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鼎的話，讓衆人感到很無語。
可也只能這麼解釋了。
否則，金國公主早就揭發他了。
由此看來，陸鼎的確是個很討女人喜歡的男人。
陸鼎是個聰明人。他要麼不說，要說就乾脆說的分明。
“金國公主雖然不錯，可其實配不上我。若非我爲了報仇，豈能陪她二十年？”
“什麼狗屁駙馬，我纔不在乎。”
“黃太極答應我，只要我完成這個任務，就爲我選擇一個最適合我的肉身，他是金國大汗，自然能辦的到。”
“不然的話，我豈能願意一直使用錢四算盤的肉身？”
“錢四算盤長相普通，資質一般，那是辱沒我自己。”
陸鼎顯然十分自信，話裡話外對錢四算盤不屑一顧。
若是錢四算盤聽到，不知有多鬱悶。
陸翩翩則是暗中對蘇綽道：
“你聽到沒有？這纔是陸家男人，就是這麼講究。真是我哥！”
蘇綽暗道：“哼，朝廷對不起陸家，就投靠金人報仇？”
陸翩翩道：“蘇大小姐，你清高，你了不起。”
蘇綽很不爽，“伱想和他相認？我可不會給他好臉色。”
陸翩翩道：“相認就算了，以後再說吧。我和他都沒有自己的肉身，相認反而彼此都尷尬。”
洛寧耐着性子聽陸鼎吹了半天牛皮，這才慢悠悠的說道：
“你說的這些話，我信你。可我不感興趣。”
“我想知道，你的任務是什麼，黃太極想幹什麼，金國眼下情勢如何。”
他指指卡墊，“你坐下說。”
陸鼎此時不再僞裝錢四算盤，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他雖然頂着一張普通的白胖臉蛋，卻帶着一種說不出來的自信，看上去居然很有魅力了。
他從容不迫的坐下，已無俘虜的沮喪之色，不疾不徐的說道：
“衛國公可聽說過金國白山老林的五仙家？黃鼠狼、蛇、狐狸、老鼠、刺蝟。”
“……這所謂五仙，外人以爲是五妖，其實大謬。”
“哦？”洛寧有點意外，“難道不是五種妖？”
陸鼎道：“妖物何足道哉？狐妖之類的妖物，算得了什麼？豈能成爲金人聖山供奉的五仙家？”
“這也算是金國的秘密了。只有金國高層，才知道五仙家究竟是怎麼回事。”
“五仙家不是妖，而是金人祖先殘念所化生的怪物。硬要扯起來，算是金人的祖先。”
“不過，爲了得到山川大地的精華，它們化爲黃鼠狼、蛇等五種野獸，這是爲了修煉獨特的邪術，獲取‘獸壽’。”
“它們看上去是黃鼠狼等野獸，其實不是真正的野獸。獸形，只是它們的假相而已。”
“若是真的認爲它們是野獸成精，那就錯的離譜。”
“它們雖然捨棄人形，甘心化獸，卻也因爲獲得了高深的道行，以外界鮮爲人知的秘術，保佑自己的部族。”
“金人能強大，和這五仙家也算不無關係。”
洛離忍不住冷笑：“原來金人的祖先變成了這些玩意兒，難怪金人不是好東西。”
陸鼎解釋道：“金人對此諱莫如深。一方面是爲祖宗諱，一方面也是保密。所以任由外界誤解是五妖，而不做任何解釋。”
“這五仙家，各有厲害手段。其中的黃鼠狼被稱爲黃仙。黃仙的主要手段，是幻化。”
“只要它接近某人，就能幻化成對方的樣子，神態、氣息、樣貌可以毫無二致，就是至親也難以辨別。”
“若是接近某人多日，甚至能模擬對方的一些神通，也足以矇混過關。”
“除了幻化爲人，還能幻化爲野獸。總之，可男可女，可人可獸，令人防不勝防。”
“除非對方身爲帝后，有王道氣運護體，否則都可能被其假冒，以假亂真。”
“衛國公不是帝后，很可能被黃仙幻化成功，自可冒充衛國公，輕輕鬆鬆的竊取九郡大權。”
洛寧聞言，差點氣笑了，“這黃仙就這麼厲害，除了帝后都可以幻化？那不是千變萬化麼？”
這是伶道珠纔有的神通。即便是伶道珠，也需要消耗很多願力，此時也只能變化幾個角色而已。
他根本不信，黃仙有這種秘術。
陸鼎笑道：“倒也不能千變萬化，不然那還得了？又不是真神仙。”
“黃仙雖然道行高深，可每一次幻化之後，就需要九年時間來抵償代價。”
“也就是，它九年之內，只能幻化爲一個人。若是增加一次，就會因爲無法豁免代價受到反噬，可能魂飛魄散。”
“另外，它幻化一個人，只能維持五年。五年之後，就算沒有被識破，那也會露餡。”
“不過，五年的工夫，若是能冒充衛國公，卻也足以掌控九郡，爲金國建立大功了。”
“就算萬一無法冒充衛國公，也能冒充洛離小姐，同樣可以搞風搞雨。”
“當然，幻化神通只是黃仙最厲害的神通，卻不是它唯一的神通，他還有很多手段。比如勾引異性、解讀心聲、製造心障。”
洛寧等人聽到這裡，臉都綠了。
好陰險的詭計！
好下作的手段！
陸鼎繼續道：“這也不奇怪。能成爲五仙家的金人祖先，生前都是厲害的薩滿大巫。成爲五仙家後，人形雖不存，道行卻更進一層。”
“這五仙家的神通，全部超過了一般的真人圓滿。其實就是金國最大的底蘊。”
“當年的薩滸大戰，金軍大勝，夏軍大敗。就是因爲黃仙幻化了夏軍東路軍大將，騙取了東路軍二十萬大軍的兵權。”
“黃仙雖然道行高深，詭異莫測。卻絕對不會輕易出馬。一旦出馬，必然是有足夠的利益。”
“衛國公已經坐擁九郡，麾下二十萬大軍，而且富得流油。更有機會東取益州、西取吐蕃、北取涼州。”
“九郡若是投金，則金國立刻就能攻下涼州，席捲益州，從西、北兩面攻夏，頓時大佔上風。”
“九郡之地，金國已經視爲眼中釘，肉中刺，必然拔之而後快。”
“這麼大的利益，足夠黃太極請出黃仙，再出馬一次了。”
洛離怒了，忍不住攥起一對粉拳，“好啊黃太極，你堂堂金國可汗，居然來偷來騙！可惡至極！”
說完小臉陰沉的取出毛筆和小冊子，舔舔毛筆，就刷刷刷的記錄起來。
滿腔仇怨，一揮而就。
黃太極就此被她深深記恨上了。
洛寧的眼神也很陰沉。他想過金國的陰謀伎倆，卻沒想到是這種手段。
“黃仙幻化出我的樣子竊取九郡大權，當然有個前提。”洛寧冷笑道。
“那就是讓我無法出現。讓我無法出現，最好就是殺人。”
陸鼎點頭，“不錯。所以這個計劃的關鍵之一，就是殺了衛國公。幻化衛國公的是黃仙，暗殺衛國公的，卻另有其人。”
洛寧眼睛一眯，笑容玩味，“不會是你吧？”
陸鼎搖頭，“我兩次失去肉身，只能佔據小修士的肉身了，眼下只是六品修士，如何能暗算衛國公？就算是下毒，那也大不易。”“在下的任務之一，便是創造暗算衛國公的機會，作爲內應，接應刺客。至於刺客麼…是灰仙！”
灰仙乃是金國白山五仙家之一，和黃仙齊名。
黃仙是黃鼠狼，灰仙是老鼠。
當然，按照陸鼎的說法，灰仙也不是真正的老鼠精，而是金人祖先殘念所化的怪物。
“呵呵。”洛寧忍不住笑了，“如此說來，黃太極還真是看得起我啊。不但請黃仙來冒充我，還請灰仙來殺我。”
“他兩大祖宗伺候着我一個人，這福氣真是不小哇。”
陸鼎道：“衛國公連倭國都滅了，黃太極此人，梟雄之姿、目光長遠，豈能再小看衛國公？”
“他說，衛國公絕無愚忠崇禛之心，而是心懷大志，如潛龍藏淵。”
“他還說，洛氏少年敵視大金，難以爲大金所用，假以時日，當爲大金勁敵，宜早除也。”
“黃太極甚至還說，生子當如洛寧，嘆息你不是他的兒子。”
洛寧有點意外。沒想到，虜酋黃太極這麼重視自己。
此人的眼光，也真是可怕。
難怪夏廷不是他的對手。
魔父洛安要奪舍這種雄主，估計大不易。
陸鼎繼續道：“所以，爲了剷除衛國公這個將來的禍患，掌控九郡，黃太極破天荒的請出五仙家中的兩位。”
“好教衛國公知道，灰仙最擅長暗殺。若說天下最可怕的刺客，絕對就是灰仙。”
“灰仙出手，一般就是十拿九穩。至於它的行刺手段，連我也不知道。”
“更詭異的是，灰仙殺人之後，被殺者的魂燈，居然能不滅！真是咄咄怪事。”
“但是，無論是黃仙還是灰仙，作爲怪物，也有很多禁忌。所以它們很難單獨完成任務，必須有人配合、接應、輔助。”
“我的任務，就在於此。”
“預備方案是，若是計劃失敗，我還要幫助黃仙和灰仙逃出龍錯城。”
“我還有一個第二任務。一旦有必要，就給軍糧、賑濟物資、軍餉、馬料等物下毒，製造瘟疫，癱瘓龍錯軍，搞亂九郡。”
洛寧感應，陸鼎沒有說謊。
黃太極，真有你的！
你這個老陰逼，老子記住了。
“我有一個疑惑。”洛寧說道，“關係到黃仙和灰仙這兩個金人的祖宗，黃太極冒這種風險來圖謀九郡，難道就不怕你泄露麼？”
“難道他不怕你落網被抓，吐露計劃？”
“這不奇怪。”陸鼎搖頭，“我剛好失去了肉身，又是駙馬，是最適合的人選。”
“黃太極從來沒有懷疑我對金國的忠心。因爲…”
他笑容快意，“每次和夏軍對陣，我都毫不留情，身爲夏人，軍功不比那些女真貴族差。”
“加上公主已經給我生了一對兒女，所以黃太極堅信，就算我落網，也會選擇激發寂滅神蠱自盡，而不會苟活叛金。”
“他給我珍貴的寂滅神蠱，就是爲了讓我一旦暴露被俘，也能從容自盡，不會被搜魂拷問。”
“黃太極很精明，他也沒看錯我，可惜他算錯了一點。”
說到這裡，陸鼎的神色也很是感慨。
“二十年來，我給金人的感覺是有勇有謀，每戰必先，得到了巴圖魯的稱號。”
“提到趙永芳，金人上下皆以爲忠勇無雙。可沒有人能想到，我其實很怕死。”
“真正到了生死關頭，我就變得很惜命。這一點，就是黃太極都看錯了。”
洛寧明白了，“你不是真正畏懼死亡，而是心願未成，不甘心死。”
陸鼎站起來肅然行禮：“知我者，衛國公也。臨死而惜命，非貪生怕死，實是大仇未報，心願未了，不甘身死道消。”
“我爹沒有平反昭雪，屍骨還沒有找到，幾百族人還在受苦受難，我娘、我妹妹都在教坊司爲奴，估計生不如死。”
“把持朝廷大權、覆沒陸家的那羣儒道官僚，還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新帝崇禛，完全沒有給陸家和我爹找回公道的意思。”
“該死的人沒死，該救的人沒救，該找的沒找到，我怎麼甘心去死？”
“有公主遮掩，黃太極不知道我是陸鼎，還以爲我一直是趙永芳，又怎麼知道我的弱點？”
“所以他沒有想到，我會爲了活命，主動泄露計劃。”
“其實派任何人來都有暴露的風險。他讓我來，只是覺得風險小罷了。”
洛寧沒有告訴陸鼎，她妹妹早就被唐藥師救出教坊司了。
“陸鼎，黃仙和灰仙呢？它們已經到了龍錯城麼？”
陸鼎毫不隱瞞的說道：“黃仙和灰仙，已經在三天前，秘密進入龍錯城北的龍錯湖。”
“它們如今，就潛藏在湖中心的山崖水洞之中。那裡很安全也很偏僻。就算大軍圍捕它們，也要乘船入湖才成。”
“龍錯湖還有河流通往奈曲河。一旦暴露，它們完全可以仗着神通，利用水遁，沿着奈曲河遁入涼州，回到金國。”
洛寧問道：“你怎麼和它們聯絡？準備怎麼動手？”
如今的府邸，陣法森嚴，禁制密集，防守嚴密。一般人根本沒有辦法在府中自由出入。
陸鼎和盤托出：“衛國公新佔了九郡，百廢待興，一定很關心恢復商貿，繁榮貨殖。”
“商貿使向來是幕府重臣，作爲心腹，當然有進入靜室彙報事務、請示指令的資格。”
洛寧點頭，心中不禁凜然。
只有少數人有進入靜室閣和自己秘議的資格。其中就有錢四算盤。
陸鼎道：“屆時，我就利用職權之便，攜帶灰仙和黃仙，藉口奏事進入靜室閣。”
“黃仙是黃鼠狼，灰仙更是老鼠，藏在衣袖中沒有問題。就是被發現，也沒有人多想，完全能混過陣法禁制和守衛。”
“進入靜室之後，灰仙伺機暗算。殺人之後毀屍滅跡。黃仙就幻化爲衛國公。”
“因爲灰仙殺人能讓被殺者魂燈不滅，所以衆人也不知衛國公已死，自然就不會懷疑黃仙幻化的衛國公是假的。”
“如此一來，衛國公的一切，就都是黃仙的。包括…女人！”
就是向來優雅的蘇綽，聽到這裡也忍不住銀牙緊咬。
金人的毒計，真是太卑鄙了。
一旦成功…她都不敢想！
因爲她已經以洛寧的女人自居，這麼代入進去，豈能不恨、不怕？
“我可以幫你救出陸家族人。”洛寧說道，“甚至可以幫你爹和陸家平反昭雪，不過你必須配合我。我喜歡聰明人。”
陸鼎笑道：“衛國公放心。既然爲了活命投靠你，在下當然要放聰明點。”
“我知道衛國公不是愚忠夏廷之人，既然如此，我爲何還要爲異族效力？還不如換個夏人主子，心中也舒坦些。”
洛寧語氣幽幽：“你能做到，我自然君子一諾。接下來，你知道怎麼做了？”
陸鼎點頭，“接下來，就是在下的投名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