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淺着實很頭疼。
人類的影視中總將他們心目中的法術進行誇張化，強則移山倒海，再不濟也能點石成金，實際上那些障眼法如果真的那麼有用的話，艾淺也不會窮成先前那個德行。所以當羽天一垂着眸子，手足無措地攥着衣帶時，艾淺的心情也相當複雜。
什麼搖身一變一鍵換裝都是扯淡啊！
艾淺糾結了足足幾分鐘，才伸出白皙的手指，扯住了羽天一腰間的繫帶。她的臉上有些掛不住，深吸了幾口氣，試探性地問：“天一，我以前有沒有像這樣給你換過衣服？”
根據艾淺對羽天一的研究表明，這隻雖說外表看起來冷漠寡淡，恍然一朵不可侵犯的高嶺之花，然而真實的情況卻是一隻軟萌的小可愛，唯艾淺之命是從，心思並不複雜，只是不怎麼會與人交往罷了。
所以艾淺套起話來總是一試一個準，羽天一總會以誠懇而專注的眼神凝視着她，繼而像不要命一樣狂抖實話：
“是的，主人。”
艾淺鼓着腮幫子，雙眉緊擰，臉險些又擠在了一處。羽天一那主人該有多禽獸，竟對這麼一隻乖寶寶上下其手！
“我是在幫他，不算非禮。”艾淺心想，給自己吃了一記定心丸，才漫不經心地扒了羽天一的衣服，她一看見面前那光潔的胸膛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愣了愣。
常理來說，妖族以蠻力爲尊，體格當然是沒話說；而玄仙精通術法，淨喜歡搞那些文雅端莊的玩意兒，向來對鍛鍊身體這種事情嗤之以鼻。艾淺以往也不是沒見過赤身的男女，只不過那油膩膩的肥肉看起來毫無美感，反倒令人作嘔。不少玄仙打着修靈的幌子，行懶惰的實事，那體格簡直不忍直視。
羽天一全然不是如此。他裹上那層道袍時好一派仙風道骨、威不可犯，身長玉立，只是瞧着纖細瘦弱，衣衫下的肌肉倒是無比結實，線條優美流暢，再加上那白皙的皮膚，艾淺只是不經意間一瞥，儘管面上不顯山露水，但內心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羽天一尷尬得不行，手足無措，溼漉漉的雙目還含羞帶怯地不時瞅她兩眼，活脫脫像一個被流氓非禮的小媳婦。艾淺只當他不好意思，心想着離他遠一點便後退了兩步。然而試衣間內並不寬敞，艾淺猛然向後退步，不經意間後腦便撞到了隔板，她哭喪着臉，正打算揉一揉，後腦便被一隻寬厚的掌心溫柔地覆住，愕然一擡頭，正見羽天一擔憂的面容：“主人……”
誰知還沒等艾淺做出任何反應，羽天一恍如大夢初曉般一個激靈將手縮了回來，低聲道：“是天一冒犯了。”他的聲色低沉又微微顫抖，眼神中滿是惶然，唯恐下一秒艾淺便會棄他於不顧。
艾淺囧然，她一個女孩子在狹窄的試衣間內和一個赤|裸着上半身的高大男子獨處，應該害羞、害怕的是她纔對吧，怎麼反過來了？
她擡起肉肉的手掌，踮起腳尖試圖摸一摸羽天一的頭，不料後者剎那間臉色蒼白，嘴脣顫抖，艾淺這才感覺到一絲不對，緩緩放下了手掌，用最溫和的語氣問他：“天一，‘我’……以前是不是對你不好呀？”
羽天一連忙搖了搖頭，堅定地否認：“主人收養天一後，從未予以苛待，是我……”是我癡心妄想，作繭自縛。
艾淺定定地看着他，突然輕聲地笑，食指溫柔地點在羽天一的胸膛之上：“那……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艾淺食指所在處，羽天一的胸膛上臨近心臟的地方，有一道醜陋無比的疤痕，在光潔的皮膚上煞是醒目，像是被一把極爲鋒利的刀捅穿了皮肉，刀痕極深，應該是被同一把刀多次捅傷，多道傷口吻合地如此巧妙，只能證明——他沒躲。
羽天一斂眸不語，看樣子是無可奉告，艾淺心想早晚能把話套出來，不急於一時，便在心裡記了一筆。
“你……把襯衫給我吧，”艾淺迴歸正題，對羽天一說。脫也脫了看也看了，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反正她的臉皮早在一千年間丟了個盡，不在乎這一點，“看好我怎麼幫你穿的，下次要靠自己知道嗎？”
羽天一一本正經地點頭，死死地盯着艾淺正在動作的顫抖的爪子，嚴肅地回答：“是，主人。天一必當自食其力，絕不再勞煩主人。”
艾淺心中隱隱想到：“其實你多勞煩我幾次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哈。”轉瞬她就生生掐斷了自己那臭不要臉的想法，“那麼單純的一個寶寶，我怎麼可以仗着他是智障兒童而欺負他呢？真是不該！”
只不過羽天一看不出艾淺這千年老戲骨的想法，猶是如臨大敵地以目光跟隨着艾淺的動作，看她如何爲自己扣上鈕釦。
不過艾淺並沒有忽視這貨漲紅了的臉。
好容易磨蹭完，艾淺才鬆了一口氣，不急不緩地走出了試衣間，平復呼吸後用手背試了試臉頰，仍舊是冰冷。
不遠處傳來一陣嘈雜聲，艾淺回過神後恍然發覺田月星不見了蹤跡，應聲望去，原來是幾個瘦小嬌弱的女店員正在費力拉着什麼人，艾淺壓低了帽檐，湊上前去一探究竟。
這一看便把她愣住了，原本就無比虛弱的田月星正被幾個彪形大漢按在地上拳打腳踢，臉上滿是青紫的痕跡，身上其它衣服遮不住的部分也在地上摩擦出了許多血痕，其他幾個女店員怕鬧出人命，一個報警，另外幾個使出了畢生的力氣想要攔住他們。
艾淺拿出手機，調出4區生死薄的電子檔，在場的所有人中沒有一個人在今天的死亡名單中，也就是說如果在此混亂中產生了傷亡，就是她的失職。
艾淺擠進了喧鬧的人羣中橫插一槓：“大家有話好好說，和氣生財，和氣生……”
爲首的男人見一個弱雞少女來搗亂，當即火冒三丈，上去就是一拳向艾淺的臉上揍去，艾淺倒吸了一口冷氣，在拳頭距離艾淺的鼻樑只有一釐米的距離時，只聽見咯嘣一聲脆響，隨之而來的便是男人撕心裂肺的慘叫。
羽天一面無表情地鬆開了方纔擰斷那隻腕子的手，眯了眯眼，本是正義凌然的面容眼下看起來倒有些猙獰，艾淺不知道以他那暴躁的脾性會做出些什麼更過激的事情來，倘若在大庭廣衆之下爆法力……
艾淺內心尖叫：“不要啊————”
好在羽天一隻是爲“凡人膽敢用那髒手觸碰主人”而生氣，雲淡風輕地擰斷手腕後便氤氳着雙眼，怯生生地斂眸瞅着艾淺，那模樣別提多無辜了，不知情的人還以爲是別人欺負了他。
“沒事麼？”羽天一倒是牢記艾淺的叮囑，並沒有當着衆人的面叫一聲石破天驚的主人。艾淺拍了拍胸口，鬆了一口氣：“我還好。”
報警的女店員急忙喊着：“警|察來了！”
爲首的男人臉上閃過一絲慌亂，思慮再三才惡狠狠地瞪了羽天一一眼，帶着幾個施暴者匆忙離開。艾淺趁亂在昏迷的田月星背後摸了一把，給她渡了些活人的氣息，這才目送救護車的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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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淺定神片刻，回頭看向羽天一，她連續在心底默唸了幾遍邪靈界的主打口號“玄仙有毒，切莫糊塗”，這才稍微淡定了一些，剋制住撲倒他的衝動。
羽天一渾然不覺有什麼不對，只是他從未穿過現代裝，多少看起來有幾分拘謹：“主人，我們可是要回去？”
艾淺想了想，搖頭：“跟過去看看吧，黎璇也在那家醫院，估計她也好得差不多了。”
羽天一八成是不記得黎璇是何許人也，一臉迷迷糊糊，艾淺扶額，下意識地想去拽他的衣袖把人拉走，卻拽了個空。她這纔想起來，羽天一已經換下了那身道袍，當然也就沒有廣袖任由她抓來抓去了。如今的羽天一除了長髮之外，已經和現代人沒有太大的區別，艾淺剛鬆了一口氣，帶這貨過馬路時，才明白自己高興的太早了。
羽天一滿面肅然，雙目飽含殺機，每每身旁經過一輛車時總會神經緊繃，額間也逐漸沁出了薄薄的冷汗。
他顫聲問：“主人多年來便是在如此危險的環境中艱辛生活麼？”
艾淺：“……”少年，請收起你的腦洞，這只是過個馬路。
“我只當此間靈力稀薄，人世安穩，不曾想竟然隨處可見此等鐵皮妖魔。”羽天一雙手做出了結印的起勢，身邊隱隱出現了符咒的輪廓，艾淺眼皮一跳，忙抓住了他的兩隻正在作死的爪子：“天一冷靜！這些東西都很正常的！它們不危險，一點都不危險！”
羽天一當然相信艾淺的話，雖然他仍是全身緊繃，但還是收起了結印的手，小心翼翼地跟在艾淺身旁，每經過一輛車，艾淺都注意到羽天一的面部表情發生着細微的變化。
“它是不是想撞死我？”
“它是不是也想撞死我？”
“它是不是真的想撞死我？”
艾淺囧然：“天一乖，不怕不怕哈。”
可憐的天一被嚇成了這副模樣，艾淺覺得肩上擔負着主人的身份，理應做點什麼，就合理地岔開了話題：“要不然抽個時間我帶你去把頭髮剪了吧，太長了也礙事。”
誰知羽天一居然噌地鬧了個大紅臉，快速地搖頭以示自己堅定的立場。
“不可。”
艾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