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上高懸着巨大而華麗的水晶吊燈、無數蠟燭在飾銀多枝雕花大燭臺上嘶嘶的燃燒着,精緻的油畫在燭光的映照下更是顯得多了幾分朦朧的美。燭影明耀,舞曲悠揚。在城堡大廳那冰冷優美的寬闊穹頂下,婀娜的女士們,端莊的紳士們,正帶着形形色色的面具在交談,共舞。
在半小時前被侍女帶到這裡後,我就一直躲在比較安全的角落裡,好奇的看着那些帶着金屬網狀物、或是隻露出眼睛的碟子帽、蓬鬆的羽毛、碩大的孔雀形狀的各色面具不時在我眼前旋轉着飄過。無論是美如天仙,還是奇醜無比,都隱藏在了這些薄薄的面具後面。
我時不時的去摸摸臉上的羽毛面具,生怕不小心掉落下來。朝着人羣裡張望,想找佛蘭德爾的身影,卻怎麼也找不到。
原來這就是中世紀的舞會啊,雖然是挺浪漫,但對於我這樣的舞癡來說,無異於是一場惡夢。好了,不管怎麼說,我反正來過了,也算給了公爵面子,也該是時候閃人了吧。
我正打算溜出去,忽然有兩個人拉住了我的手向大廳中央拖去,我有些不知所措,但隔着面具又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只能低聲咒罵,“放開我!”
他們將我在大廳中央一扔,就不見蹤影。舞曲偏偏也在這個時候停了下來,周圍的那些貴族們像是說好了一般向四周退去,竊竊私語,諾大的大廳中央只有我孤零零的站在那裡。
“哦?這位小姐,這麼自告奮勇想爲大家表演一段嗎?”鄧尼略帶嘲笑的聲音從人羣后傳入了我的耳內,他緩緩地走出了人羣,雖然帶着面具,我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抱歉,我不——”
還沒等我說完我不會這幾個字,他彷彿預見我會說什麼似的,冷笑一聲,“按凡爾納公爵家的規矩,如果說出不會跳舞那樣掃興的話,在這裡是要受懲罰的。”
“懲罰?”我愣了愣。
“不錯,是打掃穀倉、馬廄還是地牢,任你選擇。”
報復,一定是報復……他一定對我上次罵他草包耿耿於懷,想不到他的心胸這麼狹窄,這次一定是故意想讓我出醜,那麼剛纔那兩個人不用說也是他指使的。我瞪着他,不得不在腦中想着應付的辦法,是胡亂跳一支,還是去打掃馬廄?
“如果跳得不能令人滿意,結果也是一樣。”他冷冷的又加了一句。
現在是在他的地盤裡,他說什麼是什麼了……可惡的地頭蛇……
我無意識的握緊了自己的手,陌生的時空,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陌生的目光,陌生的一切,一種孤立無援的感覺從心頭慢慢涌起……
就在這個時候,只見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子輕輕拔開了人羣,徑直向我走來,在譁衆取寵的宴會大廳裡忽然出現的這位男子,渾身似乎散發着虹色的柔光,如微風撫過開滿玫瑰的花園,讓整個世界都爲之沉醉。
在我驚訝的目光下,他在我的面前站定,姿態優雅的彎下腰,朝我伸出了右手。
亮銀色的面具恰好扣到他鼻子上方,嚴密地遮住了半張臉,只在鏤空的眼部那裡露出了一雙藍色的眼眸,當我看到那抹熟悉溫暖的藍色時,忐忑不安的心頓時平和下來。
“尊敬的小姐,我能請您共舞一支嗎?”他的聲音就像是迴盪在天際的清風,坦蕩自由。
“不勝榮幸。”我也微笑着伸出手,他順勢一拉,將我帶入了懷抱裡,悠揚的舞曲也在此時響起,“可是,佛蘭德爾,我不會跳舞。”我低低的說道。
“一切都交給我吧。”他那溫暖有力的大手握住了我的手,帶着薄繭的指尖劃過我的手背,“跟着我說的做就好。”
“前後,左右……”他的聲音低沉溫柔,胸膛溫暖而寬厚,雨後青草的清爽氣息淡淡圍繞着我們。
“轉圈,並腳……”已經不知踩了他幾腳,每次不好意思的擡頭看他時,他的眼眸內始終是暖如春風的笑意。
心情漸漸放鬆,不知不覺,眩暈的步伐開始變得輕快自如……
什麼都不再想,什麼都不再說,只是跟從他的步伐,聽從他的聲音……
前後、左右、並腳,旋舞……身體,彷彿不再是自己的了……
在這裡,在這一刻,一切都交給他……
前後——心跳平緩有力讓人心安;左右——熟悉的笑容溫柔親切;並腳——藍眸中滿滿的盪漾出銀色星輝……
旋舞——一個迴旋緊接又一個迴旋。
前後、左右、並腳,旋舞,一個又一個,一次又一次……
直到——圓滿的終結。
音樂聲停下來的時候,四周一片寂靜,過了好久,纔有人發出一句讚歎聲,接着就帶起了一片低低的讚歎聲。
“公爵閣下,還需要我打掃馬廄嗎?”我衝着鄧尼挑了挑眉。
他略帶怒意的看了我們一眼,冷哼一聲就朝門外走去,莫萊管家也立刻跟了上去。
“今天真是謝謝你了。”在回去的路上,我對佛蘭德爾道了好幾次謝。
“小隱,你學的很快。”他側頭微微一笑。
“只不過,你這樣幫我,公爵一定對你更……”“上次小隱不也幫着我說話嗎,不過,”他像是想起什麼的笑了起來,“那時的小隱,連我也被嚇了一跳呢。”月光下,他的笑容彷彿暈上一層淡淡的光澤,隱隱透着一種柔和的美,這個男人,就好似一杯楓露茶,初看平平無奇,卻在不知不覺間把人的目光牢牢鎖住,再也轉移不開。
“對了,在公爵晉封爲騎士之前,這裡會舉辦一場大型的騎士比武大會,如果你有興趣,也可以看一看。”在送我到房門前的時候,他忽然說道。
騎士比武大會,這個詞好像在我的記憶資料中出現過,大會的舉辦時機往往是慶祝騎士晉授典禮或皇族貴族間的婚典、騎士先進行馬上槍戰,兩騎對衝以矛擊對方,一方被擊落地後,雙方可在地上繼續打鬥直到一方求饒或主持人叫停。這種戰鬥有時騎士往往是爲他們心儀的小姐之榮耀而戰,勝利者將獲裁判官或貴婦頒發的獎品。雖然是比武,但傷亡仍是常事。
想到這裡,我的心裡頓時一驚。“你也去嗎?”我急忙問道。
他笑着搖了搖頭,“我會去看看,不過比武就不參加了。”聽他這麼說,我才稍稍鬆了一口氣,但是心裡還是有些不安,於是點點頭,“我去,我去。”不管怎麼樣,待在他身邊會令我更放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