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緩緩向上, 江寧遲疑了一下,問道,“他想找女朋友?”
“當然, 不然我說這些幹什麼?”周齊站直, 欲言又止, 最後還是把話摁了回去, 說道, “考慮考慮?”
電梯停到了十一樓,江寧先下了電梯,走廊上的東西已經搬進了房子, 屋子裡很安靜。
江寧探頭進去看到林晏殊站在客廳書架前看着上面的東西,江寧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她居然忘記了, 她家客廳擺着林晏殊曾經送的小擺件。
林晏殊送貓送的很突然, 江寧沒來得及收拾家裡, 他就來了。
“江寧。”周齊在身後提醒,“貓爬架放哪裡?”
江寧找回理智, 指了指陽臺,“陽臺吧,我去把花盆搬走。”
貓窩貓爬架貓砂盆全部放好,林晏殊已經離開了那面書架去檢查門窗。江寧看了眼書架上擺着的粉色獨角獸,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先去吃飯, 晚上回來你再把貓放出貓包, 他剛到新環境, 放出來的話家裡沒人, 它會不安。”林晏殊交代, “儘量別開紗窗。”
“好。”
“麻煩了。”林晏殊停在房門口,再次環視房間, 認真注視着江寧的眼,“謝謝。”
“不用這麼客氣。”江寧拿起鑰匙,關客廳的燈,又看了眼貓包,“用不用留燈?它會害怕嗎?”
“留一盞吧。”林晏殊走出了房門,看了江寧一眼,“會害怕。”
江寧留了一盞燈,三個人走進電梯,林晏殊難得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單手插兜靠邊站着。他們坐周齊的車去吃飯,周齊特意安排江寧和林晏殊坐在一排,兩個人居然全程沒有交流。
吃燒烤這種活動,林晏殊受傷參加不了,他只喝了一碗粥就靠着椅子看江寧和周齊說話。
吃完飯周齊先送江寧回去,又送林晏殊去醫院。
“你今天怎麼這麼安靜?我以爲你會抓住機會跟江寧介紹你自己,把你推銷出去。”車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周齊立刻就點了一支菸,降下一半車窗,涼颼颼的雨絲飄了進來。
“江寧高中時是不是喜歡我?”林晏殊轉頭看向周齊,目光沉黑。
“這不是廢話嗎?不然呢?”周齊一腳剎車,“江寧不是一直都很喜歡你嗎?不喜歡你們爲什麼要談戀愛?她給你寫了那麼長的情書,公開表白!學校找她談話,高壓之下還能繼續跟你在一起。把你從差班拉到重點班,這不是喜歡是什麼?你們在一起那麼久,你質疑她是不是喜歡你?”
“沒有談。”林晏殊垂了下睫毛,嗓音很沉,“假的。”
“啊?”
“情書是我騙她寫的。”林晏殊想抽菸,拿起煙盒取了一支咬在脣上,片刻又拿下捏在指間,“她當時被校園暴力,想找個人幫忙就找到了我。我想跟她談戀愛,騙她寫了那封情書和公開跟我告白。”
周齊默了半晌,“你是狗吧!你居然能瞞這麼多年,林晏殊,你這操作狗到了極致。”
林晏殊修長手指有些焦躁的轉着香菸,轉頭看周齊,“我剛纔在她家看到了我高二送她的一個很不值錢的小玩意,她留了十幾年,你覺得是什麼意思?”
“你先別說這個,你們兩個是演員嗎?這麼能演!我是誰?我是你兄弟!你居然能瞞我十幾年!我他媽追着江寧叫了這麼多年嫂子!絕交吧,不是兄弟了。”
“包裝盒底部寫了四個字,我喜歡你。江寧的筆跡,圓珠筆寫的,應該有些年頭了,字跡模糊。”
周齊的聲音戛然而止,片刻才憋出一句,“小學雞的世界我理解不了,我是成年人,ok?”
“她喜歡我。”林晏殊蹙眉,“曾經。”
如果是的話,當年江寧爲什麼不要他?
周齊不想說話,想盡快把車開到醫院讓林晏殊下車,不想看見他。
“現在呢?”林晏殊問。
“我想勸你自殺,但你肯定不死。”周齊說。
“我死之前一定帶你走。”林晏殊語氣淡淡,“她現在什麼態度?”
“你認真的嗎?”
“廢話。”
“對你有意思吧。”周齊沒好氣的說。
“是嗎?”林晏殊脣角揚了下,黑眸流轉,嗓音卻是極淡,“有證據嗎?”
“我給你寫個案情分析怎麼樣?”前方紅燈,周齊踩下剎車,把菸灰彈進菸灰缸裡,“你的頭號嫌疑人江寧,再給你搞一個專案組,專門蒐集她喜歡你的證據。”
周齊又抽了一口煙,把菸頭按滅,“你們居然沒談過戀愛,我還以爲你們當年把該辦的事都辦了,你纔會念念不忘這麼多年,敢情你什麼都沒做,單到現在!你圖什麼?”
“當年她纔多大?”林晏殊擡了下眼皮,又把煙咬回去,依舊沒點,拿出手機打開了微信,“我喜歡她不是爲了那些。”
“你後來不是還追到了北京?你是不是不行?跟我說句實話。”周齊認真道,“你要是不行,我也不能把你介紹給江寧。雖然咱倆關係好,但江寧當年也幫過我,沒有她我連三本都考不上,我不能害她。”
林晏殊由上至下打量周齊一遍,語調輕飄到有些刻薄,“不要以己度人。”
“去你的以己度人!”
“我很正常。”林晏殊垂下視線,關掉了微信,把整根菸扔進了菸灰缸,“我去北京跟她沒見面,她當時好像有個男朋友。”
周齊目瞪口呆。
“也可能不是男朋友,我懷疑其中有誤會,你還記得江寧是哪一年換的號碼嗎?”他憋了兩年,打算去找江寧,卻在濱城見到江寧。他氣的差點當場昇天,她的不回來只是說辭吧,爲了拒絕他?
他不死心想試試江寧對他有沒有一點感情,他要的不多,一點都行。
他發完空間,江寧把他刪了,很好,是吃醋的表現。他給江寧發了很長的短信,表白,當年江寧給他寫了一千字,他回了兩千。
江寧沒有回他,短信石沉大海。
後來他去A大找江寧,看到江寧跟一個很瘦的男生在一起。那個人長的小白臉樣兒,戴着眼鏡。
周齊搖頭,“不記得,我們兩個很少打電話,只q聊兩句,等我想起來的時候已經聯繫不上她了。”
林晏殊若有所思,“我讓你打探她對我的態度,她怎麼回?”
“她沒有拒絕,表情挺耐人尋味的。應該有戲,追追看。反正你追不追,這都是最後一次機會了,晏哥,我們三十了,人生還有幾個三十?”周齊還是忍不住感慨,“你們當年怎麼可能沒在一起,她看你的眼神那麼真,怎麼會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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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寧回到家打開全部的燈,小心翼翼打開了貓包,她迅速撤出半米遠。貓包裡一隻大白貓端端正正的蹲在裡面,目光睥睨。
“你可以出來了。”江寧說。
貓看着她,江寧又退後一些,保持着安全距離,“你出來吧。”
貓不理她,還坐在貓包裡。
江寧退到沙發處坐下,擡眼就看到書架中間放着的盒子,一層透明塑料膜能看到裡面的粉色獨角獸,穿白色裙子的小女孩趴在獨角獸身上。
江寧高二生日那天,林晏殊送她的生日禮物。
林晏殊爲什麼在這裡停留?認出來了嗎?他還記得嗎?
林晏殊應該不知道那天是她的生日,她是臘月二十九生日,這個日子很容易變成除夕。除夕都忙着團圓,她的生日極容易忽略。
那年雪災,江梅被大雪隔到了南方,沒辦法回家過年。
江梅跟她打了一個很長的電話,給江寧打了一筆錢。告訴她過年不回來了,生日也回不來,讓她去買個蛋糕吃。
江寧笑着迴應江梅一切都很好,她一個人在這裡過年也很好,江梅也在另一個陌生的城市一個人過年。
但掛完電話,她其實有點難過。
那天雪下得特別大,除夕前一天,商場特別熱鬧。
江寧在春江廣場買了一角蛋糕,吃的時候看到了林晏殊穿着黑色長款羽絨服往商場走,他不知道去買什麼,一轉眼兩個人目光對上。
窗外是暴雪,世界一片白,林晏殊高挑挺拔,穿着黑色羽絨服格外顯眼。他高中時很白,長的精緻如同動漫裡的美少年。
林晏殊拉下羽絨服帽子,推開蛋糕店的門徑直走了過來。
江寧往身後看,林晏殊拉開椅子在對面坐下,注視着她,“別看了,我找你。”
“你有事嗎?”江寧緊張到結巴。
“在這裡幹什麼?”林晏殊問的毫不客氣,往後靠着椅子,沾了雪的腿幾乎碰到了江寧。
“我吃蛋糕,你吃蛋糕嗎?”江寧看到面前蛋糕只剩下一角,她起身,“我給你買一塊?”
上次去醫院花的錢,她還了幾次林晏殊都不要。
“我要黑森林。”林晏殊拉開羽絨服拉鍊,身子往前,手肘支着桌子傾身跟江寧說話,“你下午有時間嗎?”
“有。”江寧起身找店員又買了一份三角形的黑森林,端過來放到林晏殊面前,把塑料叉子放到旁邊,“下午沒事。”
“你玩過遊戲嗎?遊戲廳那種。”林晏殊挖了一口蛋糕,吃着蛋糕漂亮的眼看江寧。
他的睫毛又長又黑,羽扇似的,江寧看着他的睫毛尖,攥了下手指,搖頭,“沒有。”
“周齊去他外婆家了,沒人玩,無聊。你請我吃蛋糕,我請你玩遊戲,怎麼樣?”
江寧看着林晏殊,忽然就笑了,點頭,“好啊。”
大概她笑的太蠢,林晏殊看了她很長時間才垂下頭繼續吃蛋糕。
江寧從小就是乖乖女,去最多的是書店,在家連電視都很少看。那天跟着林晏殊把遊戲廳的項目玩了一遍,她玩遊戲黑洞,唯一會玩的是抓娃娃,幾乎一抓一個準,抓了一堆醜娃娃。
林晏殊站在她身後看了一會兒,下了手,接管了娃娃機。
他的姿勢很帥,甚至脫掉了羽絨服外套讓江寧抱着,長手握着手柄專注的抓娃娃。
他想要裡面最漂亮最大的獨角獸,那是商家的套路。最漂亮的沒有人能抓到,他抓了一個小時,一無所獲。
他花到一百五的時候,江寧忍不住拉了他一下,避開工作人員的視線靠近林晏殊,“隔壁有家精品店,那裡的獨角獸更漂亮,比這裡便宜,還能挑。”
林晏殊看着江寧一會兒,放棄了再兌換幣的念頭,接過羽絨服,輕哼,“我不是抓不到。”
江寧點頭,跟林晏殊分析,“給你時間,你一定抓得到。但沒必要,這樣就掉進了他們的圈套。他們擺放的位置是經過計算的,如果花超過物品價值的很多倍拿到就沒有意思了,隔壁精品店最多五十。”
林晏殊忽然俯身平視江寧的眼,江寧愣了下,回過神,林晏殊不缺錢,她跟林晏殊分析金錢角度是不是有些蠢?
林晏殊注視着她,開口,“你想要獨角獸嗎?”
江寧屏住呼吸搖頭。
她要獨角獸幹什麼?
“點頭我就送你一個。”林晏殊直起身,伸長手臂穿上羽絨服,金屬拉鍊在空中蕩了下。他修長的手落到江寧的頭上,按着她點了下頭,拿走了她抓的那些醜娃娃,“好了,你點頭了。既然你這麼想要,我送你一個更好的獨角獸,新年禮物。”
他大步走出遊戲廳,走向隔壁精品店選了個最漂亮的獨角獸,塞給了她。不是娃娃機裡那種布偶,是陶瓷做的精美擺件,店內最貴的獨角獸,售價399。那個價格對於當時的江寧來說,很貴。
陶瓷的粉色獨角獸身上趴着個小女孩,靜謐美好。
獨角獸跟了她很多年,從濱城背到北京,又從北京揹回來。
林沐沐從貓包裡探出頭,喵了一聲。
江寧收回視線,看着白貓。
林晏殊想結婚。
他不等他的初戀了?
他三十,江寧二十九。他們都是單身,恰好的時間,恰好的相遇,當年戀愛未滿的遺憾,全部加在一起,糅雜成了成年人的曖昧。
所以這幾天不是她的錯覺,林晏殊是對她有意思。
沐沐從貓包裡探出一隻腳,試探着踩到木地板上,它昂着頭,走着貓步在原地走了兩圈,走到江寧的腳邊。
江寧動作僵住,她看着腳邊的貓。
貓仰着頭看她,看了一會兒,拿腦袋蹭了下她的腿,這是友好的表現。江寧還是沒動,坐直了身體。
它又用後頸和背蹭,在江寧的褲腿上留下兩根白毛,順勢趴到了她的拖鞋上。它很胖,貓又是液體,趴着睡柔軟絲滑的毛鋪到了地上,像個雪糰子。
江寧看了很長時間,腳被壓麻。
微信跳出新消息,江寧拿起手機看到來自林晏殊的消息。
“沐沐放出來了嗎?”
江寧深呼吸,打開手機攝像機拍了一張沐沐癱在她腳上的照片發給林晏殊。
林:“它很喜歡你。”
江寧打出兩個字,遲疑了一下又刪掉,說道,“還有需要注意的嗎?”
林晏殊那邊一直在輸入中,輸入了很久,江寧的手機屏幕暗了又亮。
林:“貓糧和水放上就行,它餓了會去吃,第一天不用喂罐頭。”
林:“江寧,你想結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