接着,一隊女兵進來,拾掇收斂聶癸的屍體。
半個時辰後,王宮中的喪鐘轟然敲響。
“鐺—鐺—鐺!”
隨即,哭喪的宮中使者就身穿國喪之服,四處報喪。
“大王飲酒暴病,崩逝雲陽宮!”
“大王崩逝!白日升遐!國喪!”
緊接着,一道“遺詔”就明發朝野:
“…寡人德薄,無以承社稷,在位十年,四境不安,海內失望,有愧於先王…”
“…天不假年,當此危難,立寧陽君聶羨爲王太侄,承大兗社稷,遺命舞陽公主聶姜,爲攝政大長公主,權攝大事…”
整個稷京都知道,隨着這一道遺詔,聶癸變成了“先王”,一個時代結束了。
寧陽君繼位,舞陽公主攝政!
當天,所有被囚禁的大臣,以及新任命的大臣,全部入宮參加喪禮。
“舞陽公主”抱着年僅三歲的新君,在靈柩前接受羣臣跪拜。
隨即,宣佈詔命。
王太侄聶羨柩前繼位,尊奉堂姑舞陽公主爲攝政大長公主,臨朝聽政。
兗國大權正式落到了陸翩翩的手裡!
第三日,陸翩翩帶着小兗王,召集羣臣在武德殿大朝。
第一件事,就是委任商彝爲丞相,輔佐政事。
任命舞陽公主的舅舅孟安國爲大將軍,都督軍事。
一系列的人事調動,將聶癸的心腹舊臣盡數黜落罷免。
所有的要害部門的主官,全部換上了新君和舞陽公主一系的舊人。
接着,攝政公主又下了一道很古怪的詔命。
畫影圖形,懸賞尋找一位叫洛寧的無雙國士。
攝政公主說,洛寧先生是王佐之才,滄海遺珠,心懷天下,腹有良策,乃不世出之治世大賢。
若是有誰見到洛寧先生,就告訴他,故人舞陽請他入朝輔政。
甚至,攝政公主還召見諸國使臣,讓大行人簽發國書,請諸國王廷一起下令,懸賞尋找洛寧先生。
羣臣都很是納罕,不知那位洛寧先生有何等大才,居然讓攝政公主懸賞尋找。
想必真是不世大賢了。
估計就是諸國國君,都會動心啊。
攝政公主第四道詔命,就是下令“求書”。凡是古籍圖冊,都可收入宮中收藏保存。
尤其是稷下學宮的古籍,都要備份後藏入大內。
這也讓羣臣意外。
想不到,攝政公主對古籍也這麼上心啊。
陸翩翩雷厲風行。一朝大權在手,立刻動用王權之力,尋找洛寧和脫困之法。
她就不信,如今大權在上,一呼百應,還找不到洛寧!
除此之外,陸翩翩也沒有忘記封賞嫊軍將士。
陸翩翩還秘密做了一件事,派人封賞收留她的“孃親”,賜予富貴榮華。
……
“公主。我們最可靠的兵馬,只有三萬嫊軍。”
攝政公主的寢殿內,季嬛等女將神色擔憂的說道。
她們幾個都知道,攝政公主不是真正的公主,而是陸翩翩。
可是她們仍然稱呼陸翩翩爲公主。
在心裡,她們已經把陸翩翩視爲真正的舞陽公主。
陸翩翩點頭,“我們的姐妹兵,的確是太少。長此以往,很難確保不出事。”
“可是能當戰士的女子本就極少。這三萬嫊軍,已經將兗國的女中豪傑,差不多搜刮一空了。”
“就算再次招募,最多也只能招募幾千人。”
“不過,本宮早有主意。此事,易爾!”
陸翩翩胸有成竹的說道。
季嬛等人頓時鬆了口氣。她們最喜歡“公主”這種智珠在握、自信滿滿的樣子。
好像永遠沒有事情能難住她。
“不知殿下有何妙計?”季嬛很是期待的問道。
宋螢等人也是目光爍爍的看着陸翩翩。
雖然陸翩翩帶領她們成功的掌控了兗國大權,可是她們最可靠的基本盤,始終只是三萬嫊軍。
可是兗軍男兵數量卻超過百萬!
的確讓她們睡覺都不踏實。
陸翩翩笑道:“首先,再次招募合格女兵,橫豎還能再招募數千人。這只是一個小補充。”
“大頭是…女兵宗親!”
女兵宗親?季嬛等人眼睛一亮,頓時都明白了。
陸翩翩繼續說道:“咱們三萬姐妹也有宗親啊,家中多有親兄弟、堂兄弟、表兄弟。”
“或者是相好、鄰居等等。”
“這些人,都算她們的宗親故人。有的人已經在軍中,有的人還沒有從軍。”
“將這些男子集中起來,獨立成營,足有數萬大軍!可以命名爲宗軍!”
“這數萬宗軍,天然就是嫊軍的聯盟,和嫊軍血肉相連,同舟共濟啊。”
“如此一來,我們最可靠的嫡系兵馬,數量最少翻倍,八萬大軍肯定有了。”
“我們位在中樞,王權大義在手,有八萬大軍的核心底子,掌控兗國足夠!”
季嬛等人忍不住歎服道:“殿下英明,臣等望塵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