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仙兒來了
吳子仁聽見一幫子孩子嘰嘰喳喳的說着,吵着,踩着厚厚的雪,一下子涌到二道門前了。
任家老二說;“剛纔街上的人家說了,當年這個觀音小姑娘長大了,哎呦,賽過天仙,變得那個美啊,從來都沒見過那麼好看的,好看,好看!現在就在裡面吳子仁家。”
“真像你說的那麼好看?別想媳婦想的都眼花了?哈哈,俺不信!”錢家大女兒嘲笑着任老二。
“你聽,他們說吳子仁家裡來了個小女孩,二哥見過的,也許真好看,娟兒,看看吧。”任藝慶出了家,拉着趙曉娟往後院走,到了二道門前。
原來,院裡的幾個孩子正在大街上玩,經任老二一竄梭,不約而同的就往院裡來了,一下子擠在二道門的門前,都想看看是個什麼樣的女孩。
等他們來到二道門前,看見兩扇木門被上門栓了,還好生奇怪的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兒。
錢家三姐妹和任家幾個兄弟以及趙曉娟,還有其他家的孩子嘰嘰喳喳的議論着。他們推了推門,開了門縫,裡邊也看不見誰在。
這大白天的鎖着門,也是鬧不清裡邊是個什麼情況。於是,他們要推舉出誰來,能把吳子仁喊出來,然後再想法認識小姑娘。
任藝慶首先舉手說:“我不去啊,吳大娘不罵我就是好事了。我說啊,還是你錢嫺嫺有面啊,吳子仁聽見你喊他,肯定會開門的!”
“對對,錢嫺嫺你喊吳子仁叫他開門。”幾個孩子一致慫恿錢嫺嫺出面最好。畢竟在過去大家在這個院其樂融融的時候,吳子仁最信任錢嫺嫺,而且都知道他倆關係不一般。
錢嫺嫺聽了,老大的不高興,說:“幹嘛讓俺出這個風頭?俺還不去看什麼‘觀音’了,有什麼好看的!”
錢嫺嫺現在已經是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姑娘了,加上錢家媳婦愛打扮自己的幾個女兒,在那個極其缺乏布料的年月,改改剪剪,縫縫補補,竟把三個女兒的衣服添置的不重樣兒,大的不穿了,給小的穿。
在這院兒裡,相比較,好像錢家開雜貨店的挺有錢的,錢家男人很少回家,總是整日辛苦的在那個雜貨店白天營業,晚上看店,自家沒個兒子,不敢安排女兒看店。錢家兩口子沒少爲此吵吵鬧鬧,男人索性老不回家住了,掙的錢是盡着媳婦和女兒花唄,不像其他幾家有兒子的還要存個老本錢,置辦個什麼,將來娶個媳婦啥的。
自從吳子仁眼睛看不見後,她對吳子仁從過去有好感變成了同情裡有幾分惋惜,尤其大人間的矛盾鬧得不愉快,再加上有了“二道門”的人爲設置的障礙,她很少想起後院裡的吳子仁了。
錢嫺嫺說完,賭氣的就要走。
正在這時,住在後院的程家小子從街上回來啦。這個叫程惠東的小孩剛上小學一年級,六歲,比這幾家的孩子小不少,以前還當個“跟屁蟲”,顫顫巍巍的跟着鬧着玩,自從有了“二道門”,把他擋在了後院,儘管他想跟着前院的孩子玩,可沒了自由,有時躲在門縫看前院的哥哥姐姐玩遊戲,羨慕死了。
今日程惠東一邁進院兒大門,就看見前院的哥哥姐姐在二道門前,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等他走近了,大家好像發現了大救星似的,馬上圍攏過來。
“小惠東,你來得正好。”任藝慶馬上拉住程惠東,“你叫吳子仁來開門,要不喊你娘來開門,我們就以後帶你玩。”
“好的,慶哥哥,你們可真的要帶我玩啊。不過,我不知道能不能把子仁哥叫出來。他眼睛看不見了,總是悶在屋裡,也不和我玩,還吼我發脾氣。”
“你就說是我叫他出來,你試試。”錢嫺嫺此時沒走,她還是惦記吳子仁的。
“好吧。你們等着。”說完,程惠東就走到門縫處向院裡喊:“子仁哥哥,我進不去門了,娘,我下學了,開開門。”
任藝慶他們都趕緊躲在前院的各個隱蔽處,好像是玩捉迷藏似的,孩子們的天性又出來了。
“喂,娘來了。”後院裡,程家媳婦應着話出來了,來到二道門一看,竟然從門裡面沒拉開,在大白天上了門栓,她也有些奇怪。
“咦?大白天的誰鎖門了?吳大娘,在家嗎?”她扭回身就去吳子仁家。
等了一會兒,就聽見程家媳婦走出吳子仁家,一邊走,一邊好像嘴裡嘟嘟囔囔的。
等在二道門前院的這幫孩子聽出來啊,吳老婆子不在家,他把二道門鎖上了出門了還沒回來!
等程家媳婦拿了鑰匙,從門縫裡向外遞給小惠東,嘴裡還在說着,“哎呀,讓我好找這把鑰匙,從來都沒用過。惠東,給,你在外邊自己開開吧。”
小惠東實在是個子矮,門栓按得又實在是高,他踮起腳也開不開那把鎖。
“慶哥哥,你幫我開開吧。”小惠東喊着躲在門牆後的任藝慶。任藝慶使着眼色制止也無用了,只好硬着頭皮出來,幫小惠東把門鑰匙開開。
“程嬸,在啊?”任藝慶把鎖打開,迎面對着程家媳婦,好像做了虧心事似的,不好意思的搭訕着。
“任三兒啊,謝謝你啊。惠東,快長個吧,像你慶哥哥這樣,都能幫娘幹活了。”程家媳婦誇讚着任藝慶,就要拉着小惠東回家。
“程嬸,見子仁在家嗎?”任藝慶趕緊問。
“在啊,還有個小姑娘也在,沒見過的。他娘沒在家。”程家媳婦隨口答着,她根本不知道這幫孩子的意圖。
躲在前院的一幫孩子都跑出來了,纔不管程家媳婦不明就裡的呆在那裡,呼啦啦一個一個跟着跑到了吳子仁屋裡去了。
坐在屋裡的吳子仁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他對一同坐在屋裡的魏淑仙也是愛答不理的。因爲看不見,人在黑暗之中就保持沉默,其實也是一種無奈的寂寞。
“子仁,我們來看你了。”任藝慶高興的拉住吳子仁的手說,“還有錢嫺嫺他們幾個都來了!”
“啊?你們都來看我嗎?我以爲都不理我了。”吳子仁還有些不相信。雖然他們平時近在咫尺,卻是感覺隔着一面無形的牆。他們這是推倒牆了?有什麼事情嗎?
“我們就是好久不見你了,順便聽說你家來了個好看的小姑娘,瞧瞧。”錢嫺嫺說話幽幽,帶點兒醋意的口氣。
她這一說,這幫孩子纔想起來幹什麼了,忙都找那個所謂的“觀音小姑娘”。
其實他們進來的時候,魏淑仙就坐在屋子裡的一個角落,好像還在擺弄着一個小花衣服,縫補着什麼。她很安靜的待在那裡,對突然來到的一幫嘰嘰喳喳的孩子,也是不慌不忙,冷靜的看着。
當大家把專注點放到這個小姑娘身上時,也許是沒見過,也許是聽到的“傳說”想象力,還是被“驚”到了。
儘管吳家的屋裡光線不亮,但遮不住“觀音小姑娘”那種特有的美。一頭秀髮,還有點自來卷,兩條小辮自然的搭在耳後,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直直地勾着你的眼神,臉蛋上的皮膚潮潮的,被窗外射進來的光照着,好像出水芙蓉,特別是那櫻桃嘴,嘴角還上揚着,自來的微笑,甜甜的透露出一絲善意。
魏淑仙的模樣兒只把任藝慶哥仨,以及幾個男孩子看的目不轉睛,尤其任老二都要流出口水了。連錢嫺嫺幾個女孩子也是沒見過長的如此好看的,都有幾分妒忌了。
“子仁,家裡來了這麼好看的小姑娘,也不給介紹認識認識?金屋藏嬌啊?”錢嫺嫺又不無吃醋般逗着吳子仁。
吳子仁聽見是錢嫺嫺在說話,很是激動。但他聽懂是在誇獎仙兒,但因爲不知道她現在長的模樣,就不解風情的帶點調侃的說:“錢嫺嫺,在我眼裡誰都沒你好看。這仙兒還小,是孃的外甥女,她還是個沒長開的花骨朵呢,你別拿人家長的醜開玩笑啊。”
吳子仁這樣一說,再看看魏淑仙,他真是瞎着眼睛說瞎話啊,大家都哈哈的大笑起來,反倒是吳子仁被笑的發毛,辨不清是真是假了。
魏淑仙始終那樣安靜的看着,不像她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該有的平靜和處事不亂。聽到錢嫺嫺說話的意思是想認識她,她主動站起來,走到她面前說:“俺叫魏淑仙,叫俺仙兒就行。”
魏淑仙一開口說話了,幾個男孩子興奮勁兒更高了,都擠着上來,爭相說自己的名字,生怕魏淑仙記不住,膽子大點的還主動上前讓她看清自己,再說一遍,逗得魏淑仙笑出聲來,她這一笑,更是銀鈴般的聲音縈繞在屋子裡。
錢嫺嫺閃在一邊,看着男孩子們獻媚的醜態百出,投去鄙視的眼神,對這個叫魏淑仙的“觀音姑娘”反倒在妒忌中帶去了一種無名的敵視,索性不去介紹自己了。
吳子仁這個家裡多日不再有說笑的聲音了,久違的高興,也是感染到了他。他高興地摸索着要找那曬乾的棗,讓大夥都吃。
一聽說讓吃棗,任藝慶像被馬蜂蜇了一下,條件反射似的,“子仁,你娘幹啥去了?不會馬上回來吧?”
沒等吳子仁回答,任老二就嚇唬人似的,“老三,趕緊走吧,吳大娘要是知道你來了,罵你是小事,這大院可是又要掀起戰爭了!”
“不會不會,別聽你哥瞎說,我娘不會那樣兇的!”吳子仁辯駁着,擺擺手,生怕他們要馬上離開的。
“逗你玩呢,子仁。”任藝慶咯咯的笑出聲來,“我們就是想認識認識仙兒。聽說她好厲害的,能給人帶來好運好事兒。”
站在任藝慶身後的趙曉娟拽拽他的衣服,小聲說:“別瞎說了,你在外邊聽到的對“觀音兒”可不是讚美的詞兒,你再反着說,會讓人難堪的。”
倒是魏淑仙聽了,落落大方,還“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幽幽的說:“那都是俺小時候的事了,俺也是膽兒大,大人瞎傳的,還不是想得到他們要的黑泥。要現在,俺可不去丟人現眼的。”
直到這時,吳子仁聽見了,才知道一直在自己心目中,那個可愛的“仙兒”竟是替哥哥“走私煙土”的那個“觀音姑娘”。當年二哥還拿這個小姑娘給自己開玩笑,說等大了,給你娶個觀音玩玩。沒成想,他和仙兒,呵,觀音兒,他們如今真的生活在一個屋檐下了。
吳子仁一時感嘆命運太會捉弄人,二哥的作孽不可活,還要把一對可憐淪落人丟在這個世界讓人恥笑。他不願這個院裡的孩子知道他們的“底細”太多了,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
“你們走吧,我娘要回來了!”吳子仁看不見誰來了,剛纔還是臉上熱情洋溢,瞬間變得冷若冰霜,一時把幾個孩子弄得不知所措。
倒是魏淑仙挺會來事了,找出那個盛棗的面袋子,不住的從裡邊往外拿着棗,還不停的說:“子仁哥哥早說讓你們吃棗來着,給,都拿吧,可好吃了。”欣然一付這個屋裡的女主人的樣子。
錢嫺嫺看到了,根本沒有要接仙兒手裡的棗兒的意思,翻動着眼白,撅着小嘴說:“姐姐,咱娘給做好了的棗糕要出鍋啦,走,回家吃啊!”
錢嫺嫺說完,拉着她的兩個姐姐就氣哼哼的走出了吳子仁的家。在吳子仁家的窗臺前,她還聽見吳子仁在屋裡悠悠地說:“嫺嫺走了啊?”
屋裡沒了高興的氛圍,再聽見吳子仁的“逐客令”,幾個小夥伴都知趣的一個個走出屋來。
他們剛要邁過二道門坎,忽然,那個住在後院的程惠東小傢伙一下子就伸出不長的雙臂,擋住了,“任三哥,你說話不算數!還沒帶我玩呢,就走啊?”
剛纔是娘硬拉着自己回的家,這時的小惠東正想要歡快的加入快活的孩子羣裡,能帶着他玩了,沒想到卻是這麼快就散了。
“走,惠東,哥帶你去玩別的!”任藝慶正在生氣呢,滿心是爲了自己的發小和同學逗開心,卻是落了一身騷不說,還要被人攆出來。
院裡的孩子們大部分是聽任藝慶的,見他生氣了,而且拉着小惠東大踏步的走出二道門的樣子,就都隨着他倆走出了後院。
在屋裡的吳子仁本是想表現自己生氣了,以示保護自己屋裡這個“親戚”不被欺負,沒想到卻是讓錢嫺嫺起了疑心,更是引起任藝慶絕情的反饋。
以前,他和任藝慶鬧小別扭,任藝慶都是像哄小孩逗逗他就過去了。多日不見,任藝慶當着全院的孩子竟連一個臺階都不給吳子仁下,在鬧得尷尬的同時,加深了他們之間的誤解。
魏淑仙不知道他們的過節,看不懂這個院裡的小孩之間的“貓膩”,她不好執意阻攔,就任由他們走了。
她剛進到這個院裡,想當一個旁觀者,可又覺着以後自己要生活在這個環境裡,擡頭不見低頭見,搞不懂誰是誰之間的關係怎樣,她這個“觀音”徒有虛名,讓人恥笑的,她試圖要和吳子仁溝通一下。
“子仁哥哥,他們都走了,你別生氣了。等娘回來了,再把他們叫過來一起玩。這棗好吃,他們剛纔見了都想吃呢。”魏淑仙一邊勸慰着吳子仁,一邊想把端着的棗讓他摸摸。
沒成想,看不見的吳子仁還在怒氣未消,嘴硬着,“我纔不求他們,愛玩不玩!”擡手想打斷魏淑仙的話,卻正好打在那籃子棗的底部,把個一籃子棗全部掀翻,棗兒撒了一地,滾落哪裡都是,一時把他倆都嚇了一跳。
娘馬上要回來了,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