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 43 章

陸瀟故意勒了勒他道:“就抱。”

葉橙面紅耳赤地掙扎, 卻在屈起膝蓋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一個熟悉的部位。

——是男人都懂的部位。

他本來只是想換個姿勢,掙脫暖烘烘的懷抱。

這裡的空氣過分稀薄, 讓他連呼吸都覺得不順暢, 然而膝蓋抵住那裡時, 整個人都愣住了。

隔着薄薄的布料, 都能感受到驚人的溫度。

陸瀟沒想到他會亂踢腿, 也渾身僵硬地愣在原地。

剎那間,兩人都安靜了下來。

帳篷裡鴉雀無聲。

咚咚咚,咚咚咚,

不知道是誰的心臟雜亂不堪,如同躁動喧囂的鼓點, 快要把帳篷都頂.開了。

陸瀟腦內百轉千回, 想了一萬個藉口找補。

“我……”他聲音沙啞, 偏偏剛說了一個字就卡住了。

如果換了是兄弟之間,說一聲“你想看片嗎”就帶過去了。

但他比誰都要清楚, 他沒把葉橙當兄弟,所以撒謊的話也說不出口。

他的呼吸逐漸加重,絲毫找不到解釋的頭緒。

懷裡的人目光怔忪,臉頰紅撲撲的,不知道是被電熱毯烤的, 還是因爲其他原因。

陸瀟忽然心念一動, 或許他也不是很牴觸呢?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想碰碰葉橙的臉。

就在陸瀟伸手的時候, 葉橙像是猛然驚醒一般, 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

這張牀是單人牀,兩人擠在一起。他並沒有足夠的後退空間, 只是縮了幾釐米,但以讓陸瀟的手停了下來。

因爲距離過於靠近,他的一舉一動都得到無限的放大。

這一退,讓陸瀟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當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他的每一個小反應都如同山崩地裂的徵兆。

葉橙的呼吸,葉橙的表情,葉橙的動作,許多他無意識的行爲。

這些都代表着他對兩人關係的態度。

陸瀟眼中的光芒一點一點黯淡下去,最後消失不見。

他覺得自己明白了。

很多話不用開口說出來,懂得自然懂。

他頹然鬆開葉橙,從牀上起身道:“你睡這裡吧,我去那邊。”

葉橙慌亂中坐起來:“不用,你別……”

他的話還未說完,陸瀟就已經到他牀上去了。

往睡袋裡面迅速一鑽,將頭頂用被子遮住,轉過身背對着他睡了下去。

一系列的動作,行雲流水。

完蛋了,好像搞砸了,葉橙心想。

他盯着陸瀟的背影,眼神十分複雜。

怎麼比他還容易就石更了,而且還弄得這麼尷尬……

他胡思亂想着,

明天早上起來要怎麼面對他?給他普及一下“男高中生燥熱狀況下in很正常”的觀點嗎。

……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他不會覺得羞惱就好。

葉橙糾結了一會兒,甚至拿起手機百度一些緩解青少年身心壓力的話術。

背了大概十來分鐘,眼皮逐漸撐不住了。

他決定起牀後好好和陸瀟談一談,放下手機閉上眼睛睡着了。

陸瀟沒他那麼走運,直到半夜都沒入睡。

他一方面痛恨自己爲什麼那麼不受控制,一方面脆弱的玻璃心稀里嘩啦碎了一地。

——葉橙居然躲避了他的觸碰。

他非常明白,躲避意味着什麼。

也就是說葉橙不喜歡他,甚至還可能對他的反應有些反感。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他低頭看了看逐漸消下去的地方。

今天一天都是失敗的範本,先是做飯翻車,又是到現在連朋友都沒得做。

沒錯,他認爲葉橙一定不想和他做朋友了。

畢竟誰會願意和一個覬覦他,並且他不喜歡的人交往呢。

這般想着,他更難過了。

難過得心口像是在被小針在扎。

難過得喉嚨像是塞了一團棉花。

他把自己縮成一團,將臉埋在殘留着葉橙味道的被子裡。

嗚嗚,他被討厭了。

第二天早上,葉橙是被鬧鈴吵醒的。

電熱毯實在太熱,半夜他把被子給踢了,不知道爲什麼現在又蓋在身上了。

底下的插頭拔掉了,但被窩裡還是暖和的他不想起來。

“陸瀟,醒了嗎?”他打了個哈欠,軟綿綿地問道。

無人迴應。

“陸瀟?”他艱難地從牀上起身,卻看見對面的牀鋪空無一人。

上面放着一張紙,用他的ipad壓着。

葉橙徹底醒了,匆忙套了件衣服,拿起牀上的紙看了起來。

這是陸瀟寫給他的一封信。

【本來想等你起來再告別的,但實在是沒有勇氣。好吧,我承認有些時候,我也會產生逃避的念頭,尤其是在我知道你討厭我之後。很抱歉昨天對你有了不該有的心思,也很抱歉讓你覺得反感了,我爲此道歉,不過可能改不了。

謝謝你這幾天給我的鼓勵和安慰,越寫越覺得難受。

算了,我怕看見你的臉,我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所以我先回去了,讓自己先冷靜一下,也好好思考以後怎麼和你相處。如果你覺得我們之間還有可能,就聯繫我好了,如果你覺得連朋友都做不成,那就當沒看見這封信吧。】

葉橙一頭霧水,把這張有着三個錯別字的信來回看了兩遍,終於明白他什麼意思了。

帳篷裡,陸瀟的行李箱已經不見了。

他頓時感到哭笑不得。

不是,這小子是不是腦子有點毛病啊,他什麼時候說過討厭他了?

葉橙掏出手機,給他打電話,但屏幕顯示呼叫失敗,這裡信號不太好。

他只得穿好衣服,走到帳篷外面,準備去找個信號好的地方打電話。

剛一出來,就碰上了迎面而來的胡海洋。

“葉橙,你來的剛好,我正要找你呢。”胡海洋對他道,看起來臉色有點着急。

葉橙不明所以地問道:“怎麼了,老師?”

胡海洋說:“你奶奶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你都沒接,她找你有要緊事。”

葉橙皺了皺眉:“她說什麼事了嗎?我這邊信號不太好,沒接到電話。”

胡海洋說:“具體沒說,她只是讓你給她回個電話。”

距離帳篷不遠的小樹林裡。

陸瀟坐在行李箱上,戴着帽子和圍巾,裹得嚴絲合縫。

頭頂的太陽漸漸上升到半空中,周圍的雪化了一些,林子裡傳來鷓鴣的叫聲。

他凍得雙手發紅,一會兒揣進口袋裡,一會兒忍不住把手機拿出來反覆看。

直到上午十一點多,葉橙也沒給他打電話或者發消息。

陸瀟難以置信地拍打了幾下手機,這他媽是壞了?

都十一點了,他沒道理還沒醒啊。

嗡——嗡——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他當即一個激靈,差點手一滑把手機掉進雪地裡。

陸瀟清了清嗓子,發出“啊啊哦哦”的練聲,又冷酷地說了幾句“喂,幹嘛”,然後看向屏幕。

在看見來電顯示的時候,他臉上笑容瞬間蕩然無存。

看着上面大大的“黃牛”兩個字,他煩躁地接通電話放到耳邊。

他粗聲粗氣道:“幹嘛?”

那邊傳來一個帶着應城口音的男聲:“老闆,你還要票嗎?不是說好十點車站見的嗎?”

“不要了,撕了吧。”陸瀟惱火地回道,然後啪地掛了電話。

他忍無可忍地從行李箱上站起來,一腳踢翻了旁邊的小石子。

媽的,你真是好樣的,葉橙。

一上午對他不聞不問,不過就仗着他不會真的走唄。

陸瀟整個人都要爆.炸了,像只鬥敗的公雞一般圍着箱子繞了兩圈。

最終還是提起行李箱,往回走去。

艹艹艹艹艹,怎麼就這麼沒有骨氣呢!

他一邊暗暗地唾棄自己,一邊垂頭喪氣地回到營地。

這會兒上午的課都已經上完了,大家正在各自準備午飯。

陸瀟推着行李箱站在帳篷門外,想着待會兒該怎麼面對他。

——冷酷無情地把箱子往裡一放,問他你爲什麼不打電話給我?

可是如果葉橙真的煩他,那這樣做似乎更討人嫌棄了。

不行,不能這樣。

——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切照常地打招呼?

都留了絕交信了,還這麼裝蒜,葉橙肯定更討厭他。

不行不行。

——抽泣得梨花帶雨似的進去,然後咬住嘴脣說自己錯了,不該使小性子?

……這個似乎可行!葉橙不是就吃這一套嗎,別人一服軟他就沒轍了。

陸瀟立刻行動,使勁兒掐自己大腿的皮肉,讓眼眶紅了一圈。

他開始幻想一些絕望的事情,加速眼淚的迸發。

比如葉橙讓他滾出去,比如葉橙和他的前任抱在一起接吻。

想着想着,就入戲了。

陸瀟哽咽得跟什麼似的,光打雷不下雨,半滴眼淚也無,然後胸有成竹地掀開了帳篷。

他低頭看着鞋尖,期待着葉橙來一句“喲,你還知道回來啊”。

接着,他就可以委屈地擡頭看過去。

一秒,兩秒……

足足等了半分鐘,也沒聽見任何動靜。

陸瀟疑惑地擡起頭,在看見空蕩蕩的帳篷後,徹底傻眼了。

葉橙的所有物品都帶走了,比他清的還乾淨。

這時,胡海洋從旁邊走了過來。

“陸瀟,你上午怎麼沒來上課?我找了你半天。”他嚴肅地問道。

陸瀟一時半會兒還沒緩過來,以爲葉橙是追自己去了。

“老師,來不及解釋了,我得先去把葉橙追回來。”他言簡意賅地說道,放下行李就準備衝去車站。

胡海洋攔住他道:“人家家裡有事,你去湊什麼熱鬧。”

“啊?”陸瀟回過頭看向他。

胡海洋說:“他家裡打電話讓他回去,關你什麼事,你給我好好上課。”

陸瀟:“……什麼玩意兒?”

葉橙坐在汽車上,嘗試繼續給陸瀟打電話。

可依舊打不通,可能是他那邊信號也不好。

他跟胡海洋說了把陸瀟找回來的事,胡海洋也馬上答應了。

這件事,還是等之後見了面再解釋吧。

那邊高秋蘭的電話又來了,問他上車了沒有。

葉橙讓她放心,並告訴她已經買了去嵊州的高鐵票。

高秋蘭在電話裡慌慌張張的,說話顛三倒四,只讓他請假去嵊州一趟。

聽起來好像是葉俏俏得了挺嚴重的病,曲恬去米蘭了,只有葉高陽一個人在。

本來葉橙是不想去的,那兩個人怎麼樣他一點都不關心。

但考慮到高秋蘭還在那邊,萬一一激動出個什麼事情就不好了,他這纔買了回去的票。

顛簸了幾個小時後,葉橙又從南都換乘高鐵。

高鐵上信號斷斷續續,期間收到了陸瀟的微信,問他家裡怎麼了。

葉橙回覆他道:【不清楚什麼事,我得去嵊州一趟。】

那邊沉默了片刻,回了個:【注意安全。】

葉橙問他:【你還在不高興嗎?】

嫌疑人X:【沒不高興,我一早就回帳篷了。】

剋制一下:【你自己回去的?】

嫌疑人X:【那你還要和我絕交嗎?】

葉橙心想我什麼時候要和你絕交了。

不過還是回他:【……不絕交了,既然你留在那裡,就好好學習吧。】

聊天框上顯示了一分鐘“正在輸入”。

嫌疑人X:【好。】

葉橙無奈地搖了搖頭,不知道該說他是好哄,還是腦子缺根筋。

關於昨晚的事情,兩人都閉口不提,心照不宣地想把這一頁揭過去。

經歷了一番倒車,葉橙到達嵊州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六點了。

他沒時間歇息,打了輛車直奔嵊州市第一醫院。

剛到醫院門口,就看見了站在外面接他的高秋蘭。

葉橙推着行李箱過去,高秋蘭隨即迎了上來。

她看起來疲倦不堪,彷彿幾天不見蒼老了許多。

葉橙登時皺起眉頭,扶住她道:“發生什麼事了?”

“小橙,你總算來了。”高秋蘭沒說什麼,而是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自從葉橙長大之後,她很少會有這樣的舉動,除非是心情非常糟糕。

葉橙着實心裡一驚,摟住她道:“到底怎麼了,您別嚇我。是葉俏俏的病嗎,還是我爸身體出問題了?”

高秋蘭一靠在他身上,眼睛就溼潤了。

葉橙拍了拍她的後背:“沒事,奶奶,有什麼事你跟我說。”

高秋蘭抽泣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平復下來。

“我們要不先找個地方坐一下,這裡太冷了。”葉橙握住她冰冷的手道。

他們在醫院門口找了家奶茶店,葉橙給她點了杯熱乎的牛奶。

高秋蘭喝了點牛奶,情緒纔算慢慢地穩定下來。

她眼圈通紅地開口道:“小橙,你爸爸怕是要撐不住了。”

葉橙腦子裡嗡的一聲,下意識問道:“他生病了?”

奇怪,他記得葉高陽身體倍兒棒,有空當工作狂有空陪曲恬和葉俏俏,就是沒空搭理他這個兒子而已。

高秋蘭搖了搖頭,說:“不是他,是葉俏俏。前幾天她發高燒進醫院,被查出得了白血病。”

“白血病?”葉橙詫異道。

上輩子他可從來沒聽說過,葉俏俏有白血病,這也太突然了。

高秋蘭面露傷心:“然後你爸爸就去檢查了骨髓配型,結果出了點問題,後來才發現……俏俏不是他的女兒。”

葉橙接二連三被震驚:“什麼?”

“他們說血型什麼的,我也聽不懂,只知道醫生說他們大概率不是親生父女。”高秋蘭說道。

葉橙:“……”

葉俏俏是葉高陽早年偷.情生下的孩子,因爲這一點,高秋蘭一直都不能接受她。

現在沒想到不僅是偷.情,還被戴了綠帽子……

兩人安靜了許久,誰都沒有說話。

最後,還是葉橙打破了沉默:“那他現在還好嗎?曲恬呢,回國了沒有?”

高秋蘭擦了擦眼角,說:“不好,你爸正住院打點滴呢。他說要把這件事曝光出去,然後去米蘭找曲恬。曲恬電話不接,消息也不回,估計是知道自己乾的齷齪事被發現了。”

“可那是她的女兒啊。”葉橙不能理解。

在他的印象裡,儘管曲恬跟他沒什麼話可說,但對葉俏俏還是很寵的。

初中他去給她補課的時候,曲恬對她有求必應,要什麼給什麼。

這也讓葉俏俏養成了很多不好的習慣,換句話說就是有點公主病。

高秋蘭啐了一口道:“那個女人真是惡毒,騙了高陽這麼多年,還能指望她有什麼兒女心。”

“現在俏俏在住院治療,你爸也被氣得身體抱恙,我一個人實在是顧不過來,這才把你叫回來了。”她無奈道。

葉橙摸了摸她的後背:“您早點跟我說的話,我昨天就回來了。”

高秋蘭突然捂住臉哭道:“小橙,他們這些人真的虧欠你太多了,你其實根本不需要來的。”

葉橙知道她打心底地疼自己,什麼事都是從他的角度出發考慮。

他攬住高秋蘭,低聲安撫她。

他心裡有種微妙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前世明明這些都沒有發生過,葉俏俏沒有得過白血病,葉高陽也一直被矇在鼓裡。

難道重生一次,這些骯髒的事情都要浮出水面了?

從奶茶店出來之後,兩人直接去了病房。

葉橙把行李箱暫時寄放在了前臺,跟着高秋蘭推門走了進去。

葉俏俏住的是單人病房,正在吃着薯片看動畫片。

見到他們進來,視線落在葉橙身上,立馬亮了起來。

“哥哥!”她無比嘹亮地喊了一嗓子。

其實仔細來看的話,確實能發現,葉俏俏長得並不像葉高陽。

老葉家祖傳的冷淡氣質她沒有,尖銳小巧的下巴她也沒有。

她一整個都長得圓頭圓腦,剪了個童花頭,單眼皮高鼻樑,是不好看也不難看的長相。

葉橙甚至覺得她也不怎麼像曲恬,不過他也不知道曲恬有沒有整過容。

這小孩兒看着體格健碩,很難把她跟白血病這樣的重大疾病聯繫在一起。

葉俏俏比他小四歲,在她心裡一直覺得葉橙就是神。

那種又高冷又漂亮,成績還好的要命的神,是說出去他們班所有女生都會羨慕的。

可惜葉橙一直對她冷冷淡淡,她只能在背後炫耀自己有這麼個哥哥。

葉俏俏彈起身就想從牀上蹦下來:“哥哥,你來看我啦!”

小孩子不知道什麼是絕症,住院絲毫不能影響她的快樂。

葉橙沉下臉:“別下來。”

葉俏俏是有點怕他的,他說別動就不敢動,乖乖地待在牀上,眨巴眼睛看着他們。

“果然還是得你哥哥才能治得了你,”高秋蘭搖了搖頭道,“小橙,你是不知道,她吃個飯有多難伺候。”

葉橙向來對她愛答不理,可現在看見她的眼神,又覺得她有點可憐。

葉高陽是個極其重視血統的男人,而且葉俏俏就像一根刺,時刻提醒着他屈辱的過往。

這輩子,葉高陽都不可能再對她好了。

曲恬又拋下她不肯回國,估計連要都不想要她了,這纔是名副其實的爹不疼娘不愛。

葉橙看向旁邊的飯碗,問道:“爲什麼不吃飯?”

“沒胃口,我想吃薯片。”葉俏俏噘着嘴說。

葉橙拿起碗筷道:“吃完飯才能吃薯片,否則就一樣都別吃。”

葉俏俏的眼睛在他和高秋蘭之間轉來轉去,最終還是拿起了筷子。

高秋蘭總算鬆了一口氣,問他道:“你吃了嗎,沒吃的話也一起吃點吧。醫院的飯不好吃,先將就一下,明天奶奶給你做別的。”

葉橙點了點頭,坐下和她們一起吃飯。

因爲他來了,葉俏俏特別高興,連米飯都多吃了小半碗。

等把她哄睡下之後,葉橙讓高秋蘭帶着他去了葉高陽的病房。

高秋蘭站在門口道:“小橙,他要是說什麼胡話,你就別理他。醫生說他最近受不得刺激。”

葉橙示意她放心,推門走進了病房。

房間裡,葉高陽雙目緊閉地躺在病牀上,臉色慘白得跟古墓裡剛挖出來的不腐屍首一樣。

眼窩瘦得凹陷下去,顴骨泛着紅暈,嘴脣乾裂得翹皮。

“爸。”葉橙走到他面前,平靜地喊了一聲。

葉高陽睜開眼睛,遲緩地看向他。

他開口的時候,聲音嘶啞得如同有人往他喉嚨裡灑了一把沙子,“小橙,你來了。”

葉橙覺得他這幅要死不活的樣子,看着分外諷刺。

“爲了一個女人把自己搞成這樣,值得嗎?”他冷笑了一聲。

葉高陽的呼吸急促起來。

明明答應過高秋蘭不刺激他,但他還是忍不住想說這些。

葉高陽咳嗽了幾聲,抿着嘴不說話。

葉橙由不得他裝死,問他道:“你真的打算聯繫媒體曝光她?她的公關團隊是全國數一數二的,你就不怕她反咬一口,反過來把你置於死地?”

他短短几句話,卻句句正中要害。

葉高陽咳得更厲害了,明顯氣得不輕。

葉橙冷冷道:“能離婚就離婚吧,想通過輿論挽回她,那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葉高陽被他說中心事,面色更加慘淡。

“有今天也怨不得別人,都是我的問題,這麼多年了都沒有看清她的真面目。”他長嘆一聲道。

葉橙沉默了片刻,說:“你們倆的事我不關心,我只想知道,你打算怎麼處理葉俏俏?”

他已經想了很久了。

葉高陽的面孔變得扭曲起來,因爲憤怒而聲音發抖。

“我請了最好的護工,你奶奶也說會幫忙照顧她。她的病我會給她治,但我再也不想見到她了。”

葉橙忽然笑出了聲,葉高陽詫異地擡頭看向他。

“爸,你還真是——”他拉長了聲音,輕輕道,“活該今日。”

葉高陽猛地瞪大眼睛,彷彿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葉橙說:“賠了你十幾年的女兒,還有等了你十幾年的我,其實在你心裡沒什麼不一樣吧。都是想扔掉就扔掉,想撿回來就撿回來的垃圾。”

“可是你不會想到有一天,垃圾也可以選擇不要你。”漂亮好看的嘴脣裡,吐出了最冷漠的話語。

葉高陽以爲錢能解決一切,以前拿錢砸他,現在拿錢砸葉俏俏。殊不知,他根本不懂什麼是感情。

“爸,希望你在孤獨終老的時候,不要有後悔的那一刻。”

葉橙說完最後一句,插着兜灑脫地轉身出去了。

隨着病房門慢慢關上,裡面隱約傳來痛苦的咆哮,以及東西落地碎裂的聲音。

他沒有再回頭,徑直回到了葉俏俏的病房。

這個片區都是單人病房,走廊裡一片靜悄悄的。

葉俏俏正躲在被子裡看漫畫,一聽見推門的聲音,趕緊將漫畫藏了起來。

高秋蘭坐在躺椅上等他,已經打起了瞌睡,頭有一搭沒一搭地點來點去。

葉橙隨手掀開她的被子,毫不留情道:“別裝了。”

葉俏俏發出一聲尖叫,倉皇把被子搶了回來。

他低頭看着她,說:“丫頭,你沒人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