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華,算我最後求你了,好不好?”張曉麗煲了半天電話粥了,依然纏着薛振華不放。她請求薛金把她的未婚夫孫水侯從拘留所保出來。
“曉麗,不是我不幫忙,而是制度不允許,販賣毒品是重罪,不允許保釋的。”
“振華,就讓他出來一天。就一天、一天還不行嗎?求您……好好給公安說說嘛!你是省人大代表,在公安那兒應該有面子的……”
“好。我去試試。”薛振華終於答應了。當然,他這麼做,不是爲了孫水侯,是爲了張曉麗。張曉麗太倒黴了!因爲這個孫水侯,不但企業重組失利,連父親張洪陽也跟着進了公安機關接受審查。事業敗北,再加上親情決裂,擱上誰都會感到絕望的。但願張曉麗能夠想開些,闖過這一關去。儘管薛振華不願意也不能犧牲自己一夥人的利益去成全和救贖張曉麗,但是他深知她現在一定是承擔了難以承受的痛苦的。他願意以自己的實際行動減輕她的痛苦。
“我太累了!”從拘留所保釋出來的孫水侯一進屋子,就唉聲嘆氣地說着,然後把衣服領上的扣子解開了一個。
“是啊,今天的溫度,零上21度,這哪兒是東北的冬天?”張曉麗說了一句,將一個茶杯放置在他的面前。
“謝謝!”孫水侯感激地看着她,心中充滿了感動。
“夫妻之間,還談什麼謝不謝的。”張曉麗也坐了下來。
兩個人終於自由地坐在了一起,談這談那。當孫水侯聽說是薛振華保釋自己出來,竟有了幾分醋意。
張曉麗看着他,有許多話要說。其中更多的是質問:孫水侯,你太不像話了!揹着我販賣毒品,也就算了。幹嗎拉上我爸爸,這一下,他一生的英名都讓你給毀了!
可是,到了今天這個份兒上,還有什麼可說的?算了吧……
“有酒嗎?”孫水侯東張西望地看看屋子裡。
張曉麗就拿來一瓶白蘭地。
孫水侯拿起酒杯,同張曉麗碰了一下。自己喝了一大口。
“我太累了!”孫水侯又說了一句。他走到牀前,沒來得及脫鞋就一頭栽到了上面。
張曉麗輕輕回頭看了他一眼。像是懷了一種眷戀的心情送走與自己永別了的心上人。據說,這種美國產的新型麻醉片兩粒就可以使人昏迷,張曉麗往他的酒杯足足倒了三片。
然後,張曉麗走到煤氣竈前……
她扳掉了鳴報裝置,擰開煤氣管道最大閥門。接下來,她返回牀邊,躺了上去,一支手拉住了孫水侯的手。
她知道,再過一會兒,她就會陷入昏迷、喪失意識乃至生命。
不過,在喪失意識之前,她還是輕輕喊了一聲:振華,對不起,再見了!
窗外,真正的黑夜來臨了。
唉,大概是坐久了,兩條腿累的麻木了,好像不是自己的腿似的。不光是腿,周圍的關節彷彿也生了鏽,坐着都嘎吧吧地響。難道自己老了,應該像一匹瘦骨嶙峋老馬那
樣臥倒在沙灘上口吐白沫,上氣不接下氣,奄奄一息了……
“振華,今天,你怎麼總是唉聲嘆氣的呀!”
“累嘛!”一句話衝口而出,立刻他就後悔了。現在一家人都在經商,自己說這幹什麼。
“呵呵,是商戰勝利了,覺得沒壓力了吧?要是孫水侯馬上打電話來向你挑戰,我看你又精神抖擻了……”
“呵呵,我看……他不會打來電話了!”薛振華站立起來,打了個呵欠,不知道怎麼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爲什麼?”
“他心眼太壞,作事作到家了。上帝該收拾他了。”薛振華說到這兒笑了笑,笑完了突然就覺得有點暈。
“振華,你怎麼了?”郭寧寧慌忙上前扶住了他。可是他那高大的身軀,讓郭寧寧扶住很困難。
“沒事兒,”薛振華覺得有些站立不住,立刻扶住了椅子背。
“我喊曉鎖來。”郭寧寧扶他坐穩,立刻撥打了兒子的電話。
不一會兒就響起了門鈴聲,郭寧寧開了門,兒子、兒媳婦一起趕來了。
“爸,你怎麼了?”薛曉鎖一進門就俯身在他的面前。
望着高大健壯的兒子和旁邊婷婷玉立的兒媳婦,一瞬間薛振華有點兒恍惚,覺得自己與兒子的距離越來越遠,遙遠到彷彿面前這個人男人不是自己的兒子了。想起當年,自己看到同齡人夫妻牽了兒子女兒的手在大街上逛,自己是何等羨慕!又多麼想聽到一個孩子能夠喊他一聲“爸爸”,可是,現在,兒子到了面前,他卻恍惚起來,覺得自己這個爸爸當得不那麼理直氣壯,自己沒有對兒子疼愛過、呵護過,憑什麼年邁了卻要兒子來呵護自己?想到這兒,他就覺得自己對不起郭寧寧。孩子小的時候,郭寧寧該是多麼辛苦,付出了多少心血?想到這裡,他的淚水就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
“爸,你別難過,我馬上叫醫生過來!”兒子說着,就打起了醫院的電話。
兒子是市中心的醫院的VIP會員,打個電話就有醫生上門就診。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會享受生活了。
“媽,”看到自己穩定下來,兒媳婦就去找未來的婆婆聊天去了,“現在,咱們國家出口還有配額限制嗎?”
“不會有。”郭寧寧肯定地說,“加入WTO多少年了,再搞配額,人家不允許了。”
“可是,咱們的‘FS09’,爲什麼‘國家公司’要限制出口呢?”
“怎麼了?”聽到兒媳婦這麼說,薛振華也覺得事情嚴重了。
“爸,我昨天向中東推銷了十套‘FS09’,可是,國家公司卻不批准對外銷售。”
“他們說爲什麼了嗎?”郭寧寧也來問道。
“說這是高科技產品,對外銷售要請示商業部。”李英娣告訴她。
“哼,純粹是出口保護主義。”郭寧寧不滿地噘起了嘴,接着就打起了北京的電話。
“這是你們‘國家公司’總裁的報復心理在
作怪。”北京的爸爸答覆了她,“嗯,當年,國家派他出去採購這套裝置的核心技術,美國人沒少刁難他呀!現在,咱們自己搞出來,他也想制裁他們一下吧!”
“那是美國人對他搞封鎖。我們這是銷售給中東地區,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兒嘛!”
“呵呵,南方可是把主體賣出去了,沒有主控系統怎麼行?他這麼幹,過幾天人家要通過外交渠道提抗議了。”
“那我們就以配件的名義賣出去。不然,下一步市場怎麼打開?怎麼佔領?”薛振華明確表了態,“他坐在北京辦公室裡上嘴脣下嘴脣一碰就髮指示了。我們企業將來可是要靠信譽生存呢!”
“振華,你不怕他將來報復你?”郭寧寧擔心地問道。
“這事兒,國務院領導已經有明確指示了;他爲什麼還反對?寧寧,你告訴銷售公司,只要是接了的訂單,簽約了的供貨協議,咱們都得按合同辦事……海關那兒,一會兒我打個招呼。”
聽了薛振華的話,郭寧寧對李英娣點點頭,李英娣知道應該怎麼做了,轉身去了婆婆的家庭辦公室。
大約是下午五點二十七分,煤氣爆炸的巨大而沉悶的聲響,穿透了小區每一隻耳朵。人們調轉腦袋在尋找聲源的過程中,都看到了那個紅雲萬里的夕陽天。
準確的爆炸地是小區52號208室。警察帶着聯防隊員衝進去的時候還沒炸,只是聞到了濃重嗆人的煤氣味道。警察第一反應就是衝進廚房關閉煤氣開關。這個時候,警察的手機響了,就是這個極其細微的電子活動,空氣中高密度的煤氣炸了。警察從廚房門一直被炸到客廳,被牆擋了一下倒下了。等聯防隊員翻過警察,警察的頭髮到了餐廳,整個臉都沒了,不知去了哪裡。一個新隊員看到警察沒有臉面的紅紅黑黑白白的五官,一出溜就毫無聲息地癱了下去。
在臥室裡牀上自殺的女人,雙手合放在胸前,躺在滿牀的白色的百合花圖案的牀單上。她光着腳丫,無論手指還是腳趾,都塗着純白色的、但指尖上點着仁丹大小的丹珠圖案的指甲油。她的臉頰豔若桃花,是標準的煤氣中毒色。
她死了。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那女子爲什麼自殺。現場也好,趕來的女孩爸爸媽媽也好,女子所在的居室的鄰居也好,誰也弄不清她好端端的爲什麼要自殺。
他們只知道這個女子叫曉麗。叫張曉麗。
小區很多人,都在探究張曉麗的自殺原因,因此,有了很多版本,不過,沒有一個版本是令大多數人信服的。但是;在大多數人的印象裡,張曉麗剛剛搬來,是個不大好捉摸的女子。也有人說,張曉麗是個蠻耐看的女子,雖然與男人結婚了,樣子還像個女孩。高高的個子,纖細的脖子、纖細的腰肢,臉白白的、臀部則圓滾滾的,有點美人溜肩。一個年紀大的女人說,張曉麗雖然不是衣服架子,可是,穿起睡衣來誰也比不上她要命。這個女人和張曉麗是鄰居,同居一單元,很熟悉,所以她說的,大家都相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