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柳尋衣已是將死之人。你私下見他非但毫無意義,而且會惹夫人不悅……”
“我意已決!你們只管帶我去見他,其他的無需操心。”
“如果此事被夫人知道,我們一定沒有好下場……”
“如果被娘發現,一切後果由我一人承擔。”
“可是……”
“我知道柳尋衣背叛爹……令你們對他深惡痛絕。但他好歹救過你們的命,而且與你們同生共死,也算兄弟一場。難道你們不想在他臨死前見他一面?哪怕是……送他最後一程?”
“這……好吧!不過現在看守地牢的都是武當弟子,他們不會聽我們指揮,更不會輕易放人進去。因此,委屈小姐喬裝改扮,我們以‘刷洗馬桶’的名義混進去。”
“可行嗎?”
“不知道。不過幾天前廖海進去過一次,這是我們唯一能想到的法子。”
“只要有一絲希望,我都要試試。你們幫我找一身髒衣服,我們一起混進去。”
“小姐,萬一失敗……”
“只要你們盡力,我不會怪你們。”
“那好!進入地牢前,小姐一定要躲在我們身後,千萬不要出聲,以免露出破綻。”
“好好好!只要能讓我見柳尋衣,我什麼都聽你們的!”
“那……我們走吧!”
商議作罷,篤定心思的許衡四人帶着喬裝改扮的洛凝語朝地牢走去。
其實,他們答應洛凝語的要求,不僅是被迫脅從,更是出於內心意願。
畢竟,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柳尋衣害死洛天瑾固然令人髮指,但他也確確實實救過許衡四人的性命。
更重要的是,朝夕相處結下的同門情誼,豈是三言兩語可以抹殺?同甘共苦打下的兄弟義氣,又豈是一朝一夕可以遺忘?
因此,許衡四人打骨子裡都希望再見柳尋衣一面,至少……送他一程。今夜,洛凝語的突然出現,陰差陽錯地賦予他們將心念付諸行動的勇氣。
細細琢磨,也不算一件壞事。相比於含羞忍辱的活着,此舉至少可以讓他們不留遺憾。
“站住!”
當許衡一行趁着朦朧月色,拎着髒兮兮的木桶、刷子來到地牢時,四名手持寶劍的武當弟子連忙攔下他們的去路。
張鬆義、劉鬆禮、胡鬆智、馬鬆信,他們早已不是第一次出現在賢王府。早在洛天瑾在世時,他們就被清風派來暗中協助凌瀟瀟,因此與許衡幾人也算老相識。
“哎呦!原來今夜值守的是你們四位,失敬!失敬!”
滿身臭氣的許衡大步流星地迎上前去,凌青與廖川、廖海不着痕跡地將身材瘦小的洛凝語擋在身後,避免被張鬆義幾人認出來。
“原來是許門主!”張鬆義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同時用衣袖遮住口鼻。雖未明言,但他的眼神中已佈滿嫌棄之意,“三更半夜,不知幾位有何貴幹?”
“我們都是苦命人,幹不完的髒活、累活。”許衡將手中溼漉漉的刷子朝張鬆義四人一甩,自嘲道,“四爺曾吩咐我們按時刷洗地牢的馬桶,以免裡面的兄弟不舒服。你們也知道,地牢陰暗潮溼,臭味久聚不散。如果不及時清掃,那股味道簡直薰得人頭暈。嘿嘿……”
“也對!你們等着,我讓人將馬桶拎出來……”
“不用!不用!”張鬆義話未說完,許衡已煞有介事地擺手打斷,“幾個馬桶而已,不用拎來拎去這麼麻煩。幹活的傢伙就在我們手裡,進去刷也一樣。快點幹完活,我們也能快點回去睡覺。”
言罷,許衡也不等張鬆義應答,徑自率人朝地牢走去。
“等等!”
見許衡埋頭硬闖,張鬆義登時臉色一變,將寶劍橫於身前,死死擋住他的去路,沉聲道:“掌門有令,地牢重地,閒雜人等不得擅闖!”
“裡面臭烘烘的,你以爲我們想進去?”許衡大嘴一撇,“要不是爲交差……”
“我剛剛說過,可以讓人將馬桶拎出來。”張鬆義固執道,“你們不能進去。”
“拎來拎去簡直是瞎折騰!老子眼皮發沉,只希望早點回去睡覺,你何必故意刁難?”廖海伺機插話,語氣頗有不滿,“更何況,我前幾天進去清掃也沒有這麼麻煩。”
“今時不同往日,‘鋤奸大會’日益臨近,賢王府的客人越來越多,我們對柳尋衣的看守也自然越來越嚴。”張鬆義軟硬不吃,語氣分外冷漠,“許門主,你我都是奉命辦差,希望不要讓彼此爲難。”
“什麼意思?”凌青揶揄道,“難道我們也是賢王府的客人?”
“你們當然不是客人,但你們曾是柳尋衣的手下,與他交情匪淺……”
“放屁!”
胡鬆智話一出口,忍無可忍的廖川勃然大怒,毫不避諱地指着張鬆義四人破口大罵:“睜大你們的狗眼看清楚,這裡是什麼地方?是賢王府,不是武當山。我們在自家地盤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輪不到你們橫挑鼻子豎挑眼!什麼叫‘曾是柳尋衣的手下’?什麼叫‘與他交情匪淺’?你的意思是我們暗中勾結柳尋衣圖謀不軌?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俗話說捉賊拿贓,你們若拿不出真憑實據,就別他媽腆着臉信口雌黃!”
“廖門主,當心禍從口出!”劉鬆禮面色一沉,冷聲威嚇。
“去你媽的!憑你也敢嚇唬我?”暴跳如雷的廖川一個箭步衝到張鬆義四人面前,怒氣衝衝地罵道,“我們好聲好氣和你們商量,沒想到你們竟然蹬鼻子上臉。不要以爲有武林盟主在背後撐腰就能橫行無忌,爲所欲爲。別人怕你們,老子可不怕。如果你們給臉不要臉,也休怪我們不給清風盟主面子……”
“廖川!”見廖川漸漸失去理智,凌青趕忙出言提醒,“不要胡鬧。”
“我不是胡鬧,我是受夠了!”廖川虎目一瞪,怒氣衝衝地說道,“憑什麼我們在自家地盤還要看他們的臉色?憑什麼髒活、累活我們幹,風光的事他們做?憑什麼雙方發生爭鬥,錯的是我們?挨罰的也是我們?憑什麼他們能肆無忌憚地使喚我們,而我們連多問一句都是胡鬧?他們……他們究竟算什麼東西?”
言至於此,怒不可遏的廖川猛然出手,直將猝不及防的張鬆義推得趔趄。
“噌!噌!噌!”
見狀,劉鬆禮、胡鬆智、馬鬆信及守在周圍的四五名武當弟子立刻抽出寶劍,虎視眈眈地朝許衡幾人逼來。
“亮傢伙?哼!你們以爲只有武當有劍?賢王府就沒有刀嗎?”
見對方一言不合即拔劍相向,一直壓着火氣的許衡終於發飆。
他們迅速扔掉手中的木桶、刷子,抽出腰間的鋼刀,面無懼色地與武當弟子正面對峙,混戰一觸即發。
此刻,躲在凌青身後的洛凝語被眼前的一幕嚇的花容失色,手足無措。
她並不是懼怕這種針鋒相對的場面,而是沒有料到武當弟子與賢王府弟子之間的怨氣與矛盾,竟然在不知不覺間積攢到如此恐怖的境地。
在洛凝語的意識中,賢王府是家,武當也是家。
雙方弟子在她面前永遠是和和氣氣,笑臉相迎。本以爲兩家弟子應該情同手足,親如兄弟,卻萬萬沒有想到……今夜雙方一見面就冷嘲熱諷,進而衍變至劍拔弩張。
馬鬆信拽住蠢蠢欲動的張鬆義,沉聲道:“許門主、凌門主、廖門主,我家掌門與你家夫人乃骨肉至親,我們在此守衛也是你家夫人的意思。敢請諸位自重,不要自取其辱。”
“不怕告訴你們,今夜我們一定要進地牢!”許衡獰聲道,“不爲別的,只爲替賢王府弟子爭口氣。如果你們不讓開,我們只能硬闖!”
“你闖一個試試!”張鬆義眼神一寒,三尺青鋒直指凶神惡煞的許衡,挑釁似的連連冷笑,“你敢向前邁一步,我就送你去見北賢王。”
“你侮辱我可以,但不能侮辱北賢王。”許衡揮刀“回敬”張鬆義,殺氣愈發凌厲,“即使你是武當弟子,敢侮辱府主,老子一樣將你剁碎了喂狗!”
“不必和他們廢話!這段日子我們都忍夠了,再忍下去,他們真以爲賢王府弟子是軟柿子。”凌青面沉似水,字字鏗鏘,“今夜鬧到這步田地,想安然無恙地收場已經不可能。既然如此,索性和他們將新仇舊怨一起算清楚。就算二爺和夫人不幫我們,大不了……兄弟幾個一起赴黃泉。見到府主也能問心無愧,灑脫做鬼。”
“就是!府主生前最恨孬種,我們再忍下去,死後有何顏面見他老人家?”廖川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脣,嘴角揚起一絲嗜血獰笑。
見雙方勢同水火,互不相讓,心亂如麻的洛凝語既緊張又擔憂。她既擔心賢王府弟子,又擔心武當弟子。思忖再三,決定亮明身份化解這場由她引起的危機。
“你們在幹什麼?”
然而,未等下定決心的洛凝語挺身而出,一道低沉的質詢陡然自身後傳來。
緊接着,神情冷峻的謝玄在林方大的陪同下,快步朝衆人走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