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他們到達約定的交易地點,等了兩天,果然沒有任何人現身,於是傭兵團開始往中緬邊境趕返,摩拳擦掌地要好好從僱主身上敲下一大筆錢來。

因爲接下來幾天雨過天晴,路面交通狀況良好了很多,他們輪班開了兩天的車,就找回了僱主呆的村莊。

這一片儼然是一個靠毒品種植和買賣支撐起來的國中國,這裡沒有法律,沒有政府,也沒有正常人理解的普世價值和道德觀,有的只是大毒梟制定的規則,想要餬口,就得按照他的安排幹活。

前一次執行任務,是掩護僱主和美國佬的交易,但交易地點不在這裡,所以除了艾爾之外,他們都是第一次來僱主的老巢。

車開進村莊的時候,艾爾立刻就感覺到了不對勁兒。不止是他,當車往裡開的時候,所有人都發現了這個村莊的異常,村民都到哪兒去了?

村子裡到處散落着各類簡陋的生活物品,就好像人匆忙離開來不及帶走。以前好像那麼多來來往往的當地人,一下子憑空消失了,這情況太詭異了。

艾爾用無線電通知大家放慢速度,害怕有陷阱。

最後車隊乾脆停了下來了,原來熱鬧的村莊一下子空無人煙,遇到這種情況,誰也不敢貿然進入了。

艾爾命令大家退了出去,在村落外面等到天黑,再伺機行動。

他們退出去好幾裡地,在一個山谷裡紮了營。

到了半夜三點多的時候,艾爾找到單鳴,讓他潛進村莊裡看看,如果碰到危險,馬上折返,如果走不掉,就放信號彈,他們馬上去救援。

單鳴這人膽子大,好奇心也旺盛,早就對白天看到的情景很感興趣了,連忙把自己的裝備帶上,步行往那個村莊走去。

他到了村莊邊緣,就開始摸着牆根兒前進,一路上小心翼翼,可是走了很久,他愈發覺得自己像個傻逼,這村子裡是真的沒人。

他潛進了一戶人家,發現他們的竈臺上還放着剛切好沒下鍋的白菜,這戶家裡的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各種物品掉了一地,一般臨時逃難的人的家裡,差不多就是這種狀況,想把值錢的東西帶走,卻又時間不充裕,弄得一屋子狼藉。

單鳴心裡疑慮更重,難道他們的僱主早到了襲擊,所有村裡的人都跑了?

這個問題,只有等他往裡走,找到僱主那裡才能知道。

再沒有其他的發現,單鳴推開門往外走,結果剛一出門,迎面就撞上來一個人,單鳴一腳把人踹了出去,踩着那人的胸口把槍頂在了他腦門兒上。

那人依依呀呀地叫着,卻又刻意壓低着聲音,看他的表情,是在求饒。

單鳴仔細看了一下,這人是個當地人,也許是白天跑了,晚上趁着沒人,想回家拿值錢的東西。

單鳴試圖用英語問他發生了什麼事,但是那人表現得根本聽不懂,只是一個勁兒的求饒,都快哭出來了。

單鳴看問不出什麼,就放開了他,那人連滾帶爬地跑了,他則繼續往村裡面走去。按照艾爾告訴他的路線,他一直往村尾走,可是這村子還不小,他找了半天都沒找到,直到他敏感的鼻子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他直到順着血腥味走,就沒錯了,果然,不到十分鐘,他就找到了地方。

從前這裡應該是一個井然有序戒備森嚴的麻古種植地,但是現在這裡是一個血腥的戰場。

整個寨子到處都是死人,血腥味濃郁的讓人作嘔,周圍沒有一點人氣,在靜謐的月色下顯得陰森可怖。

單鳴繃着神經,握緊了槍,慢慢往右邊最大的房子移動。

一路過去,真的沒有發現半個活人,現場被打掃的很“乾淨”,除了死掉的當地人之外,一眼看過去都沒發現襲擊者的屍體。

單鳴用腳翻過一具又一具屍體,想從他們身上發現些什麼。現場散落着亞洲人最愛用的AK槍族,不過看上去都是這些緬甸人的。

搜尋了半天,一個半掩在泥土裡的彈殼引起了他的注意。單鳴撿起那個彈殼,吹掉上面的土,這是一個95式突擊步槍的彈殼,5.8口徑是中國獨有的。他繼續找,又陸陸續續找到了一些中國製塑10炸藥的殘留物,那些襲擊者用的都是中國特種兵的標配,再結合這裡是中緬邊境,可以初步判斷襲擊者來自中國。

這些人是政府軍嗎?爲什麼會突襲一個緬甸毒梟?如果涉嫌邊境犯罪的話,其中的問題非常複雜,至少和緬甸政府合作是必須的,怎麼會就這麼衝進寨子把所有人趕盡殺絕?

單鳴的腦子裡冒出了一大堆問號,卻找不到一點線索。

他決定一會兒再回來好好研究現場,先進那個毒梟的房子看看,看看人還在不在,或者活沒活着。

他進了別墅一看,依然是一地死屍,他在一樓廳的沙發上發現了一個衣着華貴的人趴在地上,那人很胖,身上綁着粗麻繩,鮮血染紅了他的絲綢質睡衣,單鳴曾經在上次任務時見過他的僱主,即使是這樣趴着看不到臉的情況下,他也可以斷定他找到人了。

單鳴揪着繩子把死人提了起來,扔到了沙發上。

果然是那個毒梟,雖然臉已經被毀得不成樣子了,從他身上血淋淋的痕跡來看,這人死前受過刑訊,而且手段很殘忍、很專業。

單鳴檢查了一下他的致命傷,是被利器貫穿心臟而死,又湊近了觀察他臉上從嘴角一直裂到耳朵的傷口,發現那傷口非常細,切口平和光滑,他拿手按了按,也沒傷到骨頭,必定是被非常薄的刀片劃出來的,劃了肉,挫不斷骨頭,最有可能的就是手術刀。

單鳴皺了皺眉頭,就算不是手術刀,怎麼會有人在戰場上帶這麼薄的刀?防身都不夠,用來做什麼?

總不會當飛刀使吧,單鳴想起人都滿天亂飛的中國武俠片,忍不住笑了笑。

也不知道這毒梟被五花大綁的抓起來嚴刑逼供,最後被一刀捅穿心臟究竟是爲什麼,那些特種兵想從他這裡知道什麼?然用這麼不上臺面的手法刑訊一個不上臺面的人。

可以斷定這絕對不是一次光明正大的行動,即使和中國政府有關,也必然是秘密執行的,不過這種殺人滅口的架勢,單鳴更傾向於這批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放下那人的屍體,又在其他地方轉了轉,在拐進廚房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了微弱的呼吸聲。

單鳴耳朵立刻豎了起來,他握緊槍,循着聲音走到了廚房的陽臺,在陽臺外面發現了那個毒梟的貼身保鏢。

他跟這個人打過交道,這人的英文說得比他的主人好,很多時候充當翻譯。

單鳴趕緊蹲下來,那人受了槍傷,已經奄奄一息,陷入了半昏迷狀態,但還有一口氣在。

單鳴輕輕搖了搖他,“喂,你還活着,別像個死人一樣,醒過來。”

他連續叫了一聲,那人終於睜開了眼睛,恍惚地看着他。

“你還認得我嗎?”

那人搖搖頭,又點點頭,眼神迷茫地看着他。

單鳴抓緊問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那些特種兵是中國人嗎?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那人喘着氣,斷斷續續地說,“小孩兒。”

“什麼?”單鳴把耳朵湊近他,“你說什麼?”

“一個小孩兒,他們……要……一個小孩兒。”

“一個小孩兒?”單鳴搜遍腦海,排除了各種發音相似的單詞,結合語境語法,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他沒聽錯,這個人說,那些人跑到這裡大屠殺,是要一個小孩兒。

“一個什麼小孩兒?他們是什麼人?”

“一個……中國的……男孩兒……他們找……他們,堅持……在這一帶……”

單鳴腦子裡警鈴大作。

一箇中國的小男孩兒,在這一帶,他就知道一個,那就是他白撿回去的兒子。

“他們還留下什麼信息,都告訴我,那些人是中國人嗎?”

那人抓住他的手臂,“我不知道……殺了我吧……我活不成……殺了我吧……”

單鳴看着他垂死掙扎的樣子,知道他肯定很痛苦,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麼了,單鳴站起身,抽出彎刀,利落地割斷了他的脖子。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額上冒出了冷汗。

如果那些人真的是在找沈長澤的話……

他對沈長澤的背景一無所知,但是能被在中國上空準飛,而且負擔的起直升飛機的人肯定不多,如果要查的話,也許並不難,只要查一下最近飛機失事的信息,也許就能出來。

可是如果那些特種兵僅僅爲了找一個飛機失事死亡機率幾乎是百分之百的孩子,就把緬甸當地最大的毒梟傾巢端掉,這實在太不尋常了。

要在當地找一個人,難道不該尋求合作嗎?

單鳴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些人不希望這個消息泄露,所以直接滅口。

那個小孩兒在其中究竟有多大的利害關係,能讓中國政府正規軍跨過國境線跑到別的國家滅了當地的大毒蛇。

那個孩子究竟是誰?

單鳴心中疑雲重重,他足足呆立了十來分鐘,纔想起來應該用信號彈把艾爾他們叫過來,掃蕩一下現場,彌補他們此次的損失。

只不過在那之前,他必須檢查一遍這裡,確保沒有一個活口。

他不在乎沈長澤是什麼樣的身份,他就是天王老子的兒子,現在也是他單鳴的兒子,但是他暫時不能讓艾爾他們知道這些。

他要回去暗中調查,如果沈長澤的身份真的特殊,再想下一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