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錢之語殿裡。
錢之語坐在座榻上,懶懶靠着,手執勺子輕輕攪動着一碗牛乳。
一宮女走了進來,“回錢娘,楊良媛來不了,好像要接待她的妹妹。”
“接待她妹妹?”錢之語揚了揚眉,“莫不是荊詞?”
宮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好像是的,聽聞是楊四娘。”東宮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些,關於楊良媛的事。此楊良媛非太子心目中的彼楊良媛。
錢之語心裡微微沉了些,荊詞不該來這個是非之地,萬一太子起了其他心思……荊詞就等着後悔莫及吧。
“楊四娘可進東宮了?”
“已經到了。”
錢之語立即起身,“我許久未見楊四娘了,同她聚聚去。”
…………
楊薇娍殿內。
幾名伶俐的宮女候在一旁,桌上擺了好些點心茶果。
荊詞和楊薇娍並排坐着,自進門始她就不由打量着眼前的三姐,試圖從她身上找些她生活在東宮的蛛絲馬跡,以推測她的近況,“三姐這些日子過得好嗎?”
楊薇娍握着妹妹的手,微笑着點點頭,“還不賴。”
“三姐平日都做些什麼呀?”
“從前做什麼,現在也是做什麼唄。長姐得知我入了東宮,氣得夠嗆吧?”大約是怕她多問,楊薇娍乾脆扯了旁的話題。
說起長姐,荊詞不覺一笑,“可不,大發雷霆呢。她多志在必得的一盤好棋啊,就這麼毀了。”
“長姐太高傲自負了,總以爲自己天下第一聰明,挫挫她的銳氣也好,叫她知道,咱們縱使是庶出,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荊詞瞧着眼前的三姐,總覺得她有所不同了,但又說不出具體哪裡不一樣。
“近來太平公主愈發權勢滔天,太子處處被她擠壓,朝中有一半都是她的人。三姐,你在東宮,也要小心些。”
“好,我會注意的。不過如此說來,你在外頭更要小心謹慎啊。太平公主心狠手辣,只怕她不會放過你。”楊薇娍說着不覺眉頭微蹙,荊詞現在可謂處在漩渦之中。
“爭權奪勢她尚且顧不過來,哪會留意我這個小人物。”近來她還算清閒,長姐和胡遠皆爲太平公主耳聽八方,緊跟局勢,未有空閒找她麻煩。
“那就好,”楊薇娍放心地點點頭,“我在東宮,不方便走動,今日叫你進來就是想看看你的近況,見你安好無恙,我就放心了。”
“啓稟楊良媛,錢良媛來了。”一宮女走進來通傳。
“讓她進來。”
“是。”
不一會兒,錢之語笑吟吟走了進來。
荊詞立即起身相迎。
錢之語邊走邊笑道:“好你個荊詞,自家姐妹在東宮就是不一樣,跑得這般勤快,楊良媛未嫁進東宮前,你纔來看了我多少次?自家姐妹就是自家姐妹……”
“瞧你說的,像我冷落了你似的。”荊詞亦笑,拉着她到桌前一同坐下。
錢之語看向楊薇娍,“楊良媛竟也這般思妹心切,在這種情形下還要讓荊詞進東宮。”
楊薇娍聽出了那麼些意味,神色有些不自然,“你可是……在怪我?”
楊氏姐妹乃她坦誠相待之人,錢之語遂絲毫不隱瞞心中所想,“薇娍,你不是不明白太子對荊詞的感情,荊詞現在來東宮,這不是提醒太子她的存在麼?萬一哪日太子興起,真的想法子讓她入東宮,該如何是好?”
錢之語的話道得一點都不客氣,被這般鏗鏘懟了幾句,楊薇娍的臉色有些不好。
“荊詞是我唯一的親人,她在外面,我在東宮,絲毫不知道她的消息。讓她一個人在楊府,不聞不問,她就安全了麼?我是她姐姐,自然要保證她的平安爲先。”楊薇娍語氣生硬,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妥之處。
“荊詞好歹是歷經過幾次風浪的,最緊要的關頭她都過來了,你擔心她現在的安危?”錢之語嗤笑,如今外面什麼情況她清楚得很,只要有崔琞在,荊詞不會有任何危險。
“好啦,你們別說了,”荊詞趕緊打斷她們,瞧倆人這架勢,再說下去非得吵起來不可,“多謝之語和三姐爲我擔心,你們說的都對,你們都是爲了我好。如之語所說,我好歹是經歷過幾次風浪之人,有能力保護自己,你們不必爲我擔心。”
“你啊……”
“三姐,之語,”坐在她們二人中間的荊詞一邊握住一個人的手,她將她們的手疊到一起,由衷道:“如今你們是我唯一的親人和唯一和好友,你們是我的牽掛,機緣巧合之下,你們都嫁進了東宮,我真的非常希望,你們互相扶持、相互照應。”
倆人看着一臉真誠的荊詞,又看了看對方,皆點點頭。
“這是自然,之語何嘗不是我在東宮唯一的朋友。”楊薇娍道。
錢之語輕輕抽回手,微笑着說:“我亦是希望咱們能相互扶持、安安穩穩,以真心換真心,我同荊詞一樣,都是重情義之人,如若誰要是對我的朋友起不義之心,我定不會原諒她。”
敏感如楊薇娍,她明白錢之語這番話是一語雙關。呵,可笑,她一個旁人竟敢質疑她這個親姐姐會害荊詞?這個錢之語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
“得了,我不打擾你們姐妹相聚了,省得呀,說我一個旁人插足你們的姐妹情感。”楊薇娍笑着起身,打算離去。
荊詞見狀欲挽留,“說什麼呢,沒有的事……”
“是我有事要去忙,行了吧?錢良媛,告辭。”錢之語福了福身。
楊薇娍亦起來福身,“慢走。”
錢之語剛走,宮女便端了幾碟精緻的點心上來。
荊詞夾起一塊點心送入口中,嚼了幾下嚥下道:“之語沒口福,走得這般匆忙。”
“我看她是有目的而來。”楊薇娍說。
“什麼目的?”
楊薇娍不屑一笑,“她怕我有私心而陷你於不義,特來警示我呢。”
荊詞一怔,細細一想,之語方纔的言行中貌似真的透露了幾分這個意味,“三姐,我是絕對信得過你的。”
“那是自然。”
她相信三姐不會害她,這是處處爲她着想的姐姐啊。
不過,有友如錢之語,亦是她之幸。
…………
荊詞又小坐了一會兒,眼看時辰不早了,打算回楊府。
楊薇娍起身相送,親自陪同她至上馬車。
她們剛要踏出大門,一個高大的身影迎面走進來。
“楊四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