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號角長鳴,將韓淮楚的思緒打斷。
虞芷雅驚道:“這是什麼聲音?好像是從邯鄲城方向傳來。”
韓淮楚聽了一陣,說道:“這好像是邯鄲城發出的警報聲,難道那邊有戰事?”虞芷雅道:“若有戰事,一定是同燕軍作戰。難道燕軍已經攻城?”
於是二人向邯鄲行去。遇到路人詢問,得知邯鄲民心大亂,李良已棄城而去,燕軍正兵臨城下。
虞芷雅憂道:“如此一來,這趙國上郡邯鄲豈不是要讓與燕人了。那趙歇想入主邯鄲,恐怕又要失望了。”
韓淮楚眼望邯鄲,沉思一陣,說道:“也不盡然。若能讓燕軍離去,將此城獻與趙歇,豈不是大功一件。”
虞芷雅詫異地望了他一眼,說道:“韓公子莫非異想天開。李良部屬盡已離開,邯鄲城守備空虛,城中無主,民心大亂,燕軍挾勢而來,如何抵擋?”
韓淮楚呵呵一笑,說道:“成事在天,謀事在人。這邯鄲城無主,咱們就去作主。”
虞芷雅更是驚訝,說道:“咱們在此無根無基,趙人都不認識我們,如何去做邯鄲之主?”韓淮楚卻道:“咱們是無根無基,趙歇在此可是根基深得很。”
原來在韓淮楚知道的歷史中,好像是趙歇入主做了趙王,要不然哪來鉅鹿之戰。雖然他對這一段歷史不甚清楚,可知道至少這邯鄲不會被燕軍所佔。
韓淮楚越想越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便將自己的計劃說出:“趙人久思故主,咱們便假託是奉趙歇之命,來協助城中軍馬守城,定會得到城中軍民的歡迎。”
虞芷雅清眸中閃過一絲異彩,心中暗贊,“這真是一個好主意,個郎竟想得出來。”
她又猶豫道:“空口無憑,城中之人怎會相信我們是趙歇所派?”韓淮楚呵呵一笑,說道:“當今亂世,真真假假哪裡辨得清楚。那陳勝起事之時,也借用了公子扶蘇之名。更有多少強豪,借用了陳勝之名,又有誰真去查了?現在城中就盼有個替他們拿主意守住城池之人,誰還會管我們所說是真是假。何況我們本欲投效趙歇,所說也不盡是假。”
虞芷雅又道:“那燕軍有五萬雄師,來勢正盛,城中守軍不足五千,公子可有把握守住此城?”
韓淮楚朗聲一笑:“有墨家鉅子佈防守戰之具,又有縱橫家高弟韓信在此,想守住區區一個邯鄲城,有何難哉。”
虞芷雅聞言嗔道:“仗還沒打,自吹自擂。你要守城,怎把我也牽扯進來了?”韓淮楚哈哈一笑,說道:“有精通造械的鉅子在此,不用豈不是埋沒了你的才華。”
虞芷雅嫣然一笑,柔情千種,風情萬斛。能在個郎面前展露師門所學,實是平生莫大的欣慰。
韓淮楚望着那嫣然一笑,淺頰含嬌,清波流轉,風韻天成,似乎癡了。
能在心中佳人面前馳騁沙場,叱吒風雲,用捷報來博得她那攝魂蕩魄的一笑,雖有刀山火海,又有何懼?
※※※
邯鄲郡守府中,議事大廳內,人頭攢動。邯鄲城品軼高一點的文武官員濟濟一堂,烏壓壓坐了一大片。
燕軍大兵壓境,眼看破城在即,大臣們各懷心事,心中沉重不已。
韓淮楚與虞芷雅被城樓墜下的兩隻吊籃吊上城,由小兵帶引,一徑來到這郡守府中。
看座畢,那面容老成的上大夫程及也不廢話,便直奔主題,問道:“韓將軍可是奉公子歇之命而來?”
韓淮楚心道,“問到點子上了。”提了提氣,高聲道:“我主公雖身在河東,卻無時不想念大家,思盼重返故土,光復我大趙江山社稷。知道邯鄲內亂,正率十萬鐵騎星夜馳援,不日便會趕到城下。只因燕人覬覦我趙國都城,恐這趙國上郡被外姓之人得了去,特派信使令吾就地便宜行事,保住邯鄲。”
只見一濃須寬額的將軍站起身來,粗着嗓子問道:“聽說韓將軍原本爲陳王效命,不知何時投效我趙國公子,吾輩怎不知道?”
韓淮楚潛入宮中打探消息時聽過那聲音,知道他便是打死右丞相邵騷的司馬卬,乃笑道:“韓某經師兄李左車引薦,早已效命於公子歇麾下。前番便是因入城打探消息,身份暴露不慎被擒。”
果如韓淮楚所料,這幫人此時關心的不是他倆身份,而是能不能守住這邯鄲城,便在這問題上沒有再與他糾纏。
就有老態龍鍾的太史馮簡慢悠悠說道:“公子歇若能入主城中爲王,故吾等之願。然他軍馬在五百里之外,遠水救不了近火。而燕師近在城郊,兵力十倍於吾。韓將軍此來,可有把握守住城池?”
韓淮楚立起身,握緊拳語氣堅決道:“諸位放心,韓某到此,定會確保此城不失。”
司馬卬打個哈哈道:“說大話誰不會?可你知道此城有多少兵馬?守備如何?”
韓淮楚拱手道:“此正是韓某欲想知道的。所謂知己知彼,請司馬將軍不吝賜告。”
司馬卬清了清嗓子,說道:“武王在時,原有衛戍部隊一萬。後李良作亂,一番廝殺,死傷了不少。前日裡與陳餘軍交戰,又折損了不少。我手中軍馬到昨日時,只有不到七千人。聽到燕軍壓境,離營逃亡的將卒不在少數,城中實剩不足五千人馬,扣去那老弱病殘之人,真正能揮戈作戰的只有三千人左右。以三千對抗五萬,這仗還怎麼打?”
韓淮楚聞言倒吸一口涼氣。想不到城中情況,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糟糕。
要說邯鄲城高牆厚難以攻破,只是相對而言。戰國史上,這邯鄲被圍共有兩次。
一次便是由他縱橫家兩位前輩精英導演。公元前353年,魏國大將龐涓進攻趙國,圍住趙都邯鄲,以舉國兵力,尚且守不住魏軍的進攻,結果邯鄲破,趙國險些亡國。幸而孫臏用圍魏救趙之計,於桂陵大敗龐涓,邯鄲又歸了趙國。
另一次便是在殺人狂武安君白起坑殺趙卒四十萬人之後。長平之戰後秦國大將王齕挾勢一路打到邯鄲,趙國以舉國之力堅守都城。而長平會戰後,趙國固然是國力大衰,秦國也元氣大傷,攻邯鄲不下。後信陵君竊符救趙,大敗秦軍,解了邯鄲之圍。
這兩次邯鄲城守軍比起今日,何止十倍。而第一次也沒將城池守下來,第二次也岌岌可危,只差一口氣便要亡國。今日燕軍有備而來,必帶有攻城器械,又兵力鼎盛,士氣如虹,如何能擋住燕軍的猛烈進攻?
雖說自己是個穿人,早知道結果。但打戰不是憑知道結果便可獲勝,還是要靠將士們浴血拼命。這邯鄲城幾乎成爲空城,自己縱有萬般韜略,沒兵沒將,總不能作無米之炊吧。
韓淮楚沉思一陣,問道:“不知城中守戰器械如何?”
司馬卬道:“城中守戰器械輕巧的俱被那李良帶走,只剩一些笨拙之物。”
韓淮楚便問是何物,司馬卬道答道:“吾軍只有兩部投石機,滾木礌石倒是不少,另外還有兩隻防鼠擋。”
韓淮楚熟讀兵書,又在吳廣軍中歷練一陣,熟悉諸般戰械,這防鼠擋卻未聽說。便問:“何謂防鼠擋?”
只聽虞芷雅撲哧一笑,說道:“這是我墨家新研製的守城戰具,想不到傳到這趙國來了。這防鼠擋實是一張大網,用天麻絲織成,極韌。網上掛滿鉤刺,均淬了毒,若敵軍爬上城牆,兜頭一罩,鋪天蓋地,管你有多高的武功,被那毒蟄中定會一名嗚呼。我們將敵軍比作老鼠,故以防鼠擋名之。”
虞芷雅侃侃而談,如數家珍,這等慘厲的殺伐屠戮之事,在她口中彷彿是說一個平淡的故事。只是這故事在這貌如天仙的美人口中道出,卻令衆人心中別有一番滋味。
席上一時鴉雀無聲,衆人的目光齊盯了過來。衆大臣識得虞芷雅的不在少數,此時聽她一席話,方憶起她除那小皇帝姬風的未來皇后之外,還有一個身份,那便是統率天下數千名弟子的墨家鉅子。
司馬卬走了過來,神態極爲恭敬,說道:“差點忘了,姑娘乃是墨家鉅子。失敬,失敬。吾有一事不明,想向你請教,不知鉅子姑娘可否指點一二?”
虞芷雅聽他那聲“鉅子姑娘”叫得怪怪的,微微蹙眉道:“但吾所知,定會相告。不知司馬將軍有何疑惑?”
司馬卬說道:“兵器庫中藏有一巨型管狀之物,無人知曉它的來歷用途,不知鉅子姑娘可知?”虞芷雅便問那管狀之物的樣貌。聽司馬卬說完,笑道:“此乃迫石炮,前端裝石,後端裝硫磺,以硫磺爆炸之力,逼出大炮,射程可至百丈之外。不知這城中府庫可有硫磺一用?”
司馬卬頻頻點頭,神情謙虛得很。原來他初任邯鄲郡守,這迫石炮軍中竟無人能識。聽人講此乃始皇在位秦軍攻滅趙國之時得來,熟悉這物用途的均已戰死。後因體積龐大無法搬運,便留在了邯鄲,藏於庫中。
“原來這炮在秦朝便已出現!”韓淮楚在旁聽了,十分驚訝。
他心想雖然這炮只能擊出石塊,較諸後世的火炮威力不可同日而語,但已算難得的了。
只聽司馬卬答道:“庫中藏有硫磺,只爲開採山石之用。聽鉅子姑娘一說,吾方明白原來有這個用場。”
韓淮楚又問兵器庫中還有何物,司馬卬的回答令他眼中一亮。
原來邯鄲乃趙國都城,武臣即位趙王后準備的兵器戰服均囤於邯鄲庫中。李良去時雖帶走大批的軍備,但仍留下不少。光戰服一項,就有三萬套之多,足可武裝一支大軍。想是李良帶走無益,便一件也沒拿。而那庫中藏有的箭矢,更有十萬來枝。至於各般兵器,應有盡有。只是那武臣略趙得來的秦軍賴以揚威天下的強弩,俱爲李良帶走,一張也沒剩下。
正值此時,忽有小兵拿一書信而來,雲燕軍又派出射手,射出一封書信,指名給將軍韓信收看。
衆人聞言,目光齊刷刷投向韓淮楚。
這當口,居然燕軍會送一封信給韓信,怎不讓人狐疑。
韓淮楚心道,“這燕軍消息好生靈通!小生才進城不久,信就到了。”從小兵手中接過信一看,原來是師兄蒯通寫來。
那信道:韓師弟別來無恙否?吾領精兵五萬,討罪罰逆,只爲替武王報仇而來。自興師以來,過往處無不望風而降。今大軍陳於城下,邯鄲彈指可克。師弟本非趙人,何妨作袖手旁觀。待師兄吾兵進邯鄲,與師弟再續兄弟之情,共謀一大醉。
那信雖寫得客氣,沒有半句威脅的話,但字裡行間,威脅之意躍然其上。
太史馮簡緩緩問道:“韓將軍,這信上寫的什麼,可否容老朽一觀?”韓淮楚微微一笑,將那信遞了過去。
馮簡看畢,慢悠悠道:“你師兄說得不錯,韓將軍本非趙人,大可作袖手旁觀,無須爲我趙人捲入這場禍端。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韓淮楚哈哈一笑,朗聲道:“韓某受吾主公所託,自當竭心盡力,與此城共存亡。不知座下諸君,又是何意?”
上大夫程及道:“若能守住此城,吾輩自當與將軍並肩一戰。只是敵我懸殊,韓將軍真有把握可守住邯鄲?”
韓淮楚卻不答,面向司馬卬,說道:“請借司馬將軍虎符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