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優雅的鄧尼公爵一邊說着,一邊伸出手指對準一盆菜戳了下去,啊咧咧,我的眼睛頓時瞪得老大,我沒看錯,他居然伸出了三個手指夾起了一塊醃肉。
對了,文藝復興前,歐洲人喜歡用手指進餐,平民用五個手指,上層人士用三個手指,吃飯用的小叉於11世紀首先出現於托斯卡納,但普遍不受歡迎。到13世紀歐洲王公貴族家纔開始普遍用小叉子進食。
還不如被他們稱爲野蠻人的維京海盜呢。而且我始終也不明白三個手指和五個手指有區別嗎?
只見他將醃肉放進嘴裡,又用邊上一塊大毛巾擦了擦手,一擡頭,正好看到我抽搐的表情,一絲薄怒閃過他的眼眸。
出乎我的意料,佛蘭德爾居然也從口袋裡摸出了一把小叉,見我瞪着他,他笑了笑,“這是我的朋友從托斯卡納帶來的,我試了覺得挺好。你需要嗎?”
我搖搖頭,抖抖索索的從兜裡摸出了我的三節裝筷子,得意的一笑,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我的小包裡可帶了不少必備品呢。
現在,好像就公爵大人一個野蠻人了呢。
他們驚訝的看着我的筷子。
“就這東西也能夾起菜?”鄧尼不屑的指着我的筷子。
“當然可以,”我很是得意的夾起了一塊燻肉,往嘴裡送去,和早期的中世紀相比,如今這個時代的烹調方法豐富了許多,薰、醃、悶、燉、烤,看着倒也像回事。菜色似乎也不錯,多是以肉類爲主,什麼肉桂湯、丁香鹿肉、滷汁牛肉,小兔拌辣醬、糖煮小鷓鴣,乳酪煮雞……我的筷子在那裡龍飛鳳舞,準,快,狠三字要訣被我發揮的淋瀝盡致。
也許是被我夾東西的速度嚇了一跳,當公爵伸手去拿葡萄酒時,只聽砰一聲,葡萄酒杯被撞倒了,裡面的紅色液體順着桌角流到了他衣服上。
“你沒事吧!”佛蘭德爾眼疾手快的拿起手邊的毛巾替他擦拭。
令人驚訝的一幕發生了,只見鄧尼忽然重重推開了他,語氣急促又帶着一絲鄙夷,“別碰我!”
佛蘭德爾微微一愣,又笑了笑,“好,那叫僕人來幫你收拾一下吧。”
“我沒胃口了!”他驀的站起身,擺着一張冷臉。
“有那麼嚴重嗎,碰一下又不會死。”我忿忿不平的小聲抱怨了一句。
他的目光立刻冷冷地投向了我,“碰一下是沒什麼,只是,”他不屑的瞥了一眼佛蘭德爾,“我不想被一個私生子的髒手碰。”
佛蘭德爾依舊保持着臉上的表情,只是持勺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啪!”的一聲清脆響起,他那邊話音剛落,我這邊已經將筷子重重撂在了桌上。
“虧你還是什麼公爵,連起碼的尊重和禮貌都不懂,他不是別人,他是你哥哥!是你的親哥哥!私生子又怎麼了?人的出身是無法自己選擇的,但命運卻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路也是自己走出來,只要問心無愧做到自己想做的事,只要達成自己的理想,私生子又怎樣,照樣可以擡頭挺胸做人,總比一些出身高貴,自認聰明的草包好!”
不行,我怒了……不受控制的噴出了這麼一堆話……
佛蘭德爾驚訝的望着我,眼眸內閃動着我看不懂的光澤。
鄧尼額上的青筋直跳,惡狠狠的盯着我,彷彿要把我活活咬死,一字一句道,“你說我是——草包?”
“公爵閣下,我只是說有些人,不過如果您願意加入那些人的行列,我也沒辦法啊。”我聳了聳肩。
“你——”他顯然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公爵閣下,請不要和這個女人一般見識。”一直隨侍在他身邊的莫萊管家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
“哼,我怎麼會和一個女人一般見識!”他怒氣衝衝地拂袖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遠去,我不好意思的看了佛蘭德爾一眼,囁嚅道:“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他笑着搖了搖頭,“第一次看到你發怒。”他頓了頓,“也是第一次看到弟弟被氣到啞口無言。”我倆對視了一眼,忽然十分默契的同時笑出了聲。
回房的時候,我發現窗子邊的花瓶裡被人放上了一束鮮豔嫩黃的向日葵,整個房間都因爲這抹黃色而鮮活起來了。
在似有似無的清香中,我做了一夜好夢。
清晨起來時,向窗外望去,滿眼都是純美的紫色和耀眼的金色,在那片金色的花田中,似乎隱隱有個深藍色的身影。
再仔細一看,好像是——佛蘭德爾。
我趕緊穿上了衣服,匆匆出了房間,往他的所在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陽光從柏樹葉間透露出斑斑點點的金色,風兒輕柔,雀鳴婉轉,連呼吸裡都是甜美的氣息。近看向日葵花田,比昨天的遠距離觀望更令人驚喜,黃燦燦向外舒張的花瓣、鍼芒般深褐色的花蕊、毛絨絨筆直的杆,聳立在花叢中,奔放而熱烈。
“早安,佛蘭德爾!”我朝他招了招手。
他轉過頭來,微微一笑,“早安,小隱。”
“這裡的熏衣草和向日葵真是太美了……”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帶着芬芳的空氣,不知在現代的法國這裡叫什麼名字……是否還有着成片的熏衣草和……唉?現代的法國不就有個因熏衣草而聞名的著名景點嗎?
“佛蘭德爾,公爵的采邑……這裡,是什麼地方?”
“哦,公爵他是普羅旺斯地區阿爾斯的世襲領主。”
果然,果然是那個地方,想不到幾百年後的普羅旺斯,還能保持着幾乎不變的風景。
“小時候,如果有什麼不開心的時候,我只要看看這些生機勃勃的向日葵,什麼煩惱都會忘記了。”他溫柔的撫摸着一朵向日葵,那朵向日葵略略彎了下來,他的手一鬆,花朵彈跳一下,頭顱又昂上去了,永不可折彎的樣子。
“很有精神的樣子呢,”我笑了笑,忽然想起了昨天房間裡的向日葵,連忙問道,“昨天我房裡的向日葵……難道是你?”
他笑了笑,“昨晚睡得還好吧。”
原來那些花是……我的心裡涌起了一絲小小的感動……“嗯,是我到了這裡以後睡得最好的一個晚上。
騎士的臉上漾起了七月的微風,他笑的異常溫柔。這樣的微笑讓我一時無法將目光移開……
忽然涌起了一種想要保護這個笑容的衝動……
只是,半個月後我們就要離開了,再次和他弟弟見面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這樣下去,完成任務會需要很長時間嗎?還是,這半個月內,鄧尼就會有所行動?
就在我正在胡思亂想時,莫萊的聲音很不合時宜的打破了這份和諧。
“佛蘭德爾。德。凡爾納騎士,明晚公爵閣下會舉行盛大的假面舞會,請到時務必出席,”莫萊神色詭異的望了我一眼,“還有這位客人,也請務必參加。”
還沒等我們回答,他就轉身離開了。
啊,舞會?我對跳舞可是一竅不通。我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了佛蘭德爾,他只是笑了笑,說了一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