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各族原始的出資比例,到獲利分成的額度標準;從出資物品的種類,到所需兌換物資的價格制定;再有聯合商會商隊的行進路線、先後順序,以及各部交易次數;各家支付口岸修建、維護,以及護商船隊的費用繳納;還有各部具體聯絡人與隨行護衛的人數等等,種種細節,均一一敲定,其中繁瑣,令衆人都是忙的焦頭爛額。
便在衆人忙於這些細則時,劉璋卻在自己的驛館內,單獨接待了藤田一郎引來的須佐之男一行。
倭國在聯合商會一事上,自然也是積極參與,絕不肯落於人後。但相對三韓和塞北諸族,他們訴求的,可不僅僅只是商事方面,還牽扯到兩國外交方面。
故而,在派出自己的副手參與到甄逸的商務談判中後,須佐之男請藤田一郎進言,單獨來拜見劉璋。
劉璋早從藤田一郎口中得知足夠的信息,是以,對須佐之男的來訪也在算計之中。便在館驛裡,輕袍緩帶,親自烹茶以待。
喝着劉璋親手所製茶湯,須佐之男自有一番驚奇和讚譽。劉璋也不催促,只款款相奉,雲淡風輕之中,飄逸而從容,這讓須佐之男看在眼中,心中更是填了三分仰慕。
“皇叔,之男初次相見時,便曾有言,家姐早有朝拜大漢聖天子之心。只是一來因陸路難行,路途不靖,海路又不得口岸通行,冒然出現,只恐引發誤會;這二來嘛,也是因聽聞天朝國內有些動盪,唯恐去後,難見聖天子金面。因着這兩個原因,終是導致總難成行。但下邦渴慕之心,從未一日或斷,忠堅之處唯天可表,此,還請皇叔明察。”
見劉璋並不多言,須佐之男只得自己起了頭,先是一番忠心表白,至於其中究竟幾分真心,幾分敷衍,卻只有自家知曉了。
今日只二人對坐,並無第三者在場,劉璋對他的這番言語,也只是含笑點點頭,不置可否。
須佐之男微覺尷尬,想了想,又笑道:“我曾聽聞皇叔在此次各族聯會之前,有開過一個交易大會的事兒,並提出主要以手中物資換取鐵、銅等物,但不知日後這聯合商會之交易,是否也是秉承這個宗旨?若是如此,我國卻極少鐵、銅之器,不知可有什麼代替?還請皇叔指點一二。”
劉璋微微斜眼看他,心中不由暗暗鄙視。這丫白佔個執政大臣的名頭,言談之際,竟不敢放膽直言,偏要拐彎抹角的說話。殊不知你不急,我更不急嗎?
他這裡鄙視,自是心氣底足而然,哪知道此時的局勢,倭國對於大漢的敬畏,實在已到了銘刻入骨的地步。須佐之男再是在國內如何強勢,但面對代表大漢的漢天子之叔時,能流利的說話,還能丟出些小花招來,已然算是了不得的人物了。
“呵呵,須佐君,我想我要再次聲明一下,這次聯合商會之事,並非
我朝國策,乃是民間商戶自發行爲,我雖身爲皇叔、漢之使者,但此次也只是從旁協助扶持之意。”
劉璋淡淡的說着,一邊舉杯輕啜一口。須佐之男額頭微微冒汗,偏偏又想不出合適的應對,只得喏喏而應。
劉璋微微一笑,話鋒一轉又道:“不過,既然須佐君問了出來,璋便以私人身份說上幾句也可。至於能否幫得上須佐君,卻未可知了。”
須佐之男大喜,連連點頭,應道:“皇叔肯於指教,怎會幫不上?幫得上,幫得上的。”他心裡話,不怕你說,就怕你啥也不說。你啥都不說,這讓人怎麼接下去嗎對不對?
劉璋擺擺手,點頭道:“我大漢幅員遼闊,物產豐茂,之前所以指定以鐵器銅器互換,本是知曉三韓之地,唯此物最多,乃是本着幫助友鄰,增進友誼的心思而爲之,倒也不是什麼非鐵、銅不換的原則。”
須佐之男面上露出敬仰之色,連連點頭,心中卻在暗暗腹誹不已。什麼你本着友誼啊,我早聽藤田說了,你丫的一見他面,先就想從咱們這兒搗騰鐵器,後來聽說沒有,你丫幾乎當場翻臉好不好。這會兒卻在這兒裝好人,混充那個大尾巴狼,我呸!給你箇中指好不好?
劉璋見他滿面敬服讚佩之色,哪知道自己底子已瀉,仍自是得意洋洋。這種沒營養的外交言語,後世總聽那些大人物拿出來忽悠,今個兒輪到自己賣弄一番,果然既順氣又得面兒,心中好不暢快。
“你們邪馬臺國小民貧,這個我是知道的。不過,正所謂天賜萬物,有失必有得。你們邪馬臺少鐵缺銅,不是還盛產海珠、玳瑁、珊瑚之類的東西嗎?這些東西,也是可以用來交換的嘛……….”
須佐之男額頭有些冒汗。海珠、玳瑁、珊瑚…..,盛產?!我勒個去,你能說說從哪兒聽到的不?這些玩意兒是有,但那都是拿人命換回來的好不好?這些玩意兒大海不往上潮,那是要潛到海里摸的知道不!
“…..不過呢,話又說回來了,這些東西呢,不過就是個玩物,不值幾個錢。一不能拿來吃,二不能拿來穿的,偶爾看看,也不過圖個新鮮就是了,你說對吧。”劉衙內語氣淡然的道。
不值…幾個錢……!!!
須佐之男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昏倒。只是面上卻是不敢反駁,臉頰不受剋制的抽搐着,吸着氣強笑着點頭。
“….這個說起來呢,你們確實也挺難的。要鐵沒鐵,要銅沒銅,要錢沒錢,要糧沒糧,雖有些個小玩意兒,偏偏又不值錢,除了人你們還有啥?這事兒,還真有些難。要知道,世上事兒,總是相互的,不能讓人白白付出的對吧。”
劉衙內臉上露出同情之色,微微嘆着氣,似感慨又似勸慰着說道。須佐之男乍一聽到,只覺鼻子酸酸的,簡直都要感動的哭了。你妹的!有這麼砭人的嗎?太欺負人了!這砭了人,還逼着人家要感他憐憫之情。只是心酸之餘,忽
然腦中一動,倒讓他從這番話中抓到一個想法。
“是是是,皇叔所言甚是。不過,借皇叔方纔之言,之男這兒卻有個想法,不知是否可行?”須佐之男微微有些興奮,下意識的搓了搓手。
劉璋眼睛一亮,怎麼?我還沒說到正點上呢,你就這麼有悟性?居然學會搶答了?好好好,有培養前途。
“哦?須佐君有話直說,我這人最大的缺點就是仗義,最喜歡幫助朋友,只要有一點可行之處,我便會盡最大能力幫你。”劉衙內很是“誠懇”的說道。
須佐之男感覺頭上有烏鴉飛過……
“咳咳,是是是,皇叔xing情中人,我等自是欽佩的。”口中不得不艱難的應付了一句,須佐之男擡手擦了擦汗,略一組織詞句,這才又接着道:“皇叔方纔所言,我邪馬臺國地瘠民貧,物資匱乏,但唯有一樣,卻是還算有些。嗯嗯,就是生口。若果交易中,天朝能允許我國以生口爲置換之資,那對我國也是恩賜了,不知皇叔肯否爲此進言?”
嗯?牲口?
劉璋聽的一愣,怎麼日本畜牧業也很發達嗎?我咋沒聽說過呢?還有,我又啥時候說過你們牲口多了?
“介個,用牲口相置換也不是不行,只是,你們什麼時候盛產牲口了?每次交易,又能交易多少?”劉璋覺得還是問問明白的好。
“啊,您同意了?那真是太好了!”須佐之男臉上泛出紅光,又再搓了搓手,這才解釋道:“我國人口若說和大漢比起來,自是難以望其項背的,但自家姐一統邪馬臺後,不但本國多有增加,便是北部地區,也還有許多不服王化的部落,只要天朝許可,我自當親提大軍去捉,數量上皇叔不必憂慮,我想即便是價格低些,也總能滿足需要的。呵呵,說起來,我國百年前,也曾往大漢供奉過一些生口的,皇叔若有空暇,可令人翻查下記載,我國進奉的生口,無論男女,都是有着相當質量的……”
他只當這是條路子,口中越說越順,滔滔不絕中,卻沒注意到對面劉璋早已處於石化狀態。
我你妹子的!什麼牲口啊,你丫說的明明就是人嘛。怎麼我像是人販子嗎?我臉上有寫着“壞蛋”兩個字嗎?我勒個去!
劉璋聽的目瞪口呆,哪知道須佐之男口中的“牲口”,其實是“生口”兩字。古籍記載,日本彌生時代,於漢光武帝建武中元二年(公元57年),還有漢安帝永初元年(公元107年),分別兩次朝拜大漢。
這兩次朝拜,進奉的禮單之中,便有這所謂的“生口”。其實,也就是奴隸的代名詞而已。以戰俘和犯罪之人爲奴,以破產窮人爲奴,這本就是奴隸制社會的根本制度。
劉璋開始沒搞懂這“生口”兩字的意思,直到須佐之男說到還分什麼男女之時,這才猛然省悟。
明白過來之後,初時大怒,但心念一動之際,卻忽然又浮上了一個念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