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 63 章

陸瀟第一次打過來的時候, 葉橙沒敢接。

他慢慢地收住眼淚,平復了一下心情,纔拿起手機準備撥回去。

正在這時, 第二通電話進來了。

葉橙接通了放在耳邊道:“喂。”

他的嗓音仍有些沙啞, 還帶着濃濃的鼻音。

陸瀟先是一愣, 接着敏銳地問道:“你的聲音怎麼了?”

“唔, 有點感冒。”葉橙隨便找了個藉口道。

最近換季, 正是感冒的高發期,班上有不少人都鼻塞了,他被傳染也情有可原。

“怎麼感冒了, 你淋雨了?”陸瀟的語氣着急起來,“不對, 最近沒下雨, 你晚上又踢被子了吧。”

明明葉橙纔是那個年紀比較大的, 但被他這麼一念叨,瞬間覺得自己像個四肢退化、生活無法自理的小孩子。

他咳了咳道:“我纔沒有踢被子。”

“胡說, 肯定踢了,你都感冒了。”

“沒踢,你好煩!”

兩人黏黏糊糊說了會兒話,就掛了電話。

今天還真是奇怪,陸瀟居然沒逼着他說一些“拜拜, 最喜歡你啦”“木啊, 陸瀟哥哥明天見”之類的話, 很果斷地就掛了。

打完電話之後, 葉橙起身把信封好, 放在了書櫃第三層。

外面夜已經深了,今夜葉高陽在醫院陪護。看完那封信後, 他心裡一度很想找葉高陽問問,問他到底知不知道餘恬和曲恬的關係。

猶豫了半天,還是放棄了。

知道又怎麼樣,不知道又怎麼樣。

他辜負了餘恬,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如果他知情,那隻會更讓人覺得噁心。

其實在葉橙五歲之前,他印象裡的葉高陽是個很疼老婆的好爸爸。後來不知不覺,就發生了一些變化——他不再一下班就往回趕,衝進家裡親一親餘恬和葉橙。隨之喝酒應酬變得多了起來,週末也不會帶着他們去公園裡打羽毛球了。

餘恬有個原則,就是不當着孩子的面吵架。

在這一點上,她和孟黎有着本質差別。

陸瀟從小到大活在母親對父親的埋怨中,而葉橙從來沒聽餘恬說過葉高陽的半句不是,包括她最痛不欲生的時候。

他第一次發現爸爸媽媽不對勁,是偷聽到了餘恬打電話給她閨蜜。那時她已經知道葉高陽出軌了,但並不知道對方是誰,她閨蜜鼓勵她去向小三討回公道。

餘恬打完那通電話後便出門了,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憔悴得不行,直接癱軟在沙發上。

葉橙蹣跚着跑上去扶她,那是唯一一次,他看見餘恬如此失態。

婚姻和家庭沒有了信任的支持,就是真正的墳墓。

有時他會甚至想,是不是因爲他和陸瀟都有着支離破碎的生長環境,所以後來兩個人並不能毫無保留地信任對方。陸瀟對他有所隱瞞,他也不夠坦誠,發現之後仍然裝傻不想解決,所以才導致隱藏的隔閡越來越深。

前世兩人都沒有發現這個問題。

然而五年後呢,十年後呢。

會不會也落得慘淡收場?

葉橙甩了甩頭,不願再繼續想下去,起身去衝了個澡。

他剛換了睡衣躺下,就聽見窗口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葉橙以爲是鄰居家的橘貓,起身去翻找耳塞。

鄰居餵了一隻流浪貓,給它洗澡驅蟲,好吃好喝伺候着,然而那隻貓死活不肯進家門。

無奈他只能在外面搭了個小窩,因爲抓不到它,沒法給它絕育。所以一到春天的夜晚,它就叫得春.心蕩漾。

他還沒找到耳塞,外面就想起了熟悉的聲音。

“嘶——嘶——裡面的帥哥,快過來給我開窗戶。”

陸瀟發出像蛇一樣的信號聲,試圖引起屋裡的注意。

葉橙走過去一把拉開窗簾,看見了窗外明晃晃的臉。

“……大晚上的你幹嘛?要來也不告訴我一聲。”他被嚇了一跳,用鑰匙打開防盜窗,把人放進來。

“我告訴你了好不好。”陸瀟一邊熟練地翻窗戶,一邊嘀咕道。

葉橙無語了,“你爲什麼不走正門?”

陸瀟說:“十二點半了!走正門把奶奶吵醒了怎麼辦。”

葉橙敗給他了:“你也知道十二點半了,還來做什麼?”

陸瀟跳進來,反手關上窗戶,晃了晃手裡的袋子道:“老子來給你送感冒藥。”

葉橙怔住了,陸瀟探身摸了摸他的額頭,自言自語:“幸好沒發燒,保險起見,我還買了退燒藥呢。”

葉橙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就讓他大老遠從久隆跑到了白澤。

這麼晚了,又是買藥又是打車送過來,他也不嫌麻煩。

他的鼻尖一酸,有點感動,剛想開口。

陸瀟突然望向他道:“等一下,剛纔的話還沒說完,我給你發消息了你怎麼沒收到?”

“啊……可能是消息太多了,沒看見吧。”他跳躍的太快,葉橙一下子沒跟上。

陸瀟狐疑地說:“你是不是沒把我置頂?”

葉橙尷尬道:“你也沒讓我置頂啊。”

陸瀟的玻璃心碎了,陸瀟要嚶嚶嚶了。

他梗着脖子把藥扔在桌上,憤怒地說:“置頂難道不是談戀愛必須的嗎!我還沒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就把你置頂了,你怎麼能不把我置頂?!”

葉橙心裡那點感動登時煙消雲散,頭疼地拿起手機道:“行了,知道了,馬上就給你置頂。”

“你的意思是我在逼你嗎?”陸瀟奪過他的手機,隨手劃拉了兩下,表情更惱火了,“你給我的這是什麼備註?陸瀟,我就只配叫陸瀟了是吧?憑什麼黃勝安能叫勝安?”

操,你還不如別來,葉橙暗自道。

上次高秋蘭借用他的手機砍價拼單,他怕露餡,就臨時把備註給改了,後來忘了改回來。這下解釋不清了。

“我現在改……”

他伸手去拿手機,卻被陸瀟揮開了。

“我自己改,你先去把藥吃了。”他滿臉不爽。

葉橙不想惹正在氣頭上的人,乖乖去倒水吃了一顆維生素片,然後跑過來從背後勾住他的肩膀。

陸瀟正對着手機一通亂戳,把自己的微信置頂並改成了“親親寶貝”,接着把黃勝安的備註改成“傻不拉幾的小平頭”。

期間他因爲太激動,不小心摁滅了屏幕。

“幫我開一下。”他直接把手機往後遞了遞。

葉橙越過他的肩膀,用食指按了四個數字:1013。

他貼在陸瀟的耳邊,眼見着他的耳垂立馬變紅了。

“不生氣了吧?”葉橙對着那個紅通通的耳朵吹了口氣。

陸瀟縮了縮肩膀,虛張聲勢道:“這有什麼,我手機密碼也是你生日。”

嘖,還是那麼純情。

陪他折騰了半天,葉橙打了個哈欠道:“好睏,睡覺吧,明天還要去學校。”

一提到“睡覺”兩個字,陸瀟就渾身不自在起來。

“我洗完澡來的,有睡衣嗎?”他問。

葉橙拿了套睡衣給他,儘管現在陸瀟已經比他高好幾公分了,但他的睡衣大多是寬鬆款的,穿起來倒也算合身。

他留了一盞檯燈,鑽進鬆軟的被子下面,只露出一個頭。

陸瀟嚥了口口水,小心地問:“有沒有多餘的牀墊?我想打個地鋪。”

葉橙皺着眉,離譜地看向他:“我們又不是沒一起睡過。”

青山那次,應城那次,不都是一起睡的嗎。

陸瀟捏着睡衣衣角,支支吾吾:“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以前你貼在我身上都行,現在我一抱着你,就會……就會……”

葉橙想起來應城的那一晚,好像確實對男高中生過於殘忍了。

他沒想到的時候還好,一往這方面想,自己也有些忍不住了。

他只好認命,爬起來翻箱倒櫃,給陸瀟打了個地鋪。

少爺屈尊降貴地窩在他牀旁邊,更像一隻大型金毛了。

金毛還小聲要求他:“你往這邊靠一靠,別離我太遠了。”

最後,他睡在牀底下,葉橙睡在牀邊緣,還要伸出一隻手給他牽着。

媽的,他上輩子和這輩子加起來,都沒做過這種青澀到酸掉牙的事。

檯燈光線昏黃,陸瀟眨巴眼睛往上看,輕聲問道:“你睡着了嗎?”

葉橙閉着眼睛,但睏意已經不在了,“沒有,暫時睡不着。”

他無奈地說。

“喉嚨還難不難受?”陸瀟說。

葉橙都快忘了自己“感冒”的事情,頓了頓才心虛道:“好多了,謝謝你的藥。”

陸瀟高興起來,握着他的手搖了兩下。

葉橙把下巴擱在另一隻手背上,扒拉着牀沿看向他,問道:“阿姨知道你過來嗎?”

陸瀟說:“不知道,她不會發現的。她起得很晚,中午十一、二點纔會醒。”

“阿姨身體怎麼樣了?”

陸瀟沉默了片刻,說:“不是很好。也許她真的適合找個地方靜養,每次一回家,病情就會加重。”

葉橙詫異道:“怎麼會這樣?回家不是應該更舒服一點嗎,而且還有你陪着她。”

陸瀟搖了搖頭,“我總覺得她在青山的狀態,比現在要好得多。她一回家就變得疑神疑鬼,總說有雙眼睛在盯着她。”

葉橙聽不得這種神叨叨的話,輕輕一個哆嗦。

陸瀟捏了捏他的手:“別怕,她亂說的。我外公外婆都去世很多年了,爺爺現在還在國外,嗯……她的臆想有點嚴重。”

“老爺……你爺爺最近有回國的打算嗎?”葉橙總覺得老爺子是一根救命稻草,希望他越快回國越好,到時候如果和陸堯山起衝突,也好歹有個能主持公道的長輩在。

“沒有,他忙着歐洲那邊的生意,估計一.兩年之內都不會回國。”陸瀟說道。

葉橙心裡嘆了口氣,算了,那就順其自然吧。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陸瀟說話,終於把自己說困了,腦袋在牀邊東倒西歪。

朦朧的睡意中,陸瀟起身把他的頭放回枕頭上,給他蓋好被子。

似乎想忍耐,但還是沒忍住,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

葉橙在夢中露出一絲笑意,聽着他壓抑的呼吸聲,逐漸陷入了更深的睡眠。

-

第二天,兩人一起去學校。

到山海路的時候,不約而同地分開了,一前一後進了教室。

教室裡的課桌搬走了一部分,今天的早自習也取消了,全天的課都改成了文化節活動。

學生們花小半天的時間,佈置出教室和操場兩個場地。教室裡舉行演講比賽和讀書沙龍,操場上則進行義賣和各種小遊戲。

義賣的物品都是大家平時不用的小物件,或者老師帶領他們一起製作的手工品。這次義賣得到的錢,將全部捐贈給山區。

十三中從來沒搞過這樣的活動,大家都感到很新奇也很有意義,參與度和積極性非常高。

葉橙在華旺春的授意下,參加了環保主題的演講比賽。

他站在臺上演講,底下坐着幾個評委老師。

窗明几淨的教室外面,擠着一羣他們班的人,和籃球隊的男生。陸瀟衝他比了個“加油”的手勢,譚曉琪甚至還帶了幾根綵帶。

葉橙有點想笑,但又覺得心裡一暖。

老師回過頭嚴肅地說:“安靜點,沒見過年級第一嗎?演個講還要跑過來圍觀。”

大家鬨堂大笑。

這是葉橙最放鬆,也是最“不正式”的一次演講。

他輕輕鬆鬆地說着專業術語和數據,眼神卻不止一次飄向窗外等他的那個男孩身上。也遊刃有餘地回答老師的提問,眼中卻帶着在公司演講不會有的溫度和笑意。

最終老師點了點頭,讚許道:“不愧是‘十三中之光’,口才和文筆都是一流,我很久沒遇到這麼對答如流的學生了,你準備的相當充分。”

窗外響起震耳的掌聲。

蔣進一個勁兒地“嗷嗚嗷嗚”歡呼,惹得老師們瞪了他一眼。

“下午會公佈結果,你先出去吧,把33號叫進來。”那個老師說道。

葉橙對下面禮貌地鞠了一躬,轉身出去了。

他剛走出教室,二十班的人都圍了上來。

“走吧班長,我們去操場玩遊戲。”

“恭喜橙哥呀,講得好好!”

“班長,我們就等你啦。”

衆人簇擁着他有說有笑地離開,33號是十八班的,前一秒還在緊張,怕自己在這麼多人面前出醜。

下一秒,走廊空了。

33號:“……”

十八班就一個人都不來看的嗎!

大家到了操場,一鬨而散地去各個攤位玩遊戲。

蔣進和陸瀟葉橙走在一起。

陸瀟誇道:“我們橙橙真棒,把老師都說的啞口無言了。”

他這些天和那隻橘貓一樣躁動,幾次提議叫葉橙“寶貝”被拒絕後,開始固執地在公衆場合叫他“橙橙”。

葉橙反抗未果,只能自我安慰“橙橙”總比“寶貝”好,於是也就任憑他去了。

蔣進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忍不住道:“他又不是在打辯論賽,什麼叫‘把老師說的啞口無言’啊。”

陸瀟拉下臉:“我誇我對象,關你屁事。”

蔣進生無可戀道:“我走了,你們自己玩吧。”

他還沒邁出去一步,就被陸瀟提着衣領提溜了回來。

“走你個頭,三個人就是最好的掩護,懂?”陸瀟毫不留情地說。

這段日子他和葉橙幹什麼都要拖上蔣進,因爲上次帖子的事,已經引起了徐超的懷疑。所以陸瀟覺得只要有蔣進在,就可以看做是“三個兄弟的嬉笑打鬧”。

可憐蔣進的媳婦兒不在身邊,還要忍受時刻被塞一嘴狗糧的折磨。這世道,簡直不讓人活了。

當他看見套圈遊戲的時候,忽然惡向膽邊生。

蔣進最擅長玩套圈,曾經套的遊樂場老闆追着他打。而陸瀟最不擅長的就是套圈、抓娃娃這些,可以說是泡妞技能點爲0。

蔣進果斷說:“我們去玩套圈吧,有好多小掛件哎。”

既然你天天強迫老子吃狗糧,老子今天就要你出糗。

陸瀟剛要否決,葉橙就贊成地說道:“好啊,我也想試試。”

蔣進洋洋得意地買了五十塊錢的圈,心想你再嘚瑟啊!你再裝啊!哈哈哈哈哈,我看你還怎麼囂張!!

他慷慨地分給陸瀟一個,慫恿道:“瀟哥,來試試嘛。勇敢瀟哥,不怕困難哦。”

陸瀟用手指頭勾住那個圈,若有所思地問擺攤的女生,“是不是套中什麼,那個東西就歸我了?”

攤位上有手機殼、支架,還有各種小擺件,女生羞澀地點了點頭,說:“套中的都歸你。”

陸瀟笑了笑,牽起葉橙的手,把圈套在了他手上。

“歸我了。”他認真地說道。

女生睜大眼睛,捂住嘴一副隨時要昏過去的樣子。

蔣進:我……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