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紙月又倒了杯茶, 端到了流景面前,笑意盈盈:“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希望你能鎮壓的住我的殺性。”
“我們別再互相試探, 我並不喜歡這樣與你相處。”流景也只能在嘴皮子上賺點便宜, 即便是喝完一壺茶, 也不能澆滅自己對自己的嫌棄。
衛紙月卻是無關緊要, 將身子倚在流景身上靠着:“你好久沒抱過我了。”
上輩子究竟是幹了什麼糊塗事?流景不禁懊惱,更懊惱的是門外忽然響起的腳步聲,這個衛紙月, 還真會挑時機。
“你以前最喜歡抱着我,也最喜歡哄我, 最心疼我, 捨不得我被罵, 捨不得我被罰。”她繼續說着。
這又是哪個時候的事?說出來有意思嗎?“紙月...”
流景正想說她一說,卻被她急速打斷:“就是這樣, 你每次叫我名字時,都這麼溫柔。”
於是流景便決定不再多說任何一句話,直到門外的腳步又響起離去,衛紙月才如願的從流景身上離開,只是這回更過分了些, 竟伸手要抱他脖子, 若不是流景眼明手快拉住她的手, 指不定就給她偷襲成功了:“別太過分。”
衛紙月也不惱, 笑的如珍珠落玉盤:“只是這樣, 你就受不了了嗎?”
這不是廢話,老子可是心裡有人, 還有貞操的鬼!
衛紙月抽掉雙手:“那接下來同牀而眠,你豈不是要死要活的了?”
笑話,老子又不是女人:“大可以你睡地上我睡牀,反正我不介意。”
“這是個好提議。”衛紙月手一揮,地上憑空出現了一牀軟被,流景也走了過去,脫了鞋子掀開被子躺下,一點都不含蓄。
衛紙月彎下腰,辮子垂落,完美的面容在燭光下映的溫暖:“你還是會心疼我。”
“多話。”有了軟被的隔絕,即便是再硬的青磚也沒多大知覺,流景轉了身,背對着她,這齣戲她要演,反抗不了就只能陪着,只是豔骨啊豔骨,今日之事,來日你可要記得一筆勾銷啊!
衛紙月上了牀之後,手一揮,燭光熄滅,房間歸於安靜,帝休不在身旁,被子再軟還是難以入眠!一夜的靜默,流景就是這樣數着更聲度過!
流景這判官做了十幾年,也死過一回,一夜無眠是產生不了什麼影響,只是隔日見到帝休時,見他雙眼佈滿紅絲,原本白淨的臉更是蒼白,不禁心疼的一抽一抽的。
衛紙月扮演師姐的身份是演上癮了,見到帝休時,見他這幅憔悴模樣,語氣都變得關懷:“師弟昨夜沒睡好?”
帝休眼角餘光注意到自從照面視線就一直在自己身上的流景,想到昨夜他們兩個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心裡就跟打翻醋罈子了一樣,卻不得不對着自家師姐和顏悅色:“可能是心火旺盛了些,喝點涼茶就好了。”
衛紙月嫣然笑道:“我知道個方子,治心火最好了。”
“無礙,不勞煩師姐。”
見他們兩個“姐弟情深”,流景卻跟個外人似得一句話都插不上,不禁越發嫌棄自個,被一個女人威脅,真是丟臉丟到陽間來了。
“既然師弟精神不佳,那城東那戶人家便由師姐去了。”
這是他們師姐弟的事,流景不太清楚。
帝休想着這是師姐的好意,但是歷練是兩個人,只是因爲俗事一夜未眠,又怎能因此影響修煉:“不礙事,回來再睡會午覺就好。”
好不容易輪到流景插話了,可由於太急,語氣沒把控住重了些:“聽你師姐的話,在家好好休息,就這樣子出去,也不怕嚇着別人。”其實流景是想着能讓他離衛紙月有多遠就多遠。
帝休第一次聽見流景這般大聲跟他說話,和昨日宛如判若兩人,不禁表情稍愣,覺得委屈起來:“我的事不用你管。”
流景話剛說完就後悔了,現在見他這樣,更是懊惱:“你聽話行不行?”
“我又不是三歲小兒,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帝休當即便反駁。
衛紙月聽着他們兩個打情罵俏似的鬥嘴,不禁怒上心頭,慫恿道:“既然師弟要一起去,你也別攔着了。”說到後半句,還抱怨似得瞪了流景一眼,這裡邊的警告流景清楚,可帝休看來就不是這樣。
原來一向不苟言笑的師姐也會嬌嗔,並不是只會對他一人展開笑顏!
“真是礙事。”流景煩躁的說了句,看了眼衛紙月轉身就走,衛紙月笑了笑,跟上腳步。
帝休以爲流景是說自己,在後邊站着的時候,先紅了眼睛,之前還說別讓他亂搞亂七八糟的關係,過了個日子就自己先勾搭了,不就是見了一次嗎,就同房歇息了,到底誰過分些?
帝休覺得自己受了委屈,看着前面那兩個,顯然是璧人身影,腳步故意放慢,隔了好幾步跟着。
衛紙月側眸看着流景,見他面色深沉,不用想也知曉是因爲什麼:“看看吧,很多事你阻止不了。”
“你大可以試試動他,看我會如何回報你。”流景心情不佳甚是陰冷。
衛紙月笑道:“怎麼?這樣就怕了,我真要殺他,你以爲以你的功力擋得住我嗎?”
“大不了魚死網破。”
“笑話,就怕你是白白送死。”
“那你連我一起殺好了。”
“你...”
所以何必把話說太滿?他們都是對對方無法下死手,所以纔會將事情一拖再拖!
他們去的城東那戶人家,是有個病重的母親,因爲呆傻兒子沒有銀子買藥醫治,就一直病在牀上,靠着那傻兒子日日不離身的照顧病了幾年。
而他們兩個下山歷練的任務,便是降妖除魔,救苦扶傷,不過這院子也太破舊了些,茅草蓋住的房頂,因爲風吹雨淋,已經有破洞的跡象,而院子裡,只有一小片被蟲子咬了葉子的青菜,要說真的好些的,便是院子裡那棵老槐樹。
此時初夏,樹葉茂盛,陽光透過樹枝綠葉投下,落在破舊的門欄上,帝休上前說明了來意,那呆傻青年一個勁的說多謝,正想領他們二人進屋的時候,流景道:“老大娘是女兒身,帝休去不合適,紙月,你去看老大娘,至於帝休,看看這位大哥的呆傻能不能醫治。”
衛紙月當然明白流景是不想讓她與帝休獨處才說這話,不過她笑了笑,答應了下來,反而讓流景覺得奇怪:“你說的有理,那我去看大娘。”
雖然流景不知曉在山上是不是真有醫術可學,但是既然他們兩人敢出口說醫,怕也是有些把握。
帝休估計還是在氣頭上,衛紙月走進房內時,他也想領着傻大哥進去,被流景拉住了手:“進去做什麼,就在這。”
帝休第一反應就是掙開他的手,覺得自己是給什麼噁心的東西碰到了,十分嫌棄:“你別碰我,這裡沒有桌椅,我如何替大哥檢查。”
他要什麼流景給什麼,流景當即招了桌椅給他,他見了那東西立即閉了嘴,倒是呆傻大哥,見流景憑空招物,一個勁的喊神仙神仙。
帝休扶着傻大哥坐下,然後給他切脈,一會之後,又見他拿了針包出來,流景倚在槐樹幹上,看着帝休的一舉一動,敢情下山歷練,什麼東西都備在身上,帝休今日出來,又沒帶什麼包裹,這東西他是藏在哪的?
帝休右手持針,左手扶着傻大哥的腦袋,輕聲道:“大哥,會有點疼,你要忍忍。”
流景聽着他哄一樣的語氣,不由得看的出神,十八歲的少年,意氣風發,但在流景面前,也跟個小孩子一樣,若他活着,其實也滿百歲了。
帝休認真,一絲不苟的給傻大哥扎針,流景怕他分神,過程中一直未開口打擾他,即便有千言萬語要跟他說,等他給傻大哥扎完針,已經是半個時辰後,帝休收了針,對傻大哥說道:“大哥,明後兩日我再來給你施針,配合藥物,應該沒大問題了。”
傻大哥哪裡聽得懂帝休這話,只是聽到藥的時候,唔唔唔的哭了起來:“藥...藥...沒...”
帝休嘆口氣,從袖子裡邊掏了個錢袋子出來,捏開傻大哥的手,交到了他手上:“大哥,這些銀子夠治好你和大娘的病了,多的你留着,以後好過日子。”
按照豔骨對鬼民的寬厚,帝休今生有這性子其實也不爲過,傻大哥雙手捧着銀子,哭的跟個淚人一樣。
帝休伸手去給他擦淚,擦了一手的晶瑩,傻大哥進去房內時,帝休擡眼望了過來,正好與流景的視線對上。
帝休見流景盯着他看,當即轉過身,避開他的視線,心卻因爲他的注視而撲通撲通跳着。
流景走上前,拿出了手帕,這手帕還是豔骨當時爲他擦拭吐出的污穢偷偷留下的,今日爲他擦手,算是因果循環嗎?
帝休的手被流景粗魯的拉了過去,擦拭的動作卻是輕柔,帝休看他,陽光落下,將他的發照的金光熠熠,彷彿他就會發光一樣。
“手上怎會有疤痕?”他的右手心,有道細小的傷痕,若不是認真看,也看不出來。
“剛到山上,因爲練功不小心擦破的”帝休應道。
流景給他擦完了,手卻握着沒放開:“以後小心些,做事別這麼莽撞。”
“你可還記得你是什麼時候見得我?”帝休看着眉眼低垂,卻有溫柔籠罩的流景道。
這話從何說起好?是彼岸花海里他在起舞,還是他在祖廟被罰跪?:“記得,我見你時,你正被老爺子罰跪。”
如此便好說了:“那你可知我是爲何被罰跪?”見流景搖頭,他又道:“大六是出了名的惡霸,期善凌弱,畏懼他家的勢力,鄉親們都是敢怒不敢言,可是越是忍讓欺負就會越來越惡劣,我與他據理力爭,他講不過,便動手打我,若不是爺爺來得及時,那夜你見到的,怕不是罰跪的我。”
流景聯想他與小莫的對話,也知他對這大六的氣憤,十八歲的帝休,這世不及他高,只到他眼梢,要摸他的頭,還是容易:“是我來得晚,讓你受苦了。”
帝休一愣,沉溺在他的溫柔裡,完全沒想到自己的話題被他一句話帶離了,等反應過來時,流景已經握緊了他的手,正想抱他,帝休連忙推開,急急道:“所以我生來莽撞,受點傷是必然。”
“是嗎?”流景揚脣微笑,將帝休的右手攤平,流景的右手掌心向下,在他手上方劃過,一道白光撒下,那醜陋的疤痕頓時消失無蹤:“不管你如何莽撞,我也會護着你,哪怕是因爲不及時而受了傷,也能讓你恢復如初。”
現在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忘了昨夜他在誰的房裡度過整夜?:“傷疤雖去,舊傷仍在,不是嗎?”
傷疤雖去,舊傷仍在...爲何無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