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爲什麼這麼說?”我訝然,我和他才認識,他憑什麼這麼斷定?而且好像……凌風還是誰了?也說過類似的話。
他垂眼微笑不語。
看到他不答話,我也不再追問,在這裡呆久了,也知道這個族人的習慣,不想說時,怎麼問也沒有用。
“能否把羽魄還給我?”我對他說。
他看了看羽魄,淡淡一笑,雙手一鬆,羽魄便從他懷中直線墜下,我正想上前把羽魄接住,羽魄卻在空中一卷,四肢再展開時,就很輕鬆的躍到了我肩頭上,像神狐一樣飄逸。
樹上的人見狀也飄然而下,下一秒已經坐到了金毛獅子的背上,他回頭對我點點頭,“很高興能在這裡與莊破格相識,先告辭了。”
咦?他要走?這怎麼行?!
我看了看枝繁葉茂的樹林,懼怕的情緒又提了起來,急忙上前兩步站在他面前說:“不好意思,請問您能不能帶我出去?”
他看了看我,微笑道:“用‘你’就可以了,還有我叫子歸。”
子歸?現在願意說他的名字了?我仔細在腦裡搜索了一遍記憶中學過和記過的知識和人名,對這個名字的沒有絲毫印象。唯一對這兩字有印象的是——“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於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我緩緩的念出聲。
他訝然,“沒想到莊破格能知道我名字的由來。”
我微怔,不好意思的笑笑,“瞎猜的,只是一時覺得這兩字半熟不熟的,就記起了這首詩。”
他含笑點頭,“但卻猜對了,我母親當時就是依這首詩給我取這個名的。”
我又笑了笑,然後提醒他道:“請問子歸大人能帶我離開這裡嗎?”
“大人?”他笑着搖了搖頭,“不用這樣稱呼我,我可沒這資格稱大人。”
我疑惑,“怎麼會?你有叢林之王爲坐騎,羽魄也那麼聽你的話,如果說你身份不尊貴,打死我也不信。”
他注視着我無奈的笑了,“你分析得也很有道理,從你的角度,我的確算尊貴的吧,不過換成別人來看,也許就不一樣了。”
“哦?”我眨了眨眼,別人?是指這個族羣裡的男人們嗎?
“你不必讓我帶你出去,羽魄就認得路。”他忽然插進這麼一句話,讓我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回了回神說:“是哦,我差點忘了羽魄識路。”
他微笑,“那麼子歸就告辭了。”
我扭頭看了看四周,還是很寂靜嚇人,於是急忙說道:“子歸大人,還是你帶我出去吧,就算羽魄識路,可是途中冒出什麼野獸來,如果太多,羽魄也保護不了我的。”
他望着我微笑:“你就相信我能保護得了你?也許我會爲了保命,把你扔出去做野獸食物,自己跑了呢?”
我聞言輕笑一聲,“你自然有能力保護得了我,除非你故意如此。”
他眉梢不着痕跡的往上挑了一下,但還是被我撲捉到了淡然中的浮起的那絲興味。“你爲什麼這麼自信認爲我有這能力?”他說。
我笑道:“狐戎族的人最拿手的事情有三樣。”我頓住,挑眉看他,“其中捕獸就是一樣,不然又如何尊獸?所謂尊獸的前提就是不能害怕這些野獸,將它們訓服了,才能談得上‘尊’,也就是說‘尊’其實是‘寵’纔對。”
他點頭微笑,“分析得很對。”清水般純靜淡然的眼睛看過來,“那麼我就如莊破格所願,帶你出去吧。”他伸出手,示意我坐到獅子上。
我走了過去,順着他手的力道騎在了他前面,現在坐獅子成了家常便飯,不過還是有些緊張和排斥,這種恐獸症看來還得多加磨練。
獅子緩步向前走,速度慢得如散步,子歸卻也不催,任它慢吞吞的前行。我才意識到眼前的這位狐戎男子和別人都不一樣,他舉手投足間都是平淡如水,而且表情裡沒有對女子的那種權屬感,他從一開始就是實實在在的把我當成陌生人——陌然、平淡、事不關己,而如果換成別的狐戎男子,一開始一定會是一種權威的表現。
子歸,他就像是……就像是……阪依佛門的狐戎男子。
“你剛纔說的另兩個是什麼?”身後的子歸忽然問我,把我的思緒打斷。
“嗯?什麼?”我發愣。
“就是剛纔你說的,狐戎族有三件最拿手的事情,你說了一件,另兩件是什麼?”
呵,我心裡好笑,原來他也會好奇的,還好沒修練成神,不然我倒要暗自可惜了,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還算“單純”的狐戎男子。
“你們狐戎族的人嘛,第一件最拿手的是——”我轉頭注視着他,嘲諷的說:“就是對付女人。”
他毫不反感,而是認真的說:“甚是。”
我愣住。
“還有一個呢?”他淡然的又問。
“還有一個,”我冷哼,“就是演技一流。”
他眼裡閃出一絲微訝,但很快被笑意掩蓋,點點頭:“句句一針見血,好心思。”
不知爲什麼,他說最後三個字時,我覺得有點意味深長。
此後,再無話。
隨着眼前的小樹漸漸稀疏,青綠色的草地慢慢顯露出來,然後面積越來越廣,當它完全暴露在我面前時,我看到了另一番讓我驚愕的景象。
眼前不只有女人、老人,而且還有小孩。放眼望去,人數還挺多。這怎能叫我不驚詫,我記得狐戎裡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孩子和老人,一直納悶這些年齡段的人跑到哪去了,沒想到在這裡。
一羣小孩子朝我們奔過來,手上拿着各種草編的結飾。
“子歸哥哥,你回來了!”
“子歸哥哥,這位姐姐是誰,你要娶回來做媳女的嗎?”
“子歸哥哥,你看我編的結飾好看不?”
“啊——子歸哥哥,有白狐,她……還有紫穗盤長結!”
“呀,她是破格!還是紫穗破格!”
最後兩句話,終於讓原來平和溫馨的場面變得混亂起來,那些孩子哄的一下,散開跑到了那些老人懷裡,像一下子散落於銀河的星子。
一個拄着柺杖坐在草地中間的老爺爺朝我望來,又將眼光轉到了子歸身上。
只聽身後的子歸淡淡地道:“破格迷了路要我帶她出去。”再沒後話,如此的簡略,似乎覺得開口解釋其實也是很沒必要的事情。
可是?我怎麼聽起來有點像是他被我威脅了的味道?而且等一下,我是說要他帶我出去,卻是要出去到祭殿那兒,而不是來到這裡啊!
不過……我看了看那些老人和孩子,不禁有些竊喜,子歸的這個不問事的大意,倒是讓我去掉了一個心頭疑問,還算不錯,嗯,沒準,這裡有什麼大秘密呢,比如狐戎族人都不知道的事實,或者是我不知道的真相。
那老人聽完子歸的話,又將眼睛盯牢到我的身上,看得我混身不自然。
“帶破格進來,倒還好說。”老人盯着我緩緩地說,然後再次轉眼盯着子歸道:“如果是戎貴兒們,就可怕了。”
後面說得深寒陰冷,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爲什麼戎貴兒來這兒就是可怕?難道這個地方是戎貴們討厭進來的?
嗯,也有可能是,戎貴兒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地方,所以纔可怕。
對啊,我恍然大悟,這地方一定是不爲人知的存在,也許還是不允許存在的,所以有擁有司法權的戎貴兒們纔不能知道這裡。
子歸從獅子上跳下來,走到那個老爺爺面前微笑道:“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還是那樣的吐字簡單,但是語調更溫柔,讓人聽着很心安很心安的那種。
再看子歸那靜水無瀾的神態,配上那線條優美的側面,是一種乾淨的美好。
我一時間有些呆住了。
狐戎族裡居然不有這樣的男人。
不含半點雜質,但不是脫俗。
不如仙般叫人心生敬仰卻比仙來得親切。
因爲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