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之中,聞浩的身體正如大衛預想的那樣,在短暫的平靜之後,再次開始惡化。
高熱,呼吸急促,寒戰,很快便昏迷不醒。
最差的情況,仍然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胸膜和外傷大面積感染,還出現了敗血症的症狀。”大衛的眉頭皺得極緊:“萬古黴素和替加環素都用上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已經出現了耐藥菌。”
“細菌培養的結果出來了!”主治醫華大夫急匆匆地跑了過來:“您說得對,確實是鮑曼不動桿菌!”
“一小時前才送檢,怎麼能出得這麼快就出結果?”劉主任疑惑地問道。
他這麼一說,其他人也都反應了過來。
對啊,細菌培養檢測這種事,向來都需要一到五天不等,怎麼可能一個小時就搞得定?
“剛纔檢驗科的人特意說明了,他們新換了米奧科技的檢驗設備,比之前的不知好用多少倍,所以才能第一時間就查驗出標本中的病菌。”
大衛和戴夫聞言,都有些驚詫。就算他們來自西醫最昌明的國家,但也還沒聽說過這樣先進的檢驗設備。
能夠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化驗出病菌的種類,對於病患來說,當然是如同天籟般的福音。
只不過,對於聞浩來說,就算早一步知道作亂的是鮑曼不動桿菌,也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
他的生命已如風中殘燭,根本不可能憑自身免疫力,打敗這種超級細菌的攻擊。
大衛的面色很不好看。任誰一腔熱情地趕過來救人,在ICU裡熬了大半個晚上加大半個白天,最終卻只是這個結果,都是很難接受的。
“先按之前的方案治療吧。”他無奈地道:“我去找患者家屬談一談,如果他們願意冒險,那麼患者還有一線生機。”
劉主任聽到最後這句話,馬上就打點起了精神:
“大衛醫生,到了這個時候,您難道還有別的辦法?”
“我的辦法,你們其實也應該聽說過。”大衛說道:“噬菌體,知道嗎?”
“這個我聽說過。”剛纔衝進來報信的華大夫說道:“現在不少實驗室都在研究它,具體是培養專門針對耐藥菌的噬菌體,把細菌吞噬掉。”
“不過,還沒聽說誰的成果能應用於臨牀。”
大衛就點了點頭:“我知道有一家實驗室,在動物試驗上已經有了長足的突破,可惜還沒有進行過人體實驗。”
“如果我們願意提供這個機會,他們肯定會積極配合,免費提供藥物。”
“這個不行。”劉主任一口否定:“太危險了。怎麼能把未經臨牀實驗的藥品,用到病人身上?”
“可要是不用它的話,患者就沒有任何希望。”華大夫小聲地嘀咕了一句,立時便被劉主任狠狠地瞪了一眼。
“我不同意。”劉主任說道:“在救治病患的過程中,我們所做的每一個決定,所用的每一種藥物,都是爲了挽救他們的生命。不能把沒有保證,也不知道效果的產品,隨隨便便地應用,這是對患者極度不負責任的表現。”
大衛就攤開了雙手:“我支持你剛纔說的話,尊敬的劉醫生。只是,在救治方面,家屬的意見也很重要,我們應該給他們一個選擇的機會。”
“這也許,是他們的兒子,唯一活下去的機會了。”
劉主任忽然就猶豫了一下,看向了ICU的玻璃窗外。
聞爲國夫妻的狀況已經有所改善,此刻已經回到了這裡,一邊吸着氧,一邊向裡面焦急地望着。
他們頭上斑白的頭髮,刺痛了劉主任的眼睛。
“你是患者家屬請來的,並不是我們院裡的醫生。”他緩緩地說道:
“你和家屬之前如何溝通,又有什麼建議,我們就是想管,也管不了。”
大衛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劉,你是個很可愛的人。”他一邊說,一邊向外走去:“若是以後有機會,我們也許可以成爲朋友。”
外國大夫一走出來,聞爲國夫妻與段廣生便迎上前來。
除此之外,還有市衛生局的餘副局長,受市領導的委託繼續跟進此事,對聞浩的病情進展也極爲關注。
大衛介紹了一下當前的情況,所有人的心情都極爲沉重。
自聞浩受傷以來,每個人都像是在坐過山車一般,各種起伏不定。
本來以爲沒可能救活的人,偏偏被京市來的專家們組成的豪華手術團救下來了。
受到感染下了病危,眼看着都撐不到天亮,偏偏又能遇上身在薩市旅遊的外國專家,再次見到了曙光。
到了這個時候,大家心中都有一種感覺,聞浩的命還是蠻硬的,前面那麼艱難都撐過來了,後面應該也會慢慢好轉。
沒想到剛剛放鬆下來,就再次遭到了如此重擊。
鮑曼不動桿菌是什麼,他們不太懂,但提到超級細菌,大家都會不明覺厲。
“患者的身體本就異常虛弱。就像我之前跟你們說的那樣,用上了最好的抗生素,也意味着我們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感染會進一步加重。按現在的方案,他幾乎不會有機會再醒過來。”
“兒子,我的兒子啊!”聞夫人衰弱的神經根本控制不住情緒,當場便痛哭起來。
聞爲國的身子也晃了一晃,全靠着段廣生的扶持才能勉強站住。
“大衛醫生,你跟我說實話,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這一句話,他說得極慢,聲音也有氣無力,但一雙眼睛,卻是直直地盯在大衛面上,其中滿滿地都是不敢宣之於口的期望。
看到這一幕,大衛便拋開了心底的最後一絲顧慮。
“其實還有最後一條路。”他說道:“只是這個方法,委實太過冒險。”
“已經都是這個樣子了,冒點險又能算什麼?”聞爲民身軀一震,掙開了段廣生的扶握,搶上前去緊緊抓住了大衛的手:
“無論是什麼方法,只要能救我的兒子,我都同意——哪怕是要了我命,也都可以。”
他說到這裡,想起兒子的音容笑貌,淚水就奪眶而出,滴到了大衛的手上,也灼到了他的心上。
他心中感慨,口中就簡要地介紹了一下那家實驗室的情況,又特地強調了現在只是在動物試驗的末期,尚未在人類身上實驗過。
但在絕望之中,好不容易見到了一點星光的聞爲民,卻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
他不想放棄這最後一根,能夠拯救自己兒子的稻草。
得到了家屬的認同,大衛鬆了一口氣:“我馬上聯繫他們。從A國把藥品運送過來,還需要至少一天的時間,希望他可以熬過去。”
正在這時候,戴夫忽然出現了。
“大衛。”他用E語說道:“剛纔師父聯繫我了,說她有特效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