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X李世民 315 追隨
315 追隨
李世民在這邊廂思忖着皇帝如此“平白”重賞王世充的緣故,聽到那邊廂阿翰繼續說道:“總之經此雁門一事,我是對皇帝如此有失公允的賞賜提拔完全失去了信心,因此大軍從雁門撤離時,我索性把自己在雲將軍那軍隊裡的職位也盡數辭掉,回家務農爲生算了。誰知前段時間,郡裡派人下來宣示,要我們鄉里所有二十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的男丁盡數應召入伍,還要在年底之前趕到涿郡集合。我們也不曉得這爲的是什麼緣故,就急急忙忙的自備兵器、馬匹趕去。結果一到涿郡,就聽說竟然是爲了皇帝打算第四度東征高句麗……”
“什麼?”聽到此處,李世民忍不住失聲叫了出來,“不是吧?他……皇帝……又想去打高句麗?”
大業八年、九年、十年連續三年,皇帝三徵高句麗。第一次動員了百萬之師,最後卻落得傷亡慘重、只餘幾千人生還的下場;第二次圍困平壤二十餘日而不下之際,又逢楊素之子楊玄感在黎陽發動兵變而不得不回師中原平叛;第三次雖然終於在平壤附近大敗高句麗軍,但這時變民蜂擁而起,逼得隋軍無法長期遠離國內,只能匆匆接受了高句麗軍的求和而撤走,高句麗國卻一等隋軍離開就馬上食言、撕毀和約,令第三次征討的戰果最終仍是落空。接下來這一年裡皇帝都沒有再提東征高句麗之事,大家還以爲他已經不再動此心思,誰都沒想到這只是因爲這一年裡皇宮裡有着個李世民,讓他分神不下去動那念頭。如今李世民一不在他身邊,他又按納不下這念頭了。
阿翰臉上的憤恨之色越發的濃重,道:“是啊!我雖然沒去打過高句麗,但我哥就是第一次東征之時客死異鄉的。劉武周劉校尉也跟我說過他參與徵高句麗時的事情,雖然他是憑此軍功混到了個六品的建節校尉,但他都說思之猶有餘悸,早知道寧可得不到這品秩,也要趕快從高句麗回來。他說,我軍其實兵力比高句麗軍強很多,可是那皇帝對軍事半通不通的,坐在大後方卻事事都要插手前線的決策,前方統帥事無鉅細均必須遣飛騎向他彙報,如此一往一返費時失事,往往就延誤了戰機,不知道害死了多少我軍士卒。大家都說,跟着這皇帝去東征高句麗簡直就是把自家性命送進鬼門關去!雁門那次已經夠讓我失望了,但皇帝吝嗇官位不肯賞賜也罷了,我這條小命可是還想多保住幾年的呀!”
李世民以前隨父親軍中作戰之時,也早就聽過劉武周及其他將佐私下裡議論這皇帝仗着少年時領軍平定過江南,就以爲自己真的很懂行軍打仗之道,也不想想那個時候一來江南的軍隊很弱,二來實際統軍決策的是楊素而不是他這個名義上的晉王,便極是熱衷於親征高句麗,一味以人多勢衆的人海戰術對敵,卻又不肯放權給前線的指揮官可便宜行事,結果弄得隋軍人數雖多卻互相沒有協作、反而是彼此妨礙,將令上傳下達的時間太長更是屢失戰機,使高句麗軍好些次死裡逃生。如此明顯的道理很多人都看明白的,可是皇帝這人性子剛愎自用,根本聽不進任何批評意見,根本沒有人敢多說一句。
又聽得阿翰說道:“所以我們這些人……”他手指一劃,指了一下圍在李世民前前後後的這三十多人,“……一合計,都覺得到高句麗去多半隻能落得客死異鄉的下場,就算不死,反正也會是像雁門時那樣得不到什麼賞賜,那我們到底還爲了什麼要如此拼命?倒不如逃掉算了,於是就結伴逃了出來……”
眼前這些穿着官軍服飾的人其實是逃兵的真相,李世民剛纔見這些人以爲自己還是千牛備身時嚇成那樣子、急着想將自己殺人滅口就已經隱隱猜到些端倪,因此這時臉上絲毫不露驚異之色,只是點了點頭,道:“你們逃出來之後卻仍公然穿着隋軍服飾,就是爲了這樣做反而更能掩人耳目,沒有人想到你們已經不是官兵,也不敢盤查你們。”
阿翰臉上紅了一下,笑道:“這小花招能騙得了旁人,可騙不了二郎。”
“要不是我認識你,還聽了你交代這前因後果,我也給你們騙住了呢。那你們打算以後怎麼辦啊?難道你們就這樣一輩子穿着官兵的服飾,四處遊逛,狐假虎威,作威作福,欺善怕惡,騙吃騙喝?”
阿翰聽他語帶譏諷,連忙看了一下那些剛纔從小店裡追着李世民出來的十幾個同夥,又往那具被削去半個腦殼、倒伏在小店門前的屍體望了一眼,道:“剛纔發生什麼事了?你們對二郎做了什麼壞事?”
剛纔這隊裡有人喚這阿翰爲“隊正”,顯然他是這夥人的頭領,頗有權威的,再加上那些人又是做賊心虛,一聽他如此厲聲喝問,都嚇得縮頭縮頸,不敢回答。
李世民擺了擺手,道:“算了,別問了。反正肇事之人已被我殺了,再有什麼天大的罪過都拿他的性命給我抵償了。至於其他人……”他環顧了一下一衆聽着他說這話而不由得都臉露慚色的“假官兵”,“……阿翰你還是好好地約束他們吧。雖然你們現在不是官兵了,但也不等於就可以毫無軍紀,頂着官兵的假名到處欺負百姓。別忘了,你們自己……現在就是百姓!將心比心,如果是你被當兵當官的如此欺壓,你會是作何感想?”
說罷,他撥轉馬頭從人羣的縫隙之間穿過,回到那小店裡,向店家照價付了飯菜的錢。他又把那五名不懂武功、因而被剛纔那一幕嚇得仍是手痠腳軟地呆坐於店內的長孫家的侍僕招出來,向店家借了挖土鏟泥的工具,六個人合力挖了一個土坑,把那被他一刀殺斃的嗜好男色的傢伙葬了,潑灑在地面上的鮮血腦漿也翻起泥土遮掩得不餘絲毫痕跡。在此期間,阿翰和那些假扮官兵的人聚在一處遠遠的看着,又一直低聲地議論不休。
諸事完畢,李世民正要與那五名長孫家的僕人連騎而去,卻見阿翰又拍馬上前,叫道:“二郎,二郎!”
李世民勒馬轉身,問:“怎麼了?”
“二郎,您還記得在雁門的時候我跟您說過的一句話嗎?”
“什麼話?”
阿翰指着他腰間的那柄配刀:“我想要的,是能做您的千牛刀!——從今往後,一直都給您帶在身邊,爲您效命!”
李世民心頭一震,感動與酸楚之意同時涌上胸膛,一手撫按上腰間的配刀,一邊卻是微微的搖頭苦笑:“我……已經不是千牛備身了,這把刀……也不是千牛刀……”——他的千牛刀,還那千牛備身的印信……一切的一切,都失落在雁門了。
“所以!”阿翰的眼神充滿着熱切而又堅毅之色,“就讓我來當您的千牛刀吧!”
“阿翰……”
“二郎,您先聽我說,好嗎?”阿翰搶過了李世民的話頭,看着他眼中神色變幻不定的點了點頭,自己也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又說道,“其實爲了逃避遼東兵役而從涿郡跑出來的時候,我就已經想過二郎您剛纔的問題:我們以後打算怎麼辦啊?我們成了逃兵,這一輩子都不能再從軍殺敵,也都無法再謀取功名出身。這也罷了,我們還這一輩子都不能再回自己的家鄉去——當地的官府遲早都會知道我們叛逃跑掉的消息,回家只會是自投羅網。我們怎麼辦呢?我們這一輩子都要完了嗎?我這些同伴之中,雖然確實是有像剛纔那個給你殺了的無恥之徒混雜在內,但他們大部分並不是什麼壞人,卻做出那樣假扮着官兵就狐假虎威的事情來,其實是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都完了,心裡慌着虛着,纔會那樣故作兇暴之態藉以發泄的……”
李世民聽到這裡,也不覺觸動了自己自從被皇帝強留在宮內以來一而再再而三地覺得自己這一輩子已經完了的傷痛之情,臉上冷然之色略略退去,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你們也有你們的苦處,說到底……是皇帝把你們害成這樣的!”
“我們其實有想過去投奔瓦崗的。但前些天我們才聽到消息,說後來投奔瓦崗的蒲山公李密自加入瓦崗以來功勳、威望日盛,瓦崗軍原來的首領翟讓甚至都把自己的位子讓了給他,可他們二人最後還是落得反目火併的收場——李密竟是把翟讓及其追隨者數百人都殺了。我們一聽這事,心都寒了,實在不敢再去趟瓦崗那混水,才這樣繼續在外遊蕩,不知何去何從。”
“今天可好了,我得以重遇二郎,突然就全都明白了老天的意思啦!在雁門的時候我就已經說過想當您的千牛刀,雖然那不算是什麼正式的立誓,但我深心之處其實早就是那樣決定了的。二郎,您能收留我嗎?您能收留我們這些人嗎?我們剛纔都商量過了,我們願意追隨您!不僅是我願意這一輩子都做您的千牛刀,他們也願意這一輩子都做您的刀鋒、你的劍刃!” WWW▲ тт kān▲ C 〇
李世民臉上終是現出震動之色,擡頭往仍聚在遠處遙望着他們二人對談的阿翰的那些同伴望過去,他們見他望過來,全都向着他深深躬身,現出恭敬之極的神色。
原來……我這一輩子真的還沒完!不但無忌願意包容我爲朋友,無雙願意包容我爲丈夫,就連阿翰、還有這些今天才第一次見到我的人,也都願意包容我爲他們的頭領。阿翰覺得,是老天安排他與我重逢,讓他履行他在雁門許下的誓言。真的……是有天意在這裡面嗎?是老天在跟我說,我還是可以統領軍隊再上戰場的嗎?一切,就從今天收羅到的這三十多人的小隊開始!
李世民的目光轉向蒼茫無垠的天穹,似乎在追問着莫測的天意。只見湛藍湛藍的天空在呼呼北風的吹刮下像是被寒冬冷凝而成的一塊藍玉,卻也因此而顯得格外的遼闊空曠,如同昭示着他的未來就像是這樣的鵬程萬里、一馬平川……
後記:
1 、李密與翟讓反目火併其實是發生在大業十三年,這小說現在的時間纔是大業十二年初。劇情需要把時間提前鳥~~
2 、世民寶寶這一輩子的事業當然沒有完,而是剛剛纔開始呢~~這一切的“善果”是由之前他在不知不覺之間種下的“善因”而來滴~~以往所做的一切都不會是白費,都會以你想象不到的方式影響你的今天;同樣,今天所做的一切也絕不會是白費,仍是會以你想象不到的方式影響你的明天!做好每一件眼前之事,明天自然會爲你而開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