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陳年軼事

一條似圓似扁的巨石長長地伸出懸崖,斜刺蒼天。這塊巨石名爲探海石,乃是泰山一景。

石前擺着一張木案,案上置着一張焦尾琴,古色斑斕。一株碗口粗的蠟燭一吞一吐,映照着案後那白衣男子俊秀的面龐。

那男子手指纖長,從容調轉弦軫,便彈便低聲吟唱,正演奏着一曲《詩經》《齊風》中的曲目。

那男子琴音如行雲流水,流暢自然。歌喉甚是悠揚婉轉,唱道:

俟我於著乎而。

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瓊華乎而。

俟我於庭乎而。

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瓊瑩乎而。

俟我於堂乎而。

充耳以黃乎而,尚之以瓊英乎而。

在那男子前方,烏壓壓席地坐着一大羣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因天色晦暗,看不清他們相貌,也不知是參加論戰大會的學士還是來峰上觀景的遊人。場地內鴉雀無聲,聽着那男子彈琴個個搖頭晃腦,如癡如醉。

※※※

韓淮楚與婁敬,關君豪來到日觀峰,看到這一幕,心中只想這彈琴的便是那音律國手師郊了。

那師郊的琴藝果然高卓,絕非只學了半年琴的韓淮楚能比。琴音傳到耳間,餘韻繚繞不絕。

韓淮楚還站在那裡,那婁敬關君豪已經坐下。關君豪一拉韓淮楚袖子,說道:“韓大將軍,快點找個地方坐下,別擋了老夫視線。”

韓淮楚微微一笑,轉身就走。關君豪奇問:“將軍不聽師郊彈琴了麼?”

“有什麼好聽的。”韓淮楚拋下一句讓婁敬關君豪目瞪口呆的話,沿原路返回。

那師郊的演奏雖然好聽,哪裡比得上後世那些音樂大師彈奏鋼琴?韓淮楚心中只想那師郊生在未來,充其量只能在音樂團體當一個伴奏的小角色。也是古代娛樂太過貧瘠,一個琴師竟會博得如此衆多的fans。

※※※

回到那大院,婢女即安排一間屋子給他歇息。韓淮楚想起與安若素的約定,叮囑那婢女,在寅時之前叫醒他。婢女應承了,韓淮楚便胡亂和衣睡下。

剛睡了一個時辰,忽聽屋外院子開門之聲。只聽那婢女問道:“小姐你怎麼這時候來了?”一女子低聲問道:“韓信韓大將軍可曾來此?”正是那大才女安若素的聲音。

那婢女答道:“韓將軍早已來了,正在熟睡。”

那安若素冷笑一聲:“本小姐走了一夜的路,他倒是睡得安穩。快去把他叫醒。”

不用那婢女叫喚,韓淮楚一個骨碌已從榻上翻起,打開房門走出,笑呵呵道:“韓某在此,等候大小姐多時。”

只見那安若素已換了一身女兒裝束,身着薄薄的翠衫,寬闊的廣袖開合遮掩,蜂腰緊束,頭上扎着墮馬髻,腳上蹬了一雙沒過膝蓋的鹿皮小蠻靴。紅豔的臉龐被燈籠一照,端的是耀如春華,豔若桃李,看得韓淮楚眼前一亮。

“果然是傾國傾城風華絕代的美人!難怪那齊地的俊彥都要視她爲偶像。”韓淮楚心中暗贊。

最奇怪的是,那安若素左手提着一口金屬盾牌,又厚又重,足能遮掩兩個大漢;右手拿着一根長矛,有一丈四尺。這些東東只有軍營中才有,卻不知她拿着這兩樣武器作甚。

那安若素秋波掠向韓淮楚,見他甲冑在身,眸子裡現出一絲詫異:“韓將軍睡覺也穿着戎裝嗎?”韓淮楚解釋道:“本欲上日觀峰觀景,卸甲太過麻煩,就這麼睡下了。”

“韓將軍還要穿這戎裝參加今日的論戰大會麼?”安若素又問。

“韓某乃兵家弟子,戎裝正是吾之本色也。”韓淮楚泰然說道。

安若素“撲哧”就是一笑:“又不是上戰場,幹嘛要着盔甲?”她話語一轉,目光柔柔地望着韓淮楚:“韓大將軍穿上這戎裝,更是英姿煥發,如人中龍鳳。我喜歡!”

一個女兒家當面說出“我喜歡”三字,居然臉都不紅,倒叫大男子一個的韓淮楚聽得臉紅耳赤。

“這小丫頭看來是打定了主意吃定了我,也不管我心中怎麼想。韓淮楚啊韓淮楚,這飛來的豔福看你怎麼避開?”韓淮楚一時大暈。

“嗨,呆站在那裡作甚?本小姐提着這盾走了一夜的山路,還不把這盾牌接過去?”安若素看着韓淮楚發呆的樣子,嬌聲嗔道。

“遵命!”韓淮楚笑呵呵接過那厚重的鐵盾,問道:“安小姐先前可是取這盾牌去的麼?”

安若素星眸向他一橫:“還不是爲了咱們韓大將軍能破那大三才劍陣,若素才遭的這份罪。我這胳膊都已提酸了呢。”

韓淮楚這才恍然大悟,問道:“安小姐可是說用這盾牌可以破陣?”

“還要加上這根長矛。那大三才劍陣攻擊面極廣,劍勢濤濤不絕。只有用這盾牌才能化解掉那劍陣一半以上的攻勢。一寸長,一分強,只有用長兵器才能伺機反擊。”安若素侃侃說道。

韓淮楚聞言頓時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

江湖中人用的兵器多是劍這般短兵器,不會像軍營的將士那般提着沉重的盾牌行走江湖。遇到的對手也是用的短兵器,格鬥時只看誰的功力深厚,招法精奇。可那三才劍陣是羣毆的陣法,若還是仗着一柄劍去力拼二十七柄劍,一開始就陷入不利。

哪知道換一個思維,採用戰場上最司空見慣的兵器——矛與盾,情況就截然不同。

“安小姐怎這般有見識,一下子就想出這辦法來?”韓淮楚稱讚道。

安若素臉上浮現一絲笑容,淡淡地說道:“我哪有這般見識,破這劍陣的方法是我師傅告訴我的。”

韓淮楚只聽說安小姐武功乃是一異人所授,卻不知她尊師究竟是何方高人?安若素既然不說,韓淮楚也不好追問。

再掂一掂手中盾牌,估計有六十來斤。這種沉重的盾牌,非尋常人能夠提起,只有軍中將佐才能施展得開,乃是專人定做。而那兵器坊賣的盾牌,只是藤盾,柳條盾兩種,絕不可能有這般現成的金屬盾出售。但藤盾柳條盾只能擋箭,若是遇到如聖劍門弟子那般江湖高手,一劍刺下,那盾牌不裂開纔怪。

“安小姐這盾牌是從何處得來?”韓淮楚惑然問道。

安若素狡黠一笑,反問道:“深更半夜,你說小女子能到哪裡去尋一口重盾?”

“不會是你去我漢軍哨所偷來的嗎?”韓淮楚一句話衝口而出。

在那山下泰安鎮,設有一個哨所,有軍丁五百與一位伍佰主寧頜鎮守。那寧頜的兵器正好是一口重盾。韓淮楚一邊說話,一邊把那重盾翻過來,只見手環上鏤着一字,正是那寧頜的姓氏。

“韓大將軍不會治小女子潛入軍營盜竊之罪吧?”安若素擡起一張俏臉,似笑非笑地問道。

“靠!這小丫頭膽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去漢軍軍營行竊,這可是要殺頭的。”雖然她是爲了自己,可韓淮楚身爲鎮守齊地的軍政首席長官,也不能徇私包庇。韓淮楚張開大口楞在哪裡,簡直無話可說。

安若素看着他發呆的樣子,撲哧一笑:“放心吧韓大將軍,這是你那部下借給你的。他一聽小女子來意,立即爽爽快快答應了。小女子讀書明理,哪能知法犯法,給大將軍爲難。”

韓淮楚又被小丫頭整蠱一回,望着安若素那天真浪漫的笑容,是哭笑不得。

※※※

“韓大將軍,這盾牌與長矛的套路,你可熟悉?”安若素忽然板起臉,一本正經問道。

矛與盾均列入十八般兵器,韓淮楚身爲三軍統帥焉能不知。他答道:“韓某略知一二。”

“你那些招數,只是平常的招數,只能在戰場廝殺,焉能破那劍聖創下的劍陣?家師處心積慮創下矛盾三招,是那大三才劍陣的剋星。將軍可願學乎?”

韓淮楚大喜,連忙點頭道:“能學到尊師精妙招數,韓某如何不願?就請安小姐賜教。”

安若素樣子變得十分愜意,眉眼含笑,伸出纖纖玉手親親暱暱將韓淮楚大手一抓,甜甜地道:“韓大將軍,這院子里人多,咱們上山練招去。”提起那長矛,一扭纖腰向着院外走去。

“這小丫頭難道不知男女授受不親?”韓淮楚的大手與安若素的柔荑那麼一接觸,一股異樣的心情從心中興起,不由自主跟着她,亦步亦趨走到平頂峰的西頭。

夏日的泰山頂上,星光依然晦暗。一株亭亭如蓋的松樹下,安若素翠袖高挽,左手持盾右手握矛,一邊嬌聲呼喝,一邊演練盾招與矛招給韓淮楚看。

“這招名叫千旋萬轉,以盾牌護住全身上下,以長矛伺機反撲,要訣是一個快字。快速轉動之下,對手眼花繚亂目不暇接,不知你空門何在。練成之後,既可用於江湖羣鬥,又可戰場廝殺,雖置百萬軍中亦能從容也,將軍日後戰場建功立業也是用得着。

這招名叫獅子滾繡球,脫胎於地躺刀法。以身貼地,空門更少了一半,要訣便是一個避字。翻翻滾滾,出敵意料之外,變不可能爲可能。卻要料敵於先,算準對方路數。如算不準,則反受其害,被動挨打之局面不可回也。

這招名叫自相矛盾,乃是最厲害的一招。矛本司攻,盾本司守。如今卻要倒過來矛守盾攻。要訣是一個亂字。人藏盾後,矛御身後,橫衝直撞,批亢搗虛,讓對手陣型大亂。一亂之下不知所措,便有機可乘。”

這三招皆是極上乘的武功,守守得是固若金湯,攻攻得是一劍封喉,奇幻無比。韓淮楚只隨韓非夫人學過半年劍法,哪曾見過如此精妙的招式?看得是心花怒放,目眩神搖。

安若素三招演完,收勢一站,攏起袖子擦拭那滾得灰撲撲的俏臉,問道:“將軍可記下了,要不要若素再演示一遍?”

“不用了,一遍足矣,韓某已悉數記下,多謝小姐賜教。”韓淮楚喜不自勝道。

安若素讚道:“將軍果然是練武奇才,只聽一遍就已將口訣全部記住。若素當日,可是看我師傅練了七遍這才記下呢。”

“令師可是與劍聖有仇?”韓淮楚忍不住問道。

安若素瞪了他一眼:“將軍爲何這般認爲?”

“若不是有深仇大恨,令師爲何會處心積慮創下這三招對付那大三才劍陣?”韓淮楚納悶地問道。

安若素又盯他一眼,忽而彎下腰捧腹笑將起來:“將軍說的是哪裡的話!武功之道,便是這般你創一招,我破一招,互相切磋,如此彼此纔有進境,難道定要有深仇大恨纔會創下這三招嗎?”

想必那安若素的師傅常與那劍聖曹秋道比試武功。那曹秋道創下三才劍陣之後,一定會帶門中弟子找她比拼。而安若素的師傅當時窮於應付,過後便絞盡腦汁思索如何破陣,終於被她想出來了。

韓淮楚想到此處,不由對安若素的師傅充滿好奇,問道:“不知令師名諱,可容韓某去拜謁她老人家?”

安若素道:“我這一派名叫女英門,乃是吳越爭霸之時越國女將軍越女所創,一向與世無爭,故不爲世人知也。家師姓姬名拂月,號棲霞姥姥,乃是本門第十三代傳人,與那劍聖有莫逆之交。最愛世間神兵利器,曾以武功勝過劍聖,贏走他手中斬將劍。殊知劍聖創下這大三才劍陣,又將斬將劍贏了回去。她老人家心高氣傲,發誓要破那劍陣。哪知破陣的招法想出,劍聖已經故去,引以爲終生憾事,悵然而逝。將軍你若能用家師創下的招數破得大三才劍陣,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必感欣慰也。”

想不到在入世三劍之外,還有一個武功勝過曹秋道的棲霞姥姥,也不知她與那劍神蓋聶誰更高強。韓淮楚對這些江湖中的陳年軼事不由幽然神往。

“嗨,你愣在那裡做甚麼?還不把我剛纔教你的招數演練精熟,等着在論戰大會上送死麼?”安若素嬌叱一聲,提醒他道。

韓淮楚“哦”了一聲,說道:“安小姐說的是,韓某這便練劍。小姐先回去安歇吧。”

安若素星眸幽幽地望着韓淮楚,那小蠻靴定在地上動也不動,說道:“若素走了一夜山路,早已不知疲倦。”

韓淮楚又道:“這峰東頭有音律國手師郊奏琴爲大家助興,小姐何不去聆聽雅音?過後更有日出,一享眼福?”

安若素裙裾一提,就地坐下,星眸依然幽幽地望着韓淮楚,哼了一聲:“那師郊只會彈一些靡靡之音,琴音中只透出些小兒女情懷,有什麼好聽。這日出若素見過多次,有什麼好看?若素就在這裡,看韓大將軍練招。”

她那麼一坐,兩隻小腿一併,裙角自然而然搭上了膝蓋,露出一雙纖幼的蓮藕。如白璧無瑕,粉光緻緻,看得韓淮楚心中一蕩,連忙將頭轉過一邊,不敢再看。

“這個小丫頭正在展開她的魅力攻勢。韓淮楚啊韓淮楚,看來你只有辜負一個純真少女的芳心了!”

韓淮楚心中百感交集,拾起地上的矛與盾,大喝一聲,如旋風一般旋轉起來,練的正是那矛盾三招的第一招“千旋萬轉”。

第七章 先倨後恭第二十三章 貌合神離第五十一章 單于立誓第五十八章 望江興嘆第十三章 沛公犯病第六章 按兵不動第二章 木罌飛渡第六十七章 放虎歸山第八章 僞遊夢澤第四章 脣舌退兵第五十章 情有獨鍾第二十四章 夜探侯府第五十一章 周勃奪軍第四章 前車之鑑第十六章 王子冒頓第二十三章 陷身魔門第十二章 兵不血刃第七章 刎頸之交第五章 擒賊擒王第二十一章 易水送別第十七章 用心何在第四十六章 帶刺玫瑰第二十四章 高陽狂生第二十五章 御駕親征第十八章 成敗得失第二十五章 御駕親征第十八章 成敗得失第三十二章 魔帝出世第二十三章 黎山老母第十六章 君權爲重第二十八章 謠言四起第五十章 情有獨鍾第十一章 鳥出樊籠第十七章 大錯特錯第三十七章 戰雲密佈第三十章 英布求官第三十三章 懷王立約第十章 三劫連環第二十九章 無邊誘惑第一章 論戰大會第四十七章 分說未來第三十八章 鐵索橫江第四十六章 作壁上觀第十五章 天池真人第十八章 投鼎泗水第一章 風雨欲來第五十一章 火攻降敵第三十一章 學萬人敵第三十二章 嘔心瀝血第二十七章 好生震驚第五十五章 左右丞相第七章 燒斷天路第五十八章 望江興嘆第十七章 泛舟五湖第二十章 分而化之第三十八章 黥首服役第三十一章 御前比武第十六章 黥首英布第十章 師弟作說第五十章 情有獨鍾第三十一章 同門鬥法第九章 不白之冤第七章 滅天見證第十四章 河堤殲敵第三十八章 閉門三推第十八章 掌教師尊第二十二章 穿人之會第五章 羣雄聚首第九章 竊令盜關第二十六章 見面就打第六十二章 徹夜難眠第一章 狸貓批奏第十一章 鳥出樊籠第十三章 情深意重第三十章 機關算盡第二十七章 神仙妹妹第十一章 鳥出樊籠第二十二章 方便之門第五十六章 約法三章第三章 漂母饋食第二章 大切蛋糕第五十二章 英雄罷印第三十六章 隱武軍團第十六章 王子冒頓第四十章 魚麗九陣第二十一章 硝煙過後第十章 三劫連環第六十三章 請動大駕第四十一章 泣而無淚第二十章 斬首行動第四十五章 無間戰士第六章 夢中情人第五十六章 約法三章第二十七章 左車獻計第三十三章 釜底抽薪第五十八章 望江興嘆第十四章 韓信掛帥第十八章 投鼎泗水第五十一章 單于立誓第七章 先倨後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