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橙沒做他想, 畢竟和誰出差這種事也不是他快要決定的，估計陸瀟心裡比他更鬱悶。
上飛機後，他跟羅鳴坐在一起, 陸瀟獨自坐在窗邊。
時嘉許的座位在他們後面, 時不時透過雜誌往這裡瞄兩眼。
到達A省之後, 羅鳴先一步去安排車輛和住宿。
葉橙負責推行李, 好在陸瀟並沒有想壓榨他, 對他招了招手說：“過來。”
他們一共帶了三個行李箱，葉橙本以爲他要分擔一個，卻沒想到他直接拿走了兩個, 一左一右地推着往前走。
正在葉橙稍微產生了一點點感激的時候，陸瀟壓低聲音道：“飛機上坐你後面那個人一直跟着咱們, 不會是什麼跟蹤狂吧。”
葉橙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 往後看了一眼, 時嘉許若無其事地偏頭看向別處。
陸瀟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透過墨鏡按照打量他。
“怎麼可能……你想太多了, 估計就是順路。”葉橙乾巴巴地說，手心不由出了一層汗。
“真的嗎，可是他老看着你。”陸瀟說。
“大概……大概在看你吧，覺得你長得帥。”葉橙信口胡謅道，希望這個話題趕緊過去。
陸瀟忽然大笑起來, 把他嚇了一跳。
“你編故事的樣子真好玩, 剛纔是不是緊張死了哈哈哈。”陸瀟靠近他, 揶揄道, “上次你們一起去的酒吧, 這麼快就忘了？”
葉橙愣了兩秒，隨即反應過來——陸瀟早認出時嘉許來了, 分明是在戲弄他。
這個幼稚的小學生！
幼稚透頂！
“無聊！”他冷冷地甩下一句話，加快腳步往前走去。
陸總見把人惹毛了，趕緊拖着兩個大箱子去追他，“喂，別跑這麼快！你居然敢不等上司，當心我扣你工資……哎，你等等我！”
十分鐘後，三人上了車。
羅鳴在前排指路，陸瀟接了個電話。
“爺爺，我到了。”
“放心吧，都準備好了，晚上六點是嗎？好。”
那頭不知道問了句什麼，陸瀟挑了挑眉說：“不會啊，我現在覺得待在公司還挺有意思的，去加拿大幹嘛。”
說着，他貌似不經意地瞥了葉橙一眼，然後對着手機輕笑道：“同事都很有趣，尤其是新來的下屬。”
葉橙皺眉看向他，陸瀟卻在他看過來的那一刻，移開了視線。
葉橙渾身不自在，總覺得他在內涵自己，然而沒有證據。
到了下榻的酒店，在等前臺登記時，葉橙收到了一條消息。
是他大學的導師許偉強發來的。
【到了嗎，要不要我派車去接你？】
昨天葉橙告訴他自己要來A省出差，許偉強高興的不得了，說是剛好他有個朋友也在這邊做客，可以一起見個面吃頓飯。
葉橙這纔想起來下飛機忘記告訴他了，打字回覆道：【不用了老師，我已經到酒店了。】
許偉強：【今天晚上有空嗎，我做東請你們吃飯。】
葉橙有點猶豫，他不知道今晚有沒有工作。
正在他躊躇時，陸瀟對他們說道：“你們今天先好好休息，我晚上有個飯局，就不和你們一塊兒吃飯了。”
羅鳴忙點頭答應。
葉橙馬上回許偉強道：【好的，您把時間地址發過來就行。】
許偉強約了他五點五十，地址在距離酒店十五分鐘車程的一傢俬房菜。
出於對A省交通的瞭解，葉橙提前了十分鐘出門。
果不其然，遇上了下班高峰期，幸好他出來得早，準時到了包間。
他推門進去時，包間裡已經坐了許偉強和另一個穿着唐裝的老人。
葉橙彎腰打了個招呼，許偉強站起身介紹道：“小葉，這位是我跟你提過的老朋友，你們公司的創始人陸老。”
葉橙心裡咯噔一下，他好像在哪裡聽過“陸老”這兩個字。
“陸總好。”他來不及反應，出聲說道。
陸金南笑着說：“別叫陸總，我都已經退居二線了。你跟我孫子一般大，叫聲爺爺就成。”
“哪有退居二線，現在的陸總不也是你兒子嗎。”許偉強調侃道。
葉橙猛然想起，陶娟還是誰說過，陸瀟是公司某位高層的孫子……他們恰好又都姓陸，那麼他爺爺正是這位陸老？
先前他還抱有僥倖心理，希望許偉強的這位老朋友千萬不要跟陸瀟有什麼關係。這下好了，直接把人家得罪得死死的。
就是不知道，如果陸瀟本人知道這件事，會是怎樣的心情。
怕什麼來什麼，陸金南看了眼表道：“說起來他該到了，怎麼還不來，這小子也太不守時了，我得好好說說他。”
剎那間，葉橙的臉色寫滿了絕望。
艹，難怪陸瀟說今晚有約，原來就是這個飯局……
十多分鐘後，陸瀟還沒來。
陸金南不高興了，讓經理先上菜，先吃了起來。
葉橙忐忑不安地夾菜吃，每吃一口都像是在吃最後的晚餐。
終於，他們吃到一半，陸瀟才姍姍來遲。
包間門被推開，一陣腳步聲傳來，伴隨着陸瀟的聲音，“不好意思，來晚了，路上堵……”
他“車”字還沒說完，就看見了葉橙，那個字卡在嗓子眼裡，上不去也下不來。
手上還抱着個偌大的禮物盒，呆住地站在原地。
直到陸金南放下筷子呵斥，“來了也不喊人，像什麼樣子！都跟你說了這裡路堵，就不知道提前出門嗎？看看人家小葉，早就到了。”
葉橙：“……”
拜託，陸老，這種時候您就別亂誇了。
他眼見陸瀟的臉越來越黑，硬着頭皮打破尷尬道：“陸總第一次來A省，估計不知道這兒的情況。”
許偉強也跟着打圓場：“就是，小陸第一次來嘛。對了，我突然想起來，你們倆應該認識吧。”
陸瀟訕訕地說：“當然認識，擡頭不見低頭見的。”
“那就好，以後要互相幫助纔是。”許偉強笑着說。
陸金南冷哼：“互相幫助個鬼，我看是小葉單方面幫他，你不知道，我們家這個做事情三分鐘熱度……”
陸金南開始吐槽，儼然把葉橙當成了“別人家的孩子”，尤其剛纔席間聽他侃侃而談時，愈發瞧不上自家的臭小子。
葉橙如坐鍼氈，起身幫着陸瀟把禮物放好，悄悄看了看他的表情。
陸瀟像是習慣了似的，坐下自顧自地盛了一碗湯開吃，看上去對二人的談話毫無興趣。
酒過三巡，兩個老頭的話題逐漸轉到了成家立業上面。
“唉，我家這東西，你別看他長得確實是不賴，但就是不肯談戀愛。我先前給他介紹了好幾個，要麼嫌人家模樣不好看，要麼嫌人家沒有內在，好像他自己多有內在一樣……”
葉橙下意識看向陸瀟。
陸瀟吃得差不多了，不閃不避地迎上他的視線，彷彿在說“你看什麼看，老子要求就高怎麼的”。
許偉強說：“小葉也是，我和他奶奶都催他談戀愛。學校裡追他的女生可多了，從東門排到西門都不止，可他愣是瞧不上。”
陸瀟在聽到“追他的女生可多了”時，眼中浮現出幾分複雜，在桌子底下用腳尖碰了碰葉橙。
葉橙不知道他幾個意思，往旁邊躲了躲。
陸瀟不依不饒，繼續追着去碰他的腳。
葉橙又往旁邊躲去，一個不小心，撞到了許偉強的腳。
“現在的年輕人啊……”許偉強講到一半，話鋒戛然而止，面色怪異地轉向他。
葉橙趕緊道歉：“不好意思，老師，您繼續說。”
陸瀟握拳遮住嘴，偷偷笑了起來，換來他一記白眼。
吃完飯出來，陸金南讓司機開車送許偉強回去。
兩個小輩則想散散酒氣，徒步走回酒店。
A省的夏夜悶熱且躁動，這一帶有不少大學，街上的大學生來來往往。
兩人走上天橋。
陸瀟插着褲兜，看着擦肩而過的大學情侶，感慨道：“上學真好，爲什麼人總是工作之後才發覺這一點呢。”
“陸總不也剛畢業嗎。”葉橙說。
陸瀟搖了搖頭，“我沒上過大學，被逼着去國外廝混了兩年，那個文憑也就一張廢紙而已。其實我挺後悔高中沒好好學習的，真羨慕你們這些正兒八經體會過大學生活的。”
葉橙好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過了一會兒才道：“讀大學也就那樣，食堂宿舍圖書館，每天三點一線。”
他不知道這句話算不算安慰，雖然高中不好好學習明明就是陸瀟自己的問題，但他臉上的羨慕還是讓葉橙覺得有些不忍。
陸瀟沒接話茬，而是看向他試探道：“就只是三點一線，不是還有一堆追你的學姐學妹嗎？”
葉橙：“……”
陸瀟如同不受控制一般，接二連三地問：“你談過幾次戀愛，該不會是個海王吧？不對，你喜歡男的，所以那些追你的人當中，有男生嗎？”
葉橙倏然停下腳步，冷下臉望着他。
下一秒，一言不發地丟下他走了。
陸瀟在原地待了片刻，當即明白了自己的唐突——他平時跟那幫兄弟直來直去慣了，可葉橙不一樣，他是個極其不喜歡別人觸碰他私密領地的人。
從一開始接觸，陸瀟就發現了這一點。
換句話來說，他很缺乏安全感，如若被不熟悉的人靠近，就會條件反射地後退。
陸瀟沒有多想，小跑着追上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對不起，我說話太過了，你別生氣。”他脫口而出道。
這句話說完，他和葉橙都怔住了。
兩人都沒有想到他會道歉，連陸瀟自己都被驚到了，他竟然不過腦子地跟一個小員工道歉了？
一時間，氣氛陷入尷尬之中。
葉橙原本也沒想甩臉色，現在對方主動道歉，搞得他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陸瀟東張西望，看見了天橋上有個賣花的老奶奶。
“你等我一下。”他對葉橙說。
他放開手，走向老奶奶道：“你的花我全要了，一共多少錢？”
葉橙沒弄懂他要幹什麼，走過去看了一眼，那個老奶奶面前有一筐藍色的玫瑰花。
“全部，不賣。”老奶奶指手畫腳地比劃，“要留一枝。”
陸瀟爽快地說：“那行，除了那一枝，其他的幫我包起來。”
老奶奶笑着包好玫瑰花，遞給他道：“一枝30元，加起來540，這種藍色的要貴一點……”
陸瀟掏出手機付款，接過花塞進了葉橙懷裡。
“喏，給你賠禮的，彆氣了。”他狀似隨意地說道。
說完故意扭過頭去看天橋下面，似乎毫不在意葉橙反應。
這是葉橙第一次收到花，他捧着那束碎冰藍玫瑰，有點不知所措。
說來也挺好笑的，的確是有很多人追他，但沒有一個給他送過花的。這玩意兒，照理來說應該是男生送女生用的。
漸變的花瓣柔順地舒展開來，宛如一個個含羞帶怯的舞女，在他面前遮遮掩掩地釋放出些許媚態。
夜風拂過花瓣和髮梢，葉橙小心地湊上去聞了聞。
陸瀟轉動眼睛，用餘光偷看他。
這時，旁邊傳來女孩的聲音。
“奶奶，您還沒走啊，我今天下班晚，還以爲您收攤了呢。”
葉橙擡起頭，對上一個長髮女生的視線。女生盯了他幾秒，臉紅了起來。
老奶奶笑呵呵地看着他們，說：“給你留了一枝。”
女生握了握拳，鼓起勇氣走到葉橙面前道：“那個，我微信的轉賬用不了了，你可以幫我付一下錢嗎？我加你個微信，回去轉給你。”
話音剛落，陸瀟就嗤笑了一聲。
好老土的搭訕方式。
女生的臉更加紅了。
葉橙想了想，說：“我幫你付吧，不用還我了。”
說着，掃碼付錢。
女生失望地低下頭，“那……謝謝你。”
陸瀟在旁邊笑了起來，葉橙對她禮貌地點了點頭，走下天橋。
陸瀟跟在他後面，過了一會兒，又走到他旁邊，撞了撞他的肩膀，露出壞壞的笑容：“你怎麼不給那女的微信？”
“我不喜歡隨便加人。”葉橙淡淡地說。
陸瀟的笑意更明顯，“那你爲什麼會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