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符,便象徵着軍權。信陵君正是因爲竊得虎符,門客朱亥方能在擊斃魏將晉鄙後,震服晉鄙部下,掌握軍權。
衆人聽韓信竟要向司馬卬討要虎符,均是一震,數十道目光齊刷刷向司馬卬投來。
雖然小皇帝姬風不知去向,但在這認符不認人的年代,司馬卬的虎符仍有效力,誰擁有了它,誰就掌握了城中衛戍軍馬最高指揮權。
司馬卬一陣猶豫,說道:“韓將軍要虎符何用?”韓淮楚目光炯炯,說道:“將軍若信得過在下,請借虎符三日。三日之後,定當完璧歸還。”
司馬卬還在遲疑,太史馮簡已不耐道:“韓將軍有經天緯地之才,聽說武王在時便欲將全國兵馬委他。司馬卬若有志守城何吝一個虎符。若無志守城,這虎符要之何用,難道想領衆投降敵師?”
司馬卬臉色一紅,說道:“太史大人說得是。”遂差人捧來一隻黃澄澄的虎符。
韓淮楚接符在手,高聲喝道:“司馬將軍聽令!”司馬卬略一遲疑,當即跪倒在地,說道:“末將聽令。”
韓淮楚道:“將軍速去將城中軍侯以上將領召來,聽我號令。”司馬卬道聲是,退了下去。
或許是領受到秦軍的戰力,秦末各路諸侯有不少均採用了秦軍的編制:五人爲伍,設伍長一人;二伍爲什,設什長一人;五什爲屯,設屯長一人;二屯設百將,五百人設五百主,千人設軍侯。這趙軍有不少乃是秦軍投降而來,武臣便採用了秦軍的編制。
這邯鄲城本有守軍一萬,設軍侯十名。後戰死二名,只剩下八名軍侯。只是現下各部均不滿員。
未幾,八名軍侯齊至,各自通名。韓淮楚掃視了各人一眼,說道:“軍侯曹猛聽令!”一位動作矯健的軍侯趨前,說道:“請韓將軍下令。”韓淮楚道:“汝速出南門,快馬加鞭與陳餘部聯絡,請他派出輕騎,晝夜不停趕至邯鄲救援。”
堂中衆人紛紛點頭。想那李左車的部隊尚在五百里外,至少三日方能趕來,但陳餘的軍馬離此只有三百里路程,雖說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但只要先頭部隊一到,城中防衛便會陡增。確是早到一刻,城中便安全一分。
那韓信之策,人人均能想到,倒也不奇。只是守衛邯鄲這火燒眉毛的事情,不知他還有多少良策。
那軍侯曹猛得令,急急走出大堂,尋陳餘部搬救兵去了。
韓淮楚又轉頭對堂中大臣說道:“守城乃吾軍人之職,本不欲勞煩各位。只是目前敵軍大兵壓境,人人均有守土之責。韓某有事請各位大臣相助。”
上大夫程及道:“韓將軍說哪裡話來,但有差遣,盡說無妨。”
韓淮楚道聲好,說道:“就煩程大人爲吾擬一受降書,去往燕營一趟。”
衆人聞言神色大變,“這韓信才得虎符,便要去敵軍營中送受降書!”當即便有數名軍侯拔出兵器欲要喝問。
韓淮楚微微一笑,解釋道:“現燕軍陳兵城下,而吾未來得及佈置。若燕軍突然來攻,吾輩必措手不及。這受降書是假,爲的是贏得時間。”
“韓信原來是要玩詐降。”衆人這才明白,心中一塊石頭方始落地。
韓淮楚接着道:“就說城中正在造冊清理府庫,明日辰時開城投降。”程及欣然道:“領命!”
韓淮楚又道:“現城中民心不穩,欲投降敵師者衆。未有同仇敵愾之心,衆志成城之念,此城難保。”太史馮簡遂問:“韓將軍有何高見,讓城中萬衆一心,共抗強敵?”
韓淮楚便緩緩道出一個主意。那主意便是在城中廣爲宣傳,造謠說燕軍破城之後,定會燒殺姦淫,血洗邯鄲。鼓起民衆愛國之心,挨家挨戶清查混進城中的燕軍奸細。
韓淮楚從未來而來,深知輿論戰與人民戰爭的威力。現代戰爭中,這種手段司空見慣,例子可謂枚不勝數。
在這人命如同草芥的年代,各路諸侯攻克城池後,往往會搶掠一番。而手下的兵勇,因長期受到戰爭的壓抑,攻進城後,便如一個個餓狼下山,大肆姦淫。對此統兵者往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更有那殘暴者,在遇到頑強抵抗後,便走入極端——屠城!屠城過後,便是死屍遍地,滿目瘡痍。
慢說燕軍會不會燒殺姦淫還是個問題,只要宣傳得當,引起城中的恐慌,打消民衆的投降之念,堅定衆人抵禦外敵的決心,縱是造謠又有何妨?兵不厭詐,陰謀詭計但使無妨。
韓淮楚從蒯通送來的書信中,已知城中必混入了燕軍奸細,要不然怎會自己剛剛進城,信便送到。只是茫茫人海奸細難覓。只有發動民衆,徹底清查,才能讓奸細無處遁形。這就是人民戰爭的威力。
這奸細不除,軍機泄露,欲想施展手段贏得戰爭簡直是不可能。韓淮楚便縱有萬般能耐,想要保城也是枉然。
這具體搜查奸細的辦法,就是關閉城中所有娛樂場所如賭館,妓院,酒樓,封鎖集市,讓居民各自回到自己家中,禁止在街頭走動。清查各處客棧,臨時將過往的商旅遊客“請”進官府派人監管,號召民衆舉報異常分子。
如此鋪天蓋地的攻勢之下,還怕那隱藏在城中的奸細行跡不暴露?就算查不出來,面對這鋪天蓋地的“愛國除奸”運動,那奸細安敢輕舉妄動,與城外燕軍傳遞消息?
各大臣聽了韓淮楚一番解說,均心領神會,各自回到府中,發動家丁走上街頭,開展起一場轟轟烈烈的愛國輿論宣傳與清查奸細的運動中去了。
這堂中便只剩下韓淮楚,虞芷雅,司馬卬與七位軍侯。衆人站立一旁,望着韓淮楚,聽他下一步指令。
韓淮楚目光投向司馬卬,問道:“司馬將軍,這城中人口多少?丁壯又有幾何?”
司馬卬詫異地望了韓淮楚一眼,說道:“韓將軍莫非想徵百姓入伍對抗燕國大軍?這是絕無可能。”他頓了一頓,說道:城中居民共計二十五萬,丁壯勉強算下來可有五萬。但這些人未經訓練,連弓都拉不起,又不識軍中號令,不明軍紀。要他們搞搞後勤還可以,讓他們上陣殺敵,無異送死。”
韓淮楚點頭道:“司馬將軍所說不錯。周文部西征軍雖衆,卻是一羣烏合之衆,難擋秦軍一擊,致有戲下之一敗塗地。”司馬卬疑惑道:“韓將軍既知這道理,爲何有此一問?”
韓淮楚擺出一副高深的樣子,一字一頓道:“韓某豈會忍心讓這些無辜的百姓送死,吾是要用這些丁壯,行空城之計。”
衆人均是錯愕。戰國時自孫龐鬥智以來,兵事大家輩出,詭詐之計層出不窮,什麼反間計、驕敵計、苦肉計、美人計、瞞天過海、偷樑換柱、將計就計,五花八門,眼花繚亂,就是沒有聽說過空城之計。
衆將皆如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連那俏生生站在一旁的曠世美眉虞芷雅妙目中也現出一絲詫異。
司馬卬道:“末將愚鈍,請韓將軍示下。”
韓淮楚便將自己的計劃緩緩道出。一番話講完,衆人面面相覷。
司馬卬問道:“這計能成麼?”韓淮楚微微一笑:“如今這邯鄲幾乎已成空城,縱是拼死抵抗,也難守住此城。兵行險着,不如就此一搏。只要能捱過一日,陳餘援軍一到,便不懼他燕人。”
他略微停頓,又道:“何況韓某深知吾師兄蒯通的性格。他足智多謀,但智者多疑。見吾擺出這空城之計,必然不敢攻城。”
大家或許以爲那空城計乃是三國時諸葛武侯的創造發明。其實韓淮楚深知,那空城計實是羅貫中拍腦殼杜撰出來的。他曾讀過陳壽寫的《三國志》,便沒看到這個故事。只因《三國演義》太過深入人心,又因有那麼一出京戲,這故事便家喻戶曉人人皆知了。
對那故事中智者近乎妖的諸葛亮,韓淮楚也不是盲目崇拜,內心中還有那麼一點不服氣。他常常在想,“若我遇到諸葛亮,戰場鬥智,會孰勝孰拜?”
可惜那時空機器將他帶到了兩千多年前的秦末年間,若能晚個五百年,將他送入羣雄並起,三國爭霸的時代,一場好戲便會上演——韓信VS諸葛亮,又會有多少精彩的故事發生。
韓淮楚明知那是不可能的,也只是想想而已。對於他來說,三國時代是古,那空城計雖然是羅貫中杜撰的,卻是一本精彩的兵法教科書,內中戰例應有盡有,儘可取來爲我所用。今日他便要以古借今,在這邯鄲城頭,上演一出翻版空城計。
大家聽了韓淮楚之言仍是憂慮。虞芷雅道:“若彼不中計,仍要攻城,爲之奈何?”韓淮楚微微一笑,說道:“如此要勞動鉅子大駕了。”
虞芷雅盈盈一笑,說道:“你我之間,何須如此客氣,有什麼吩咐請講便是。”韓淮楚便道:“如此,如此——,事不宜遲,趕緊召集城中工匠,按計行事。”虞芷雅螓首頻點。
正說話間,只聽門外一陣喧囂。一人高喊:“韓將軍,奸細被我們抓到了!”
只見一羣家兵打扮之人,推着一個五花大綁的漢子進來。那漢子身長八尺,穿着一件血跡斑斑的羊皮短襖,足蹬狼皮長靴,滿臉精悍,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桀驁不馴。
把頭的家將稟道:“吾等是太史馮大人家丁,按將軍吩咐,搜查各處客棧,收押來往旅客。到城東悅來客棧,查出這廝來歷不明。正要仔細盤問,這廝忽拔出劍來欲逃。吾等與他廝殺,被他砍翻的就有十名。幸而官兵趕至制住這廝,特擒來給將軍審問。”
這家將說得輕鬆,但瞧他們那副披傷掛彩的模樣,想必也是經過了一場苦鬥。
韓淮楚聽罷,便將目光投向那漢子。一望之下,將他認了出來。
原來此人姓欒名布,本是韓廣手下,祁連十二連環塢的一名大盜。
欒布幼時家貧,曾至一富戶家中爲僕。後主人被仇家所殺,欒布爲其報仇,連殺仇家數十人,被官府通緝,無奈去了祁連十二連環塢,作了一名盜匪。因極有勇力,坐上山寨的第二把交椅,也是江湖上聞名的人物。
韓淮楚在萬載谷時曾見過欒布,故而識得。見此番欒布出現在邯鄲城,料他必是燕軍派來的奸細無疑。
遂哈哈一笑,說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欒壯士。欒壯士還記得韓某否?”
那欒布見身份識破,昂首高聲道:“不錯,吾乃上將軍臧荼帳下,都尉欒布是也。韓信,你好不識時務!蒯軍師念你是同門師兄弟,好心勸你。可你竟執迷不悟,要替趙人守城。只待我燕國大軍一到,定會踏破邯鄲,將爾等一一擒拿。到時蒯軍師想顧及同門之誼也是不能了。”
司馬卬粗聲道:“這廝好生嘴硬,待吾教訓教訓他。”作勢用掌來摑。卻被韓淮楚輕輕一攔,說道:“欒將軍是吾老朋友,不可怠慢。”司馬卬愣愣道:“可他是燕國奸細——”
韓淮楚笑道:“此人既已被擒,料他翻不起大浪。”轉頭對欒布問道:“燕王可好?”
欒布哼哼說道:“我韓大哥正在薊城做他的大王,好得很。”韓淮楚道:“欒壯士他日見到燕王,代我向他問好,說韓某感念他陳城大殿仗義之德。”
欒布錯愕道:“你不殺我麼?”他心想既已被擒,定會被韓信處死。此時聽韓信之言,似乎想放了自己,不由詫異。
韓淮楚哈哈一笑:“欒壯士是吾老朋友,怎忍以刃相向。只是要委屈委屈壯士,在獄中呆上幾日。”
遂轉頭高喝:“來人,將這奸細押入大獄,好生看管!”一羣軍士入內,推着那欒布而去。
韓淮楚看着欒布押走,對衆人說道:“今奸細已被查出,諸位可放開手腳,開始準備空城之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