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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這文娉和安言的區別, 大致是都是傾世美人,可一個堅韌,一個文靜, 安言在酒肆安身立命, 那絲風情味是她的魅力, 而文娉, 文靜又溫婉, 一舉一動中,都透着大家小姐的氣質,這是兩個截然不同卻同樣迷人的女子。

“莨公子, 深夜請您過來,請原諒我們冒昧。”大家小姐, 估計都是比較通情達理, 不像安言...安言, 好像不會這麼說話。

莨欒垂眸看她,一雙鳳眼充滿紅絲, 臉頰上還有兩道清晰可見的淚痕,可能還有這點,大家小姐哭起來都是比較楚楚動人。

“客氣話無需多說,文小姐還是開門見山,請我過來是爲何事?”

文娉用手帕揩過眼角, 低聲說道:“莨公子能人異士, 想必也是見多識廣, 今夜請你前來, 是有一事相求!”

見多識廣談不上, 真是可惜她的稱讚。

“要我救人?”既然來到了文家,莨欒也不再藏掖, 都已知曉是能人異士,他的那點本事她應該也清楚!

文娉鳳眼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嘴脣一動,坦言道:“正是。”

牀上躺着的人只剩下一張怪異的臉,脖子以下的地方包括雙手都被掩蓋到被子裡,仔細看他,五官都已經扭曲。

莨欒的手抓住被子一角,在他們三人預料不及之下掀開,頓時,眼眸的景色被一片黑色的花所取代,一股熟悉的香味洶涌而出。

看見這幅場景,莨欒也不由得一驚,十年了,接過大大小小的生意,是第一次見到,一個人身體上長出花的,儘管是被錦被壓住,都沒能使它彎曲折斷。

他的身體,還穿着衣裳,黑色的小花是透過衣服長出來的。

總算知道爲何文娉會給他蓋上被子,他的身體,雙手雙腳,胸膛,都長出了花梗修長的黑色五連瓣花朵,一朵一朵,密密扎扎生長在一塊,好像互相掙食,擠破腦袋的要出來,這也難怪,爲什麼他的臉色怪異,五官扭曲,怕是再晚一會,他的臉上也是這種黑色小花。

洶涌的香味在鼻間不斷衝擊擴散,它鑽進耳朵,衝向腦海,像是一條小蟲,在腦海的空隙裡不斷爬行,不斷撞擊。

“在黃泉之口,生長着一種黑色小花,名爲附骨……”莨欒的腦袋像被錘子狠狠的敲了一下,頓時疼的鑽心。

“額……”細微的□□從嘴邊溢出,握住被角的手驀然抓緊,這一聲,驚醒了僵掉的三人。

“公子……”安言叫道:“你沒……”

額角一滴細汗迅速滑落流進鬢角消失無蹤,頭還隱約的疼,莨欒裝作無事般動作自若的放下被子,這才輕聲道:“這是附骨。”

“附骨?”三人異口同聲,一人震驚一人不解一人震驚不解。

莨欒點點頭,伸出左手,在他右腿長出的黑色小花上邊一劃而過,一陣光閃過,一朵黑色小花便騰空長在了他的左掌心。

莨欒轉過身,面對着他們,他們三人,早已被他那變戲法一樣的動作嚇得一愣一愣,雙目圓睜。

“對,附骨,這是一種長在黃泉之口的花,生於酆都,只有死人才能見到的東西。”黑色小花在這瞬間猛烈生長,五連瓣放大,竄至一把界尺高度,而後,瞬間崩裂,粉碎成塊,掉落在掌心,消失於皮膚表面。

“它……”在它消失的瞬間,安言驚慌喊道。

莨欒看了看安言,又看看臉色已經白如宣紙的文娉:“活人一旦沾染上附骨,想要救活的機會甚微,就算救活,付出的代價也大,你確定要救他?”

文娉的身子晃動了一下,文卿眼明手快,及時扶住文娉。

文娉借勢扶住文卿的手,驚慌的嘴脣都在發顫:“要怎樣才能救他?”

眉頭不禁微蹙,視線在她和文卿身上來回一圈,沉默了會,房間的餘音還未消失,嘴脣便泄露出四個字:“以命……換命”

每個人的心頭都猛烈抽搐了一下,文卿握住文娉的手,本是這三人之中臉色最好的一個也在瞬間蒼白。

安言的雙眸也在瞬間,蒙上霧水。

見他二人這樣,莨欒心中忽然不忍:“就算以命換命,也不一定……”

莨欒未說完的話被文娉倉促打斷:“文卿,你和安言先出去一下,我想和莨公子單獨聊會。”

聽她這話,莨欒已經明白,她的死是無法挽回!

“姐……”

“文娉姐……”

“你放心,我不會亂來。”文娉拍拍文卿的手,微笑着安慰道。

人有多虛僞?就好像掩藏在笑容下的面目,讓人害怕!

文卿握緊文娉的手,驚慌道:“那就讓我在這陪着你。”

“附骨這麼可怕,萬一傳染了給你,你讓姐姐怎麼辦?聽話,你和安言就到門外等着。”

“我……”

“文卿,你就聽文娉姐的。”安言過來拉文卿,文卿卻紋絲不動。

“就在門外。”文娉耐心的保證道。

“就在門外?”

“嗯!”

文卿的手慢慢鬆開,安言稍微用力一拉,就將他漸漸帶走。

三步一回頭,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屏風後,文娉猛的一個回頭,只看到文卿逐漸隱沒的背影,悵然間,兩行清淚落下。

“文小姐……”她是故意騙走文卿!

“莨公子,聽我講個故事吧……”文娉擡起腳步,走到牀邊,從容坐下,前一刻還擔心着文卿沾染上附骨,這一刻,她卻萬般深情的拉起傅信良的手,緊緊握在手心。

莨欒轉過身,垂眸看着她纖細的身姿!

房間一下子安靜下來,靜的只有徐緩的呼吸聲。

像是醞釀了許久,她的話語,帶着她的情感,從她的脣畔溢出:“信良是傅家二孃所出,小的時候,並不得寵,跟着沒有背景的二孃,受了不少苦,我記得是八歲那年春節,我跟着父親去傅家給傅老爺子拜年,那是我第一次見信良,也是在那大雪紛飛的日子,我才知道。原來傅家還有個少爺……”

他們之間的交往莨欒並不是很懂,莨欒也體會不到傅信良小時候受得什麼苦,只是佳人和才子間的愛情,無非是有個唯美的起點,才能讓人難以忘懷。

只是他想,那個冬天大雪紛飛的日子,對於八歲的文娉和十歲的傅信良是如何不同。

因爲每個冬天,都有很多情人歡喜很多情人愁。

文娉的故事並不出彩,可她的聲音,輕輕柔柔,像是帶上了一縷色彩,讓人想入非非:“直到現在,我都無法回憶,身爲傅家少爺的信良,卻衣衫薄褸的像個乞丐蜷伏在雪地裡,苟延殘喘的呼吸……”

她的話語好像帶了個畫面,她穿着白色精緻的小棉襖,披着粉色可人的披風,而傅信良,暈倒在雪地,風雪埋了他半截身骨,神思飄離,呼吸微弱。

“當時我嚇壞了,我以爲是哪個下人的孩子,急忙把信良抱起來,用自己身上披着的披風給他溫暖,半點不敢鬆手。”說着,她好像在重演當時那個動作,將傅信良的手抓起放在自己的心口,依偎着:“下着雪的天,我就跪在院子裡,抱着信良哪都不敢去,直到父親發現我不見了,讓人四處找尋,也好在他及時找到我們,不然……那場大雪,我也得落下病根。”

她的聲音婉轉收回又上揚,好像是在憤怒又在振奮和不甘心。

有些人的緣,或許是點頭微笑,或許是生死之交,說不準的命運,部分天定,部分人心。

“在信良醒來之前我就離開了傅家,只是聽父親和傅老爺的對話,傅老爺在父親的勸導下答應好好善待信良,父親說,我一個女孩子家,怎可以那樣魯莽,男女授受不親,若是落人口舌,對我不好,父親不知道,我根本不管它好不好!在救信良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賭上的是我的一生。”

真是個傻姑娘,八歲時的一個決定,就要你往後十多年的時光償還,甚至花信年華後,等不到嫁他,卻把性命也搭上嗎?

“所以……”她擡頭莨欒垂眸,目光正好對上:“你要用自己的命換他?”

“莨公子,在信良被擡着回來的時候,我聽見的是你的名字,我不懂爲何都說你?可現在我明白了,是命運要讓你的能力,送我一個成全。”

她的話讓莨欒有些錯愕,這樣說來,她豈不是根本就不清楚他的能力?

如此,她的死,是不是他也有一半責任?

十年來,從景逸和瑾言的出現到傅信良,莨欒從沒認真思考過,自己爲何有這本事,又是爲何?主宰他人的生死!

現在……也許是該有些明白,一半是交易,一半是成全!

“只是你可曾考慮過文卿?”莨欒始終有些茫然,好像有一條線還未理清,隱隱的在困擾着。

文娉收回視線,黑暗中,她低沉的話語傳來:“他有安言照顧,我放心。”

既然如此,想必他說什麼也是多說!

文娉從牀上站了起來:“你要如何換命?”

她的背影滲出的莫名哀傷,在莨欒的眼眸中上演了一片模糊的景象,不確定中的不確定,似乎沒那麼簡單!

“附骨已經在他骨髓生根,想要救他,就是爲他換了這具身骨,而你……”話未說完,意思她應該明白。

這是怎樣的能力?又是如何的讓人害怕恐懼?將人的身骨從肉中剝離,還能將人救活?

而我……註定一死!“無關緊要了,我只想他好好的。”

他對你是何種重要?可以讓你在生死麪前,坦言說出無關緊要!

“好。”傅信良身上的附骨花無風自動,朵朵搖曳着,像是不滿,精髓被吸食完的傅信良已經滿足不了它們!

這便是附骨花,一旦附在人體,不吸乾骨髓不會罷休!

“謝謝!幫我轉告安言,好好照顧文卿。”那是文娉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她的目光,穿過莨欒看向外邊,那外邊,還有一個她擔心可卻不得不捨棄的人!

莨欒的默認算是回答了對她的承諾,那一刻,一束火光從腳底迅速竄向門邊,將整個房間嚴絲密縫的包圍住,也是這忽然竄出的火光,驚醒了門外等候的人。

文卿狂拍木門,接近怒吼的聲音透過門縫傳來:“姐,你不能……你不能這樣……莨欒,你開門……你開門。”

竄起的火光將整個房間照的通亮,文娉安靜的面容在火中發光:“你真考慮清楚了?”

文卿的聲音不停地迴盪,彷彿在擊潰着文娉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

火光溫熱且明亮,文娉的臉龐,兩道清晰的淚光。

“開始吧!”溫熱的淚滴落在絢麗的火光中,瞬間凝固成晶。

文娉在莨欒的術法中漸漸睡去,紅蓮業火將她整個人托起,長髮散了一地,睡去時的容顏眉角竟是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