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庸人自擾
許傑冷哼一聲,果斷兩個字:“瘸了!”
我......心沉到谷底,什麼念頭都沒了,這下我要瘸子了。等等,剛纔他說差點?那就是還沒廢?帶着希翼仔細去看他眉眼,大呼了口氣,“你別嚇我了。”
要真瘸了,許傑就不會這麼鎮定了,而且我也不會在這裡,肯定是被立即送往醫院。因爲這個世上誰都可能對我放棄,他許傑不會,就算再難治好,他也一定會想盡辦法。當初復健時,如果不是他堅持,我可能真的就站不起來了。
“你以爲我是在騙你?可知道你的‘腿’因爲長時間在水裡浸泡,脈絡都被凍住,起初醫生用針扎你都沒知覺,後來不停地按摩疏導,才漸漸疏散開來。就是現在,你的腳也難活動,以後還有得你苦頭吃呢。”
語調雖漠然冰冷,卻不難發現其中含着心疼。聽他這一番話,我才終將懸着的心放了下來,應該是不會有事了。只有經歷過那分痛,纔會珍惜“站立”這麼一個簡單的行爲。
‘門’忽然被外面推開,黑沉身影邁進,心漏跳了一拍,晦暗中的那張臉,俊‘挺’依舊,但似乎有些不同。細看後,才發現他的右邊臉頰有塊淺青,聯繫許傑嘴角的傷和之前昏睡時看到的獅鬥對峙場景,立即瞭然。
原來是這兩人打架了!可是爲什麼啊?
許子揚進屋後,整個氣氛變了,許傑的臉‘色’越發冷削,卻沒說話。許子揚眯了眯眼,沉聲道:“換你出去指揮。”口‘吻’獨斷,像將軍對士兵般發號司令。
“哼,憑什麼?”
“憑你是這支救援部隊的頭,你就該站在最前線去指揮搶險!”
“那你呢?你爲什麼不去?”
許子揚輕笑了下,淡睨着眼道:“我只是這個小地方的党支書,有領導過來坐鎮,自當可退守回來了。”
許傑倏然站起,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就在我以爲許傑會有什麼舉動時,突見他往‘門’邊走,只扔下一句:“子揚,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大爲訝異,不光是許傑會把我丟下離開,還有他與許子揚說話的口‘吻’,實在不像是兩個剛剛打過架的人。蹙起眉又看了眼他臉上那處,問道:“你們怎麼會打起來的?”
許子揚走到‘牀’邊,先掃略了下,才淡淡道:“男人的事自當以男人的方式解決。”他坐在了‘牀’沿,揭開我腳上的被子,沒有半分遲疑地手指按了上來,指尖力度適中。我被驚得愣在當場,茫茫然看着他低了眉眼認真爲我‘腿’部按摩。
本來在許傑離開後,劍拔弩張的氣氛就消散了,這下兩人又都不出聲,曖昧氣息瞬間蔓延。之前承認我對他無法控制的擔憂是一回事,可眼下這般突然親膩又是一回事。
‘腿’在他輕柔的按捏中,倒是不再僵硬,漸漸恢復了知覺。但關節處的隱隱作疼卻是厲害,也應了許傑那句“有得我苦頭吃”,應該又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休養,才能慢慢恢復過來。
“疼?”輕喃詢問聲傳來。
我遲疑了下點點頭,居然連我臉上細微的表情都被抓獲了。
“等這邊事情完了後,我們就回程,必須要去大醫院治療。”他直接下了決定。這樣的他並不是我第一次見,沉穩若定,果斷強勢。
“那我支教的事......”話沒說完就被他截斷,“你這樣還能支教?坐着輪椅?”一句話把我給堵住了,其實倒也不是‘精’神有多崇高,只是覺得凡事該有始有終,既然是自個向校長‘毛’遂自薦過來的,不能任務沒完成就落跑。
就像之前救男孩那事,也是因爲發生在眼前,我以爲只不過是舉手之勞拉一把的事,沒想事情會發展成那樣。這些都不過是人之本能的反應,並非‘精’神面貌有多向上。
我低聲咕噥了一句:“只是問問而已,那麼兇幹嘛。”
沒想到某人不但眼睛銳利,耳朵也尖,突然他俯首湊近低問:“我兇?”雖然隔了有一尺的距離,可仍能感覺氣息撲在我臉上,我呼吸驟緊,身體僵硬。
他一動不動,就那般看着我,眸光墨‘色’,像琉璃般美麗,時間彷彿在他身上風化了,表情極悵然,許久許久,終於開了口,卻是喚:若若......
我突然就釋然了,心中存堵着的那口氣,從他來救我念着“淺淺”時就壓着,一直到此刻他喊若若,終於消散。因爲那像黑白的電影般的雙眸,分明的溫柔是那麼清晰,我可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眼中看着的是我,嘴裡念着的是我,又何必再庸人自擾呢?
雨停了,救援工作如火如荼地展開。許子揚雖然嘴上那麼說,可他也不能置身事外,許傑亦是。他們倆像是默契好了般,不會同時出現在我面前,像那天那種對峙場面沒有再出現。而他們不在期間,就由蘇老師照料我,不知從哪找來了個輪椅,行動上也方便了許多。
到第十天,進度基本上都完成安排好,失去家園的村民也都歸置在了臨時板房內。全國各地涌入志願者紛紛來相助,更有物質被運進,大夥的生活暫時有了保障。後期就是重建工程了,政fǔ也將會對此地重視,可以說是以另一種方式得到了上級的關注和支持,不再是默默無名的窮鄉僻壤。
只是,這個代價有點大,甚至付出了一部分人的生命!我也是在事後才得知的,泥石流和洪水的同時侵襲,終究導致了一些來不及疏散的村落被覆滅,生命流逝。即使家園可以重建,那逝去的人卻不能再回來。
我是親眼目睹了才相信,許傑在軍中地位居然那般高大,他站在隊列前,對士兵們下着一道道命令,沉着冷靜。不由想起那天許子揚說他是這支隊伍的頭,忍不住爲他自豪。
因爲事出突然,我們的支教工作也中止,蘇老師和她丈夫也將與我一同回城。等候在車邊,眯眼看着那處許子揚在與許傑說着什麼,隨後迴轉身向我這處邁進。之前許傑已經與我說過,他因職責所在,還不能離開,必須留守現場主持後期工作。
我將隨第一趟回程車輛而離開,很明顯,許子揚也在列。到了此時,我若還相信他是受什麼政治方向不明確而被髮配到此的怪理由,那就真傻了。從後期過來的一批批人對他尊敬的態度來看,就能‘洞’悉一切。故而他到這裡只有一個理由,就是爲了我。
這在他之後的行爲裡,也表現得十分明顯,不用再質疑。
恍惚間,許子揚已經走到跟前,他彎下腰一手環住我背,一手圈住我‘腿’彎,將我抱了起來,走上了回程的車輛。我從他的臂彎中向許傑的方向看,發現他也正目光沉澱凝向我們,朝他揮了揮手無聲告別。
回程車輛是大巴車,我被安置在了窗邊的位置,許子揚自然落座在身旁。狹小的空間形成了個包圍圈,他不知從哪‘弄’來條毯子蓋在我‘腿’上,手伸進毯子內輕壓我的膝蓋。儘管這小動作不明顯,可我也忍不住羞澀,臉上泛紅。
與他的關係,算是默認了。目光會忍不住去搜尋他,偶爾得他一個回視,會‘脣’角上揚。就如此刻,對他不經意的溫柔舉動無法免疫。
來時的路面還算平坦,回去時因爲大雨侵襲的原因,變得坑坑窪窪,這讓車運行變得困難,也車速緩慢。沒過多久,車內一片鼾聲,好多人都睡了過去。是一直緊繃着的情緒鬆弛下來的反應。在我閉眼假寐時,感覺他將我的頭輕放在他肩膀上,沒過多久他也呼吸均勻。
是真的累了吧,沒日沒夜的搶險,這十多天他過的是非人生活,眼睛裡全是血絲,面‘色’慘淡,卻仍舊強撐着。我沒有睡着,鼻息間都是他濃烈的氣息,思緒卻飛向了遠處。
在離開前一天,多日未見的秦宸來跟我告別,他對那次意外十分內疚,說不該放開我手的。我笑着安撫他,既然是意外,就是誰也沒法預料到的。當時的場面,可以說很難控制,有更多比我更需要幫助的人,所以秦宸放開我的手,我並不怪他。
他走時神情恍惚,怔怔地說:保重。想想又覺得不對,補了一句:再見。最後神‘色’恍然地走出了我的視線,前後兩句話,我都點了頭。自當會保重,確實該再見。
輕嘆一聲,不知他何時會結束自己的流放,回到大都市裡?轉念又想,也許那個地方,更適合他。這次事情過後,他無疑會成爲那個小鎮的核心骨,校領導對他也只會越加重視,今後的重建工作,可能會是他的戰場吧。留在那裡,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天黑前,我們總算抵達了臨近的城市,只能暫且安置入住,等明天再坐車去上一級城市坐飛機。許子揚馬不停蹄帶着我先去了醫院,一番檢查下來,醫生指着拍下的膠片說關節受損,需保守治療。所謂保守治療就是指要靜養,一時間並不是‘藥’物所能治癒的。
這樣的話在當初,我就聽慣了,甚至有過一度醫生斷我再難站起來,終生要靠輪椅,後來還不是站了起來。所以,我是覺得見慣不怪,許子揚卻是深蹙着眉,面‘色’極其難看。
從醫院出來時,他沉聲下決斷:“我們明天直接回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