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百零六章 黑人歌謠

不知道誰能給自己出主意。傑克的不告而別讓她現在還在生氣,那股怨氣就算是和保羅吵過也沒有完全消失,因爲安德魯的關係還加深了。雖然安德魯是黑人,還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兒,在自己家也差不多可以算是不要錢的幫工,自己又沒有和他在一起相處過很長時間,可是她絲毫沒有因爲地位或者身份的差距而看不起他,而是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一直對他很好。其實所謂的對他好,安吉拉也不懂應該是怎麼樣的,只是在家裡別的傭人都不理他的時候要他帶她出去玩,雖然其他人都不同意,可是爸爸媽媽在這一點上倒是難得地達成了一致。他們應該也很同情安德魯吧,畢竟他逃來北方沒多久父母就過世了,那個時候他很消沉,對白人也很抗拒,其他的白人傭人還欺負他,時不時說他就是來吃白飯的,她那個時候還小,聽不懂他們拐着彎的風涼話,可是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說的不是什麼好話。對於四歲的安吉拉來說,所有嘴角上揚的表情代表的都是好的,所有眉毛下耷的表情都是不好的。他們對她都是上揚的,整個人好像都要飛起來一樣,可是對着安德魯就全都變成了下耷,恨不得把他埋到土裡那種。安吉拉一點也沒有因爲這種差別待遇高興,卻覺得他們那樣很不好,因爲那讓他們在她眼裡變得很醜。明明不是對自己的,可是那個時候安吉拉就已經以此來判斷一個人好不好了:難道一個經常擺出很不好的表情的人會是一個好人嗎?這個感覺直到現在還在影響着她對事物的判斷。不能因爲一個人跟別人不一樣就看不起他。他爲什麼不一樣,因爲他少了別人都有的東西,多了別人都沒有的東西,所以就該被排斥嗎?安吉拉那時還想不出更高深的道理,只是她一直覺得,要是人和人都一樣的話,那該多沒意思,可是人爲什麼對不一樣的人如臨大敵呢?除非,他們在害怕。他們害怕得甚至都不敢承認自己其實是在害怕。可是他們是在害怕什麼呢?安德魯又沒什麼可怕的。

她一直希望安德魯能不被別人欺負,可是她又表達不好自己的意思,爸爸媽媽在的時候還好,可是他們走後一切照舊。家裡只有安德魯這一個黑人,她自己在那些傭人眼裡也不過是一個必須要面帶微笑圓滿完成的任務而已,所以安德魯和她的良好關係只是給他增加了被嘲笑的笑料。直到有一天,安德魯把其中一個人狠狠揍了一頓,他們才漸漸收斂。當時她在場,只是離得比較遠,所以沒人發現,否則這一仗是無論如何打不起來的。那個被打的傢伙明明比安德魯高大很多,可是面對他積聚已久的憤怒卻被嚇破了膽,居然忘了還手,結果被打得很慘。其他人估計也是被嚇住了,別說幫忙連一個勸架的都沒有。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她才第一次發現原來“力量”這個東西其實是最公平的,它從不挑挑揀揀,只要你真的需要它,真正有勇氣追求它,它就會來到你身邊。世界已經夠不公平的了,人卻還要弄出更多的不公平——雖然人就是在這個不斷折騰的過程裡進步的——這讓年幼的安吉拉實在不解,卻也真真實實地崇拜上了力量。

所以她纔會在媽媽不明就裡打算攆走安德魯的時候站出來,在一羣人爭先恐後地扮演受害者博取同情的時候揭穿他們,雖然一開始沒有人相信她的話,媽媽尤其不相信,可是爸爸一如既往地做了她最堅強

的後盾,留下了安德魯。媽媽看上去很不滿,在那天晚上還一臉嚴肅的找她談話,可能是她描述整個事件的前因後果時不加掩飾的興奮語氣讓媽媽擔心她會變野蠻,總之沒過多久,媽媽就帶着她離開北方了。後來她才知道,那個時間不是偶然的,因爲它正好趕上了爸爸的部隊從波士頓換防到舊金山。媽媽對爸爸真的很瞭解,儘管她從來不願意主動這麼做,也不知道自己在這麼做。

想到安德魯,安吉拉覺得他也許可以給自己出個主意。只是他從來都不上桌吃飯,也不和白人傭人們一起進餐,而是自己一個人待在那個略顯簡陋的小屋裡。其實爸爸媽媽都曾經要給他換一個更舒服一點的地方,可是他已經習慣住在那兒了。她不知道習慣是不是一種好的東西,它雖然讓他因爲從不靠近家裡的白人傭人——他們早就不是原來的那批人了——而顯得與這個家格格不入,可是又讓他對隔了那麼多年的自己都沒有認生,無論兩個人怎麼變,總有一些東西是不會變的——雖然那往往意味着,這件東西早就脫離人類控制了。如果習慣真的只是這樣的話,她倒希望媽媽能早點習慣爸爸,可是又不希望她的習慣是以前那些只是維持自己的習慣,而應該是一種新的習慣,能維持住這個家的習慣。

找到安德魯不費事,他還是在以前那個小屋裡。已經吃過飯了,他現在正在刻木雕,這是他從到北方來的時候就一直延續的習慣,或者說從更久的時候,在他還在南方的烈日下辛苦工作的時候就偷偷保持至今的習慣。他的手很巧,一塊平平常常的木頭在他手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變成一隻展翅欲飛的鴿子,一匹奔馳如電的駿馬,一條靈動瀟灑的金魚,或者是別的充滿了生命力的自由形象。刻的時候他還會哼一首很古老的歌,她聽不懂,可是旋律真的很美,。他後來告訴她說是過去逃跑的父母教給他的,如果翻譯過來是這樣的:

當太陽開始迴歸,

鵪鶉發出第一聲啼叫,

追尋那酒瓢。

老人正等待着你,

他會帶你奔向自由,

只要你追尋那酒瓢。

她一開始沒聽明白這歌裡的隱喻,經過安德魯的解釋才知道“當太陽開始迴歸”是指冬至過後,鵪鶉會到南方過冬。“酒瓢”就是北斗七星,瓢柄的尾巴指着北極星,指向北方,那是自由的方向。坦白地說這歌的詞不怎麼樣,但是她真的覺得曲子好,黑人們相對於其他人種有更出衆的音樂天賦,這一點可不是他們或者白人隨便開玩笑得來的。

但是這回他沒有像以前那樣引吭高歌,而是悶着頭一直在雕刻,看他的眼神好像和手裡這塊木頭有仇,下刀又快又狠,安吉拉想他肯定是因爲保羅的話在生氣。她本想上前安慰他兩句,安德魯的刀偏偏一手走偏,割破了他的左手,因爲疼痛他一把丟下了手裡的刀,惡狠狠地罵了一句,安吉拉沒聽清他罵的是什麼,也顧不上管這個,急忙找身邊能用上的東西幫他包紮。聽到安吉拉的驚呼,安德魯才發覺她的存在,他依然訓練有素地向她行了屈膝禮,接着纔像鬧了彆扭的朋友之間尋求和解那樣擺擺手讓她不要大驚小怪,卻依然伸着那根正在滴血的手指,看着地上還沒有凝固的血液出神。

終於找到了,該死,這手帕

怎麼這麼結實,她撕都撕不動,好不容易用指甲和牙齒搞下來一條,可安德魯沒有讓她幫忙裹傷,而是突然問了一句:“安琪小姐,你說,我的血是什麼顏色的?”

“廢話,當然是紅的。”安吉拉隨口說,強行把他的手移到自己跟前,緊緊纏上了自制的繃帶。

“那你們的血,也一樣嗎?”他好像沒有聽出她語氣裡的埋怨,也可以說他其實是在自說自話。

“至少據我所知,以前是一樣的,以後也不會不一樣的。”安吉拉想開個玩笑,但效果不佳。

“那爲什麼——我是說,明明是一樣的,爲什麼還是不一樣?”這話讓她完全摸不着頭腦。好在安德魯似乎也不指望她能給自己一個答案,而只是想問一個問題。問題提出來也不一定是非要回答的,有時候只是提出來就好了。答案是不重要的,有人願意去解答也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就是,這個問題是不應該被忽視的。

“你說什麼?”安吉拉被問得一頭霧水。

“很久都沒有人叫我黑小子了,我也用不着他們提醒我。可是今天,您也看到了,我……那個人,那位白人先生,他就是這麼叫我的,爲什麼?”安德魯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你不用理他。這是北方不是南方,你要是太在乎這個的話最後傷害的還是你自己。”她被盯得心裡有點害怕,沒想到安德魯這麼在意自己的膚色,連忙安慰道,“再說你也不用叫他先生,直接叫他的名字保羅就行了,對他不用客氣。”

“因爲他對我不客氣?”安德魯自嘲地笑了一下,表情慢慢放鬆下來,眼光也不那麼咄咄逼人了。

“你對他也夠不客氣的。”安吉拉也笑了。

“他是什麼人?”想起保羅被他打斷的自我介紹,安德魯也覺得當時的自己有點過分了,可炎熱容易讓人失去耐心。

“斯佳麗小姐的親戚,傑克的,嗯,朋友。”安吉拉把一知半解的情況全部透露了。

傑克的名字讓安德魯起先一陣茫然,過了一會他才反應過來:“傑克?那個跟我炫耀園藝學的書呆子——對了他是哪兒的人,和保羅都是新奧爾良的?”

“中國。”安吉拉不忘幽默,“咱們腳底下。”

“他不是美國人?”“你以爲他是?”“中國——可是我記得歷史書上的中國人不長那樣啊,他們不都是拖着一條長辮子嗎?”“誰知道?可能他長相比較特別,要不然怎麼會被中國政府選派到美國來?”“我一直以爲他的長相就是美國人啊,心裡還以爲他最多是混血兒,原來不是。”“還說別人書呆子,你這個實幹派也僵化了,誰說長得像外族就一定是混血的?我記得凱文叔叔以前說過,人的長相歸根結底是由骨頭決定的,雖然人的骨頭形狀是由什麼決定的他也不知道。”“由骨頭決定的?”安德魯用帶着疑問的語氣重複了一遍,安吉拉看他的神色從平靜轉向迷茫,然後伸出自己的雙手,好像今天才第一次見到它們,心裡也是疑團重重的。這時候她順着自己說的話注意到了一件事:她發現安德魯長得也不像她在南方遇到的黑人,嘴脣沒有外翻,鼻樑很高,額頭寬闊,除了膚色略微深一些,也和他口中的美國人沒什麼兩樣。只是她怕安德魯多心,沒敢說出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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