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我很好奇,向徐橫舟打聽是什麼方法。他說:“你發的毒誓是說和徐橫舟在一起會怎樣怎樣,那我去改一個名字,不叫徐橫舟不就行了,讓這個徐橫舟消失吧,以後和你在一起的是另一個人,你說我是不是很聰明?”

我被徐老師的聰明萌哭了,我使勁誇他,又聰明又帥氣,心裡又有點心酸。徐老師爲了我,願意放棄自己用了二十多年的名字,也許他對我的喜歡比我想的多,也許他也是很喜歡我的。

我向他報告:“我洗完澡了,正打算爬到牀上去看一會兒書。”

徐橫舟說:“別看太晚了,早點兒睡覺。”

我說:“好。”

結果他突然又冒出一句:“明天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一聽這話,我就一愣,回過神,我說了聲好。徐老師又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那我就跟他去,我已經決定不問去哪裡,也不問去幹什麼,反正他是個行動派,那我就跟他一起行動吧,只要我和他還在一起的時候。

我撩開窗簾看了看隔壁,唐人傑的臥室還是黑着燈,要是他出不來,這扇窗戶大概會一直黑下去。最近一段時間,唐叔叔的牛肉麪館大概也不會開張了。

我給唐笛靈發了個信息,問她睡了沒有。唐笛靈沒回我,大概是睡了。昨天一晚上,她一直哭,今天大概是熬不住了。下午的時候,她給我打過電話,問我去了哪裡。我沒把去找袁琳的事情告訴她,我怕唐笛靈太激動,現在,我只能在心裡期待着,袁琳不要反悔。

站在窗前我東想西想,臥室的門忽然被推開了,臨睡前,我媽總會來看看我。天氣悶熱,屋裡開着空調,我媽反手把門關好,走到我身邊,把沒關嚴的窗簾一把拉好,然後就對我說:“站着幹什麼,還不去睡覺。”

我看着我媽兇巴巴的臉,覺得她超級可愛。我叫了她一聲,“媽。”

我媽詫異地轉頭,看我,我們母女倆都是含蓄型,平時不輕易流露對對方的情感,也不怪我媽看我的眼神有點不對。我說:“幹嘛這樣看我,你閨女很愛你。”

但我媽從來就不吃我這一套,她一點都不領情,冷着臉說:“有話就說。”

我扯着笑臉,“老媽,你怎麼知道我有話要說?”

我知道她會回答,“你是我生的。”然後吳綺文女士果真就這樣回答了,我嘿嘿嘿笑了起來。

“想說什麼就趕緊說,說完我要去睡覺了,沒空陪你玩。”我媽一臉不耐煩的表情。

我嘆氣,有個高冷的媽,想抱大腿都沒機會,那我就直接說吧。我收起嬉皮笑臉的樣子,望着我媽,然後我說:“老媽,對不起。”

睿智的吳綺文女士立刻就用睿智的眼神打量着我,過了一下她就說:“你幹了什麼,要對我道歉?”

“對不起,老媽。”我又說一遍。

我媽的胳膊就擡了一下,我條件反射地跳開一步,我媽的聲音已經大了起來,“你說不說?”

我趕緊點頭,“我說,我說。”

“那還不快說!”

我就一連串說了出來,“老媽對不起,我拿你和老爸還有外公外婆發了個毒誓,現在我有點怕也有點後悔,我想問你一下,你以前有沒有發過毒誓?”

我媽的眼睛就瞪圓了,“你發了毒誓?什麼毒誓?給誰發的?爲什麼發?”連着幾個問題,真不愧是我外公的女兒。

把這件事說清楚,我用了大概兩分鐘。一分鐘向她解釋袁琳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和唐人傑是什麼關係,又用了一分鐘,解釋了我爲什麼會發毒誓。

我媽聽完,轉身就出去了。我愣了一下,知道她還會回來,果然沒用半分鐘,我媽就回來了。她手裡好像捏了個東西,拽着我就出了臥室,我爸大約被她風風火火的行動驚動了,也從房裡走了出來,站在房門口看着我們。

我媽拽着我就一路下樓,到了樓下,她直接去廚房拿了一個碗,倒了一碗清水,然後她命令我:“手伸出來。”這時候我想起她手裡一直是捏着個東西的,等她舉起來,我纔看見,那是一根針。

我愣了一下,說:“老媽……”

後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來,我的一隻手已經被我媽拽住了,我本能地掙了一下,但我媽的力氣超級大,我抽了一下,那隻手還在我媽的掌握之中。

“別動!”我媽吼了一聲。

然後我的一根手指就一疼。我“噝噝”地吸氣,看着我媽捏着我的手指擠了一滴血出來滴在了清水碗裡,我媽拿起碗晃了晃,等那滴血在水裡散開,就命令我:“敬天,敬地,剩下的喝掉。”

我呆了一下,“老媽,管用嗎?”

“照我說的做。”

“……怎麼敬?”

“沒看過電影啊?朝天拜一拜,撒一下,再朝地拜一拜,撒一下,剩下的全部喝掉。”

我表示懷疑,“電影裡學來的,靈嗎?”而且我記得電影裡都是喝酒的。話剛說完,我腦門上立刻捱了一記,我爸也來到了樓下,站在飯廳門口看着我和我媽。

被我媽敲了一記,我乖乖地找了一下方向,然後就朝着飯廳的正前方,雙手合十拜一拜,端起清水碗撒一下,又雙手合十拜一拜,再端起清水碗撒一下,剩下的,就照我媽說的都喝了。水裡有血,淡淡的腥味。看我喝完,我媽就接過碗,說:“好了。”

我還是有點發愣,我媽對我說:“我以前也發過毒誓,那時候你外公外婆不同意我和你爸爸在一起,我被你外婆逼着,也發過一個毒誓,說要是和你爸爸在一起的話,就一輩子不是他們的女兒。但現在你看,我還是你外公外婆的女兒。所以不要太相信這些。因果報應,都是因爲做了壞事,你沒做壞事,就用不着心虛,不信你問你爸爸。”

我爸大概根本沒鬧明白是怎麼回事,但只要是我媽說的,他都會同意的。愣了一下,他就稀裡糊塗地點頭,說:“……是的。”

我媽就趕我上樓睡覺,說:“別想那麼多了,睡一覺就把這事忘掉,老天爺會理解你的。”

我覺得我有一對超級可愛的老爸老媽,我有多愛他們,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很後悔,在發毒誓的時候,爲什麼沒有和袁琳討價還價一下,我應該對她說:“爲什麼要連累我爸爸媽媽,還有我外公外婆,如果我做不到的話,就讓我一個人萬劫不復好了。”

爲什麼那時候,我沒有多說一句。

晚上我兩次從噩夢裡醒來,然後就睡不着了。我起來上了個廁所,然後我穿過走廊,去我爸媽的房裡。走廊裡非常悶熱,像在三溫暖的桑拿房一樣,一進我爸媽的房間,頓時一清涼。我摸黑走進去,閉着眼,我也知道走幾步能到他們的牀前。小時候就是這樣天天晚上鑽到他們的牀上。屋裡的空調用得久了,有點嗡嗡的噪音,兩個人都在打鼾,一聲重一聲輕,此起彼伏的,我爸還在吹氣,要是有個哨子放在他嘴邊的話,肯定能吹出一聲一聲的哨音。

我站在黑暗中,一個人就笑了出來。

不用說,第二天我又睡過頭了。照例是被我媽拍醒了,我睜了一下眼睛,又閉上了,直到我媽的那句話飄到我耳朵裡。“還不快起來!和別人約好了,別人都來了,你還在睡。”

我迷糊了一秒纔想起來,徐橫舟說今天要帶我去個地方。

“徐老師已經來了?”我一下徹底醒了過來。

“還徐老師、徐老師的。”我媽罵我,“已經是男朋友了,你不會換個稱呼?”

我翻身爬了起來,沒法和我媽解釋稱呼徐橫舟爲徐老師時,那種戲謔又甜蜜的心情,我媽又不是我,她不會懂。

我急急忙忙洗漱了,又翻箱倒櫃地找衣服,這次不知道又要見誰,還是得穿得整齊點。穿好了衣服我才下樓,徐橫舟坐在我家的飯廳裡,正拿着報紙在看。見我下來,他擡頭看着我,隔了一下才翹起嘴角微微一笑。

我擦,簡直受不了他,一大早就對我發射糖衣炮彈。這微笑簡直像二月剪刀,直接剪開了來年的一朵朵春花。我不得不跟着他一起傻笑。

走到桌邊我問徐老師,“你吃了飯沒?”

他合上一張報紙,指了下我家飯廳裡的掛鐘,“你看看現在幾點了?”不用看,我也知道幾點了,已經九點多了。

“你快吃,吃了我們走。上午涼快一點,我們早點去。”

呃,他還是沒說去哪,那我還是趕緊隨便吃點吧。我進了廚房,端出我爸給我留的雞蛋軟餅,問徐橫舟,“你吃了這個沒?”

他又打開一張報紙,“你爸已經給我吃過了,你別餵我了,快吃吧。”

我用了不到三分鐘,就解決了一個雞蛋軟餅,一杯豆漿,然後就說:“走吧。”

徐橫舟從報紙裡擡起頭,有點驚訝,“好了?”

我拍拍手,“好了。”

他又笑了。欸,欸,徐老師,你最近很愛笑,這樣不好。亂花迷人眼啊。

從我們家出來,我們倆就上了徐橫舟的車。他開車的時候,我拿着手機刷了一下信息,唐笛靈哭了兩天,曠了兩天的課,今天她到學校上課去了,但還在給我發信息,說她聽不進去,還在想她哥的事情。

我讓她別想,等幾天再說。她說:“等幾天我哥還不是被關着。”

這話題一說就讓人心情沉重,我只能找些開心的。

一刷微信,還真有開心的。剛好等一個三角路口的紅燈,那紅燈亮的時間特別長,我就給徐橫舟唸詩。陸游的:“暗梅幽紋花,臥枝傷恨低,遙聞臥似水,易透達春綠。岸似綠,岸似透綠,岸似透黛綠。”

我一個字一個字唸完,問徐橫舟:“你知道翻譯過來是什麼嗎?”

“是什麼?”他問。

我就把簡單明瞭的翻譯版念給他聽。

“俺沒有文化,我智商很低,要問我是誰,一頭大蠢驢。俺是驢,俺是頭驢,俺是頭大蠢驢哈哈哈哈哈……”

這應該是個老笑話了,但我是第一次看見,所以忍不住就大笑,我把手機舉給他看,讓他看前後兩段對比的話,徐橫舟也笑了,可能受我笑得打滾的影響,最後他也靠在椅背上大笑起來。

笑着笑着,他忽然轉身從旁邊的儲物盒裡取了一個米色的信封給我,信封上面沒有地址,是空白的,也沒有封口。我擡頭看向徐橫舟,總算綠燈了,他目視着前方,已經在開車了。

信封裡面很硬,彷彿是有明信片,我打開信封,果真就從裡面抽出了一張寫着字的明信片,一抽出來,落入眼簾的就是八個字:“祝你快樂,永遠快樂。”

沒有署名,正是我的筆跡。

我愣了一下,就呵呵笑了起來,向徐橫舟追問:“怎麼只有一張?我給你寄了很多張的。”

暗戀徐老師這麼多年,現在全都被他知道了。

徐橫舟開着車,彷彿給不出回答,我自己找臺階下,“我知道了,那些都被你扔掉了吧,你不用害羞,我不會怪你的了。”想一想,那時候他又沒愛上我,又不知道是誰寄來的,扔掉不是很正常麼。

說話的時間,我就把明信片翻了個面。剛纔那面是寫字的,這面是有畫的一面。上面畫着兩隻蝦,活靈活現,不見水,卻讓你感覺蝦在水裡遊,誰都認得出來這是齊白石的水墨蝦,邊上一條豎着的題字,下面一枚紅色的篆書印章。

齊白石的畫做明信片應該是很多的,我卻想不起是什麼時候寄的這樣一張明信片了。應該是好幾年前了吧,我都不記得自己有寄過這樣一張明信片。齊白石的蝦,這種明信片,我有寄過嗎?

我又翻到有字的那一面看了看,沒有日期,日期都在信封上,這個信封是空白的。使勁回憶也想不起,記憶裡好像我從沒寄過蝦的明信片。我這麼明媚憂傷地暗戀着,寄的都是45°角的少女情懷明信片,比方一片浸泡在水裡的金黃的落葉,撐着傘走在雨裡的少女,兩個飄向天空的氣球,或是卡通圖案的等等,都是這種。

我什麼時候選過一張齊白石的蝦?也許時間太久,我真的忘記了。

“這是那一年給你寄的,我想不起來了。”我對徐橫舟說。

他開着車,過了一會兒才說:“你再看看。”

我把那張明信片正面反面又看了幾遍,然後對他說:“真想不起來了。”說完哈哈笑兩聲,“真的忘了。”因爲自己也覺得自己挺二的。

在我呱噪的笑聲中,徐橫舟像是忍無可忍地側了一下頭,雖然他的臉只轉了一下,那一句嘀咕聲音也很小,但還是被我聽見了。

“你罵我笨?”我立刻說。

說完我意識到有點不對,立刻拿着明信片仔細瞧,這下終於給我瞧出了名堂,“……臥槽,這是你自己畫的?”

徐老師目視着前方,已經不想理我了。

我總算找到了攻擊點,“你幹嘛要模仿我的字跡,還模仿得比我的更像我的。”

緊接着我又發現了更多的問題,“你的兩隻蝦,蝦螯爲什麼是鉗在一起的,它們是在打架嗎?這樣它們怎麼覓食啊……”說到後來我的聲音就小了,因爲好像可能大概maybe我懂了。

徐老師真騷包啊。彎彎繞了那麼久,原來是送了我一張他親手繪製的明信片,還表達了這樣一種寓意。這是要和我攜手闖天下、同遊五湖四海麼?

而這時候,徐橫舟已經開着車一路出了城,遠處一片翠綠,馬路向着一處山腳延伸而去,我看見路上的指示牌,忽然就明白了他要帶我去哪裡,然後就聽見徐橫舟說:“我帶你來看看我媽媽。”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都在等我拿出徐老師的好辦法,結果,我能想到的你們全都想到了智商不夠,等我再繼續修煉。

還有那個陸游詩歌大蠢驢的笑話,我太孤陋寡聞了,據說是韓寒三重門書裡的,那就是已經流傳n久了,我纔看見沒多久然後確實笑翻了,是我的笑點太低嗎。寫在這裡,是表達小小是一個樂觀的孩子,即使她晚上在做噩夢,但她白天也在歡笑。笑一笑十年少,大家都笑吧。

謝謝下面幾位同學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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