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晚霞已經變成了深灰色,大榆樹也染上了幾分陰鬱的色彩。這裡很僻靜,沒有人來。只有晚風不時地從家屬區送來幾聲人的說笑和狗的吠叫。傻狍子在樹下來回走着,並不住地對自己說,“她會來的!”
夜幕緩緩地從東邊拉了上來。深藍色的暮靄縈繞在場區的上空。白色的炊煙變成了搖曳的幻影。稀稀落落的燈光在微風中閃動。傻狍子開始對自己說,“她不會來了!”然而,他沒有往回走,他的心仍然在期待着。
忽然,從場院後面的小路上走來一個人影。藉着場區的燈光,傻狍子看出那正是自己期盼的身影。他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他快步迎過去。快走到面前時,他放慢了腳步。最後,兩人在相距二三步遠的地方同時停住了腳步。
傻狍子說:“紅梅,你來啦!”
“嗯哪。你早來啦!”
“哦,也纔來。”
“等食堂歸置完,我又回家跟爹說了一聲。來晚了點兒,你沒等着急吧?”
“沒……沒有!”
賽知青默默地看着傻狍子,似乎在等待着。傻狍子本來準備好一套對賽知青講的話,但此時卻一句也想不起來了。他看着賽知青,尷尬地笑了笑。
賽知青見傻狍子不說話,便問:“你找我來,有啥事兒?”
“紅梅,我想……咱倆處對象吧!”
聽了傻狍子的話,賽知青很有些失望。幾天來,賽知青從傻狍子每次見到自己時欲言又止且有些驚慌失措的神態中已猜出了傻狍子的心思。對此,她很滿意。其實,她心裡也愛上了傻狍子。她覺得,傻狍子高大、強壯、英俊、老實,而且不粗魯,這正是她最中意的男人。接到傻狍子的小紙條後,她的心也劇烈地跳了一陣。她意識到人生中那最浪漫的時刻就要來到了。從食堂回家後,她仔細地梳妝打扮一番,又故意磨蹭一會,纔來赴約會。路上,她想象着傻狍子可能對她說的那一句句令她面紅耳赤的情話。不過,她覺得傻狍子也可能什麼都不說,上來就抱住她,給她一個又一個熱烈的親吻。她拿定主意隨他去,自己絕不反抗。然而,這人生最浪漫的時刻竟然是一句乏味的“處對象吧”就過去了!她不禁覺得有些遺憾。
傻狍子見賽知青不說話,有些慌,忙說:“紅梅,我沒有壞意思,就是想跟你好!你要是不樂意,沒關係!你別生氣!”
“誰說不樂意啦?”賽知青輕聲嗔怪了一句,走上前來,用手輕輕推了一下傻狍子的前胸,“你呀!真傻!真是個傻狍子!”
傻狍子覺得一陣衝動,他把賽知青攬到自己胸前,低下頭,在賽知青的前額上輕輕地吻了一下。他覺得那感覺真好!
賽知青擡起頭來,看着傻狍子的眼睛說:“人家都說親嘴兒,你咋不親在嘴上?”
傻狍子用舌頭舔了舔發乾的嘴脣,輕輕地親吻賽知青的嘴脣,他感覺似乎有一股電流衝擊到他的心臟……
一年以後的中秋節之夜,傻狍子開着“鐵牛”和賽知青一起,把夜班飯送到正在山林邊翻地的拖拉機手那裡。小夥子們吃完飯後,圍坐在火堆旁。不知是誰起頭,唱起了那支由土詩人作詞,傻狍子作曲的《拖拉機手之歌》——
馬達的轟鳴在田野上飄蕩,
威武的鐵牛在大地上奔走;
車後翻起了滾滾的黑浪,
醉人的芳香把山林薰透。
啊——是誰
在開墾北國沃土?
啊!——是誰
在添花邊疆錦繡?
是我們——
快樂的單身漢,
年輕的拖拉機手。
愛情像一團熾熱的火焰,
燃燒在我們年輕的心頭;
愛情像一顆燦爛的明星,
照亮了我們小小的車樓。
啊——是誰
在開墾北國沃土?
啊——是誰
在添花邊疆錦繡?
是我們——
快樂的單身漢,
年輕的拖拉機手。
這首歌是小夥子們最愛唱的歌,也是他們的驕傲。在紅五月的農場局歌詠比賽中,他們的這曲男聲小合唱還得了個一等獎!
傻狍子幫着賽知青收拾好餐具,放到車上,然後二人先後鑽進駕駛樓。“鐵牛”沿着林邊小路向場部駛去。賽知青沒有坐在後面,而是坐在了傻狍子的身邊。隨着車身的跳動,她的身體不時地倚靠在傻狍子的身上。
雪白的車燈把道路照得通亮。隨着路面的起伏,那車燈還不時地把兩道光柱射向夜空。當車開到一個山岡上時,突然從道旁的樹林裡跑出一隻狍子。那狍子跑了兩步,站在大道中間,呆呆地盯着晃眼的車燈。傻狍子急忙把車停住,但仍開着大燈,然後敏捷地鑽出駕駛樓,跳到地上,從車燈的黑影裡繞過去,想抓住這隻狍子。賽知青也跳下車來,跟在傻狍子後面,在新翻過的土地裡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想給傻狍子幫忙。
狍子仍然傻站在路中間,齜着白牙,沒有一點要逃走的意思。眼看傻狍子就要繞到狍子的身後了,賽知青的心怦怦直跳。她一不留神,腳下被土塊一絆,摔倒在地上。狍子聽到聲音,便撅着白**一跳一跳地逃進了樹林。
傻狍子急忙跑過來扶起賽知青,問道:“咋樣?磕着沒有?”
賽知青一邊拍打着身上的土,一邊懊喪地說:“真可惜,眼瞅就抓住了!”
“沒啥!”
“纔剛那狍子看見車咋不跑呢?”
“傻狍子嘛!”
“跟你一樣!”
“啥?”
“你就是我的‘傻狍子哥’!” 賽知青說着,把身體偎依在傻狍子的懷裡。
夜是這麼靜。空氣是這麼清爽。一輪圓月,高掛中天,灑下萬縷銀光,給山林和原野都鍍上了一層白色。東南面的溝塘裡瀰漫着乳白色的霧氣,在月光下猶如一條氣勢磅礴的大河,蜿蜒流進深山。溝塘兩旁的山林彷彿臨江的峭壁;遠處的峰巒又恰似江中的島嶼。在大自然的手中,美麗與奇幻完美地結合在一起。
賽知青看着眼前的美景,若有所思地說: “我讓你猜個悶兒吧。”
傻袍子看着眼前的姑娘,心不在焉地問:“啥悶兒?”
“今天下晌兒,我們幾個女的在一塊兒擇菜。趙大嫂給我們講了個悶兒,可有意思了。這悶兒打個動作。”
“啥動作?”
“我要告訴你,那還用你猜嗎?你可聽好了——掀開被窩兒,往腿兒上摸;掰開大腿兒,往眼兒上擱。是啥?”
傻狍子愣了一下,用試探的語氣反問道:“你說的是那個事兒?”
賽知青的臉紅了,又問:“啥事兒啊?”
“就是……男的和女的乾的那個事兒。”
“你整哪兒去啦?我說的是戴眼鏡!你再好好想想,對不?你呀,真是個傻狍子!”
傻狍子緊緊地擁抱着賽知青,感受着姑娘那柔軟的胸部和腹部。他聞到了姑娘身上特有的香味,於是,一陣強烈的衝動從他心底涌起。他看着她的眼睛說:“我真想……”
她也看着他的眼睛說:“你想啥?”
“我說不出,怕你生氣。”
“你說啥我都不生氣。”
“我想和你幹那個事兒。”
“……”
“紅梅,我愛你!我真的愛你!”傻狍子急切地說。
“你真能愛我一輩子?” 賽知青喃喃地問。
“我要是變心,天打五雷轟!” 傻狍子的聲音很大。
“那我就讓你……玩兒一回吧。可就這一回!” 賽知青的聲音很小。
“真的?”傻狍子睜大了眼睛。
“嗯哪!”賽知青閉上了眼睛。
傻狍子熱烈地親吻着賽知青,他的大手笨拙地伸進了她的衣服裡……
在這寧靜的時刻,在月光的沐浴下,他們沉醉了。他們的心裡沒有一絲憂愁和煩惱,只有幸福與快樂。他們真實地感受到——世界是這麼美!生活是這麼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