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何要隨他回平江府?”
面對林方大的疑惑,柳尋衣苦澀一笑,低聲道:“此事說來話長,待我與馮天霸解決恩怨後,再慢慢告訴大哥。現在還請大哥幫我尋一處空地,讓我與馮天霸切磋一二。”說罷,柳尋衣舉目環顧四周,又道,“這裡畢竟是賢王府的正門,在此胡鬧難免有失體統。”
林方大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囫圇道:“你們隨我進來,府內有很多地方讓你們折騰……”
“不必!”林方大話音未落,馮天霸卻突然大手一揮,沉聲道,“賢王府深宅大院,只怕是好進不好出。柳尋衣,你可敢與我去城外一戰?”
林方大眉頭一皺,冷聲道:“尋衣與你交手何需跑那麼遠?隨便三招兩式就能把你打的滿地找牙。再者,你把我賢王府當成什麼地方?什麼叫好進不好出?我若想對付你,大可直接將你拿下,又豈需耍什麼‘請君入甕’的手段?”
“柳尋衣,你到底敢不敢隨我去?”馮天霸不理會林方大的冷嘲熱諷,徑自問向柳尋衣。
“你……”
“大哥。”柳尋衣勸阻道,“稍安勿躁,我隨他去就是了。”說罷,柳尋衣從懷中掏出一個包袱,遞於林方大之手,解釋道,“這是我從天山玉龍宮帶回的東西,請大哥替我交於洛府主,並告訴他‘柳尋衣幸不辱命’。”
“東西我先替你收着,不過卻要你晚上親自交給府主。”林方大將包袱接下,快速說道,“我帶人隨你一同去,以防這小子耍詐。”
“大哥莫要忘記洛府主的嚴令,在我將此物交於洛府主前,大哥只能在賢王府等我,卻不能出去找我。你若與我一起離開,豈不是抗命?”
“你人都來了,現在出去又有何妨?”
“大哥說的正是,我人都來了,多等片刻又何妨?”柳尋衣笑道,“兩個時辰內,我定會回來與大哥把酒言歡。”
林方大謹慎地瞥了一眼林方大,低聲叮囑道:“那……你千萬小心,稍有不對勁兒就趕快回來。只要進了城,量他也不敢撒野。”
“大哥放心。”
......
城南十里便是洛水,如今寒冬已至,洛水河畔已尋不到半點綠色,凍土荒蕪,滿地枯草,河面上結着一層薄薄冰晶,有趣的是,在冰面下仍能看到汩汩流動的魚水。
“你應該清楚自己絕非我的對手。”柳尋衣跟隨馮天霸行至河邊,好心提醒道,“又何必再自找皮肉之苦?”
馮天霸面朝洛水,背對着柳尋衣,一言不發地緩緩拔刀出鞘,陽光折射在刀鋒與冰面之間,二者皆泛着幽幽寒光。
“倘若打不過就不打,那朝廷還養兵何用?”馮天霸頭也不回地說道,“蒙古鐵蹄縱橫千萬裡,戰力遠在我大宋軍馬之上,但我們能因爲打不過就眼睜睜地看着國破家亡嗎?昔日的岳家軍一往無前,敢與強敵一較生死,方能將那些虎狼迎頭痛擊。曾有撼山易而撼岳家軍難,今有殺我馮天霸易,但想令我不戰而退,難!”
靜靜聆聽着馮天霸的肺腑之言,柳尋衣突然對他既欽佩又同情,欽佩他的忠義和剛正,同情他的生不逢時和人微言輕。
“朝廷的事在我眼中從來沒有大小之分,昔日我在北方戰場殺敵,昨日我在泉州大營練兵,今日我在平江府衙門查案,與我而言都是職責所在。”馮天霸緩緩轉過身來,目光凝重地注視着柳尋衣,一字一句地說道,“既是職責所在,那我自當盡忠職守,刻不容緩!”
柳尋衣若有似無地點了點頭,道:“我知道,無論我如何勸慰,你都不會放棄,我再怎麼解釋,你也不會相信周老爺之死與我無關。既然如此,那我們就遵循在霍都時的約定,只要你能打贏我,我便任你處置。”
“廢話少說,看招!”
話音未落,馮天霸已是凌空躍起,自上而下,揮刀朝柳尋衣的腦袋狠劈而來,速度奇快,氣勢兇猛,其中蘊含的力道也同樣不俗。
對於馮天霸的突襲,柳尋衣卻是搖頭輕嘆。他手腕一翻,寶劍自頭頂一橫,伴隨着“鏗”的一聲脆響,馮天霸的刀重重砍在柳尋衣的劍鞘上,瞬間彈開。
馮天霸倒飛而出,半空中接連幾個翻轉,落地後不等穩住身形便又是一聲暴喝,再度舉刀朝柳尋衣撲去。
“鏗!鏗!鏗!”
面對馮天霸一波接一波的猛烈攻勢,柳尋衣竟連雙腳都未曾挪動半分,寶劍也未曾出鞘。只憑借迅捷而靈活的防守,便足以將馮天霸的攻擊一一化解,並將其牢牢抵擋在兩尺之外,無論馮天霸如何拼命,卻始終難以靠近分毫。
“柳尋衣,你這是什麼意思?”馮天霸怒聲道,“你看不起我?”
“你連我的劍都逼不出來,又如何抓我?”
柳尋衣深知馮天霸性子剛烈,再多好話也無法改變他的心志,與其苦口婆心地相勸,倒不如以高屋建瓴之勢狠挫他的銳氣。
被柳尋衣當面諷刺,馮天霸直氣的連聲咆哮,出手一招快過一招,一刀狠過一刀。
即便馮天霸使出渾身解數,在柳尋衣面前仍是微不足懼,二者的武功實在是天壤之別。
馮天霸出手靠的是兇狠,一招一式都是不怕死的蠻招,他這種從萬人廝殺的戰場中練就出來的打法,氣勢固然勇猛無敵,但其實並沒有太多技巧可言,對付一般兵勇足夠,但當他面對真正的高手時,自己千瘡百孔的破綻一眼便會被人看穿。故而,單論武功之精妙,馮天霸根本不值一哂。
柳尋衣則截然不同,雖然出招沒有馮天霸的氣勢,但卻穩中多變,一招一式皆是行雲流水,遊刃有餘。任他狂風暴雨,我自巍然不動。
二人交手,柳尋衣的打法頗有四兩撥千斤之妙。
“刀出如猛虎,劍走如飛鳳。”柳尋衣劍身一斜,將馮天霸的刀鋒擋下,劍鞘緊貼着刀刃劃了出去,待行至刀尖處,柳尋衣猛地將劍鞘向上一挑,藉着馮天霸自身的力道將鋼刀彈飛,緊接着手肘一撤,劍鞘一豎,再順勢向前一推,劍尾狠狠地戳在馮天霸的小腹上。
馮天霸發出一聲哀嚎,雙手捂着肚子連連後退數步,頓覺胃中翻江倒海,令他苦不堪言,張着嘴連連乾嘔,但卻連口吐沫都沒吐出來。
“剛剛那一劍我若出鞘,你已經死了。”柳尋衣收劍而立,淡淡地說道,“馮天霸,這種比武不適合你。相比於江湖,你更適合戰場,我勸你還是回泉州帶兵去吧!”
“再來!”
“鏗!”
“噗!”
馮天霸滿眼不甘地再度揮刀撲來,但這次柳尋衣卻沒再給他留半點情面,劍鞘一揮,直將他的鋼刀震飛,迅速擡腿向前一蹬,勢大力沉的一腳狠狠踹在馮天霸的小腹上,將他整個人踹飛數米,遠遠地跪落在地,隨之“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夾雜着血絲的膽汁胃液。
此刻,馮天霸感覺全身就像散架了似的,五內俱焚,痛不欲生,尤其是小腹中,猶如肝腸寸斷,一陣陣鑽心絞痛,豆大的汗珠瞬間溢滿他的額頭。
“咳咳……”馮天霸用刀撐地,猛咳幾聲,憤然轉身一拳砸開冰面,將自己的腦袋直接浸入冰窟窿裡,在冰涼刺骨的河水衝擊下,他的神智方纔清醒幾分,腹中疼痛也得以稍稍緩解。
“還是那句話,我敬你是條漢子,不會殺你。”柳尋衣正色道,“聽我一言,朝廷讓你做衙門捕頭,絕對是大材小用。你曾久經殺場,必定與朝中的將軍們相識,你可以去求他們,把你重新調回營中,哪怕回不去泉州大營,也可以去別的地方。以你的魄力和本事,遲早有一天能坐上都統之位。”
“我若私下找熟絡的大人將我調回軍中……那與陸庭湘和李季此等暗中勾結之人……又有何異?”馮天霸大口喘着粗氣,斷斷續續地說道,“一是一,二是二,我馮天霸雖沒什麼本事,但明人不做暗事,結黨營私、上下勾結這種卑鄙勾當……我寧死不做……”
“你……”
“不必多說,我既已敗於你手,那就不再強迫你跟我回去。”不等柳尋衣開口,馮天霸突然大手一揮,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來,稍稍舒展幾下筋骨,朗聲道,“不過周老爺之死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倘若有朝一日我發現你就是兇手,一旦證據確鑿,那我就算打不過你,也定會派人圍捕你,總之絕不會任你逍遙法外。”
“我也希望你能早日還我清白。”柳尋衣正色道。
馮天霸目光復雜地盯着柳尋衣,沉寂片刻,緩緩開口道:“一碼歸一碼,不管怎麼說,在霍都時你救過我的命,所以……謝了!”
說罷,馮天霸毅然轉身朝遠處而去,甚至連告辭的話都沒留下一句。
柳尋衣望着馮天霸漸行漸遠的背影,許久之後,口中方纔發出一聲耐人尋味的嘆息。
“柳兄爲何如此惆悵?用不用我去幫你擺平那個不懂事的小捕頭?”
就在柳尋衣收拾心情準備趕回賢王府時,一道戲謔的聲音陡然在他身後響起。
聞聲,柳尋衣身子猛地一顫,迅速轉過身來,眼中瞬間涌現出一抹罕見的驚慌之色。
“秦衛,你怎麼來了?”
來人正是柳尋衣的生死之交,東府天機閣少保,秦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