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剛過,宮裡便傳來消息,姜雲瑤被封了承徽。雖然只是正五品,然而也比寶林高出了一個品級。
林鈺心裡不由得鬆了口氣。
前一世姜芳瑤到死都只是寶林,而這一世的姜雲瑤,已然走出命運的桎梏。而這一次是否能善終,一切還不好說。
林鈺在書房燃盡那張密信,這些事總算有驚無險度過了。她輕撫脖子上某處柔軟的所在,那裡已經結了疤,細看是濃重的粉紅,有些微凸起,像一個小小的月牙。
林鈺專門讓林輕盈給她做了高領的錦袍擋住這一處傷疤。
林氏綢緞莊諸事妥當。之前的織錦工架已經全部變賣完畢,新到的高規格工架也已經開始製出新綢緞。雖然織錦工藝改良的事情仍舊瞞着,但是新綢緞物美價廉,兼之林氏繡娘一手的好繡工,生意倒還可以。
與此同時,林氏綢緞莊派給蘇方回做工的小夥計們,終於不用再倒吊着了。他們迷迷糊糊被吊着,迷迷糊糊被責罵,如今迷迷糊糊聽到蘇師傅說大功告成,讓他們回陳管事那裡聽從指派。
林鈺去看了一次新做的工架,只有一個感覺:太大了。
蘇方回按照賈老闆的那件樣衣,用了百多支木梭。從架子下引上來的絲線如飛虹般在木梭中穿梭,直看得人眼花繚亂。蘇方回就站在架子旁,雙眼緊盯着新出的緞面,哪怕是有一點瑕疵,他就停工剪緞。驚得林輕盈連連咂舌,退到林鈺身後去。
“這麼下去,該浪費不少蠶絲吧。”陳管事背蘇着方回的時候,沒少這麼抱怨。
林鈺一笑,“沒關係,咱們有錢。”
這倒是跟蘇師傅一樣的口氣。陳管事聽得直搖頭。林氏的賬目都在他手裡,這幾個月的確進項不少。但是也花得厲害,好在有賈老闆的定金撐着,一時間倒沒有虧空的跡象。
看着蘇方回一匹一匹地剪緞子,陳管事又忍不住問:“可是這樣下去,能趕上三月三的工期嗎?”
織綢只是其中一項,後面還有剪裁縫邊等工時。賈老闆提供的尺寸有三個號碼,號碼不同更是需要費心費工。
林鈺看了一眼工坊內神情嚴謹的蘇方回,頑皮一笑道:“沒事,我說了,他要是誤了時間,我就賣了他姐姐。”
陳管事一時間覺得好笑。當初說是交易,蘇氏搬入林府以做人質,可現在他看蘇氏吃穿用度都比以前高出很多,哪裡有半分人質的樣子。
現在東家卻仍時不時拿蘇家姐姐開涮。
一行人說說笑笑走出織錦工坊,遠遠的一輛馬車駛來。車伕在離林氏綢緞莊不遠處停住馬車,不多時,車裡走出一個人來。
青色衣衫看起來很是單薄,配着黑白紋路的胡風長褲,頗有一種出遊的架勢。
只是這樣的架勢,不是該騎着馬嗎?
林鈺站定原地,看向魏青崖笑了笑。
“林小姐,”他手裡果然握着一根馬鞭,“天氣和暖,聽說城外的茶花突然開了。林小姐也是去賞花嗎?”
林輕盈藏在林鈺身後抿嘴而笑,陳管事跟魏青崖見過禮,退到一邊去了。
林鈺擡手指了指身後的牌匾,笑道:“我只是從自家綢緞莊出來罷了。”
魏青崖的臉上浮現溫和的光,“是這樣啊,介意一起走走嗎?”走走嗎?也好,天氣晴朗,冷意少了很多。
她點了點頭,正準備前行。卻見不遠處兩匹馬疾馳而至,被一人引着把繮繩送入魏青崖手裡。
“林小姐會騎馬嗎?”他問道。
騎馬啊。林鈺一時間有些怔怔,前世她的確騎過馬,不過也就是從魏府騎到林府,沒多久便死掉了。
魏青崖等在馬前,似乎隨時準備幫她上馬。林鈺不懂馬,只看得出這馬身姿雄健,模樣溫順。
林鈺微微一笑,擡手接過繮繩。魏青崖神情微微訝異,看到她轉動馬蹬,繼而踩蹬上馬,瞬間便居高臨下、英姿颯爽。林鈺擡繩輕輕御馬而行,這馬果然性情溫和,噠噠前行而去。
“姐姐會騎馬啊?”
魏青崖連忙上馬隨行離開時,聽到林輕盈這麼嘀咕着。
怎麼,就連她的妹妹,也不知道她會騎馬嗎?
林氏綢緞莊織錦染色坊距離城門不遠。不多時,二人便出城至官道上。行人漸漸稀疏,林鈺放慢速度,等魏青崖靠過來,溫聲問:“恐怕魏少爺約我出來,不單單是爲了賞花吧。”
魏青崖微微一笑,俊朗的臉上幾分灑脫,“我聽說林府年前曾經燃放山茶狀煙花,引得一城人聚衆觀看。想着林小姐是喜歡茶花的。”
城外的風大了些,林鈺放下風帽,默不作聲前行一段,方回答道:“茶花雖好,眼下也沒有太多閒情逸致了。難道魏少爺不是來打聽我是如何得到解藥的嗎?”
魏青崖微微尷尬。
他的確是想問問她如何得到解藥的。
那一日他聽說林鈺到了魏府,求見魏少爺,便覺情況緊急。他慌忙從錢莊返回,到了家卻見她輕輕鬆鬆從甬道里走出來。
那一刻,他有多責怪自己無能,就有多好奇她的手段。
她總是那樣淡然自若地,說出讓他震驚的話。魏青崖自問自己的消息眼線已經夠多,卻還敗在她這裡。
是好奇嗎?更多的,是欣賞。又好像她是一個巨大的漩渦,而他是待翻的船,明知兇險,卻總想往她那裡靠一靠,近一點。
小蘇說,少爺,也許你這不是癔症,你這是喜歡。
是喜歡嗎?
魏青崖瞄向她握着繮繩的手,臉色微紅。
“林小姐,家父的確要爲我向萬老爺家小姐提親了。”他終於道,似乎這句話很難說出口。
“唔,”林鈺點頭,“他們還是不想留你啊。”旋即又一笑道:“這是好事啊,你知道不能喝那酒就是了。他們無非是想用那酒毒殺你,繼而掌控魏氏罷了。”
“掌控魏氏還不至於如此,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真正的啊,”林鈺一笑,“你那麼聰明,查不出來嗎?”
她在心裡回憶了一下自己有沒有答應魏夫人不能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好像沒有吧。只是說不告官。
她心裡鬆了口氣,狡黠一笑道:“因爲他們,想要制賣私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