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 葉橙特地起了個大早，爲的就是避免在電梯裡遇見陸瀟。
衆所周知，陸總上班時間那叫一個卡點, 好像多爲家族企業貢獻一分鐘就能要了他的命似的。
但怕什麼來什麼, 陸瀟是直接站在大門口等他的。
爲什麼說是等他而不是等別人呢, 因爲葉橙剛一露面, 他也跟着轉身走向了電梯。
葉橙不太想招惹這個小雞肚腸的男人, 只能默默地低下頭裝瞎。
電梯到了財務部，他正要出去，卻被陸瀟出聲叫住了, “小葉，跟我上去拿個文件。”
彭谷舒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默默地暗示他“自求多福”。
其他人陸續離開, 最後兩個人一同走向總經理辦公室。
陸瀟開門, 隨手把隨身物品丟到沙發上，發難道：“你今晚要去見那個賓利男？”
葉橙心裡一緊, 該來的還是來的，他就知道陸瀟叫他上來，不是爲了拿文件這麼簡單。
“他叫黃勝安。”他謹慎地提醒道。
陸瀟冷哼了一聲，經過一晚上的冷靜，他已經平復了不少。
“在哪裡吃飯？”他看着葉橙, 臉上寫滿“你可別告訴是你請我的那家, 不然我真的會發飆”。
葉橙瞬間洞察了他的心思, 本來得罪他就是不明智之舉, 此刻他自然不想再一次激怒陸瀟。他故意報了個離那家餐廳很遠的地方, 陸瀟的臉色這才稍稍好看了一點。
“算你識相，”陸瀟說着, 把一個文件夾遞給他，說，“這是明天你們部門開組會要用的，羅總落我這裡了。”
沒想到還真有文件。
葉橙接了文件，和他打了聲招呼，飛速轉身下樓。
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羅鳴一連叫了他好幾次，整個上午都忙得抽不開身。
晚上距離下班還有半個小時左右，羅鳴又突發通知大家準備開組會。
衆人罵罵咧咧地起身。
“不是說好了明天開的嗎，這沒個一小時下不來吧。”
“真煩人，我還得接女兒放學呢。”
葉橙看了眼手機，他約了黃勝安下班過來，現在只好給黃勝安發消息，讓他別來了。
他很是抱歉，說可能要遲到一小時。
好在黃勝安沒什麼事，讓葉橙放心開會，自己會去吃飯的地方等他。
組會照常要大家彙報工作情況，羅鳴嘰哩哇啦說了一堆廢話，轉眼過去了五十分鐘。
好幾個人都在看手錶，羅鳴見狀，點名批評了幾個人。
其他人紛紛不敢作聲了，放下手機低頭交換眼色。
“上班就要有上班的樣子，好幾次我都發現你們幾個在廁所打遊戲……”
羅鳴還在絮叨，葉橙心不在焉地擡起頭，卻在玻璃門外看見了陸瀟。
陸瀟正往這邊看過來，對上他的視線後，還點了下頭。
葉橙剎那間就明白了——今天組會提前的事原來是他搞的鬼！他就是不喜歡黃勝安，不想讓自己準時赴約。
他心裡的火一下子拱了起來，氣得臉色有些發紅。
葉橙自問是個不太容易有情緒波動的人，可能因爲從小是高秋蘭帶大的，很多時候他對一些狀況的反應都比較淡定。
但自打遇上陸瀟這傢伙後，三天一小怒，五天一大怒。
因爲這廝實在太可恨！
葉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下頭用筆尖猛戳筆記本。
陸瀟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他下班時順路來財務部看看，其實就是想確認葉橙有沒有去赴約，結果看見他們在開會，就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
二十分鐘後，會議終於結束了。
大家出門看見陸瀟，挨個和他打招呼。
陸瀟敷衍地點了點頭，等到葉橙出來，問他道：“你不是要去吃飯嗎，怎麼沒去？”
葉橙冷冷地看向他，沒說話，徑直走向了電梯。
“喂！”陸瀟在身後叫了一聲，想問他怎麼不理人。但周圍人太多了，還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他們。
陸瀟硬是把話憋了回去，追着他進了電梯。
走出公司大門後，葉橙在路邊等車。
陸瀟不死心地湊過去問：“你幹嘛不理我？媽的，你放我鴿子我都沒說什麼，你生的哪門子氣？”
“組會，”葉橙盯着他的眼睛，“是你讓羅總臨時調到今天的？”
陸瀟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登時就給氣笑了。
“我？在你心裡，我是這種人？”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難以置信地說。
葉橙說：“我知道你討厭我朋友，但也沒必要使這種壞。放心吧，陸總，那頓飯我說了就肯定會請，拜託你別再搞這些無聊的小把戲了。”
陸瀟被氣糊塗了，梗着脖子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真是越想越氣。
先前被鴿了，他還覺得應該大度一點。現在又被曲解誤會，這大度個屁！
葉橙偏過頭去不看他，專注地等車。
沒一會兒，車來了。
他坐進後座，繫上安全帶道：“師傅，去華浦路。”
司機應了一聲，剛要開走。
突然，後座的車門被打開了。
陸瀟毫不客氣地擠了進來，黑着臉說：“師傅，我跟他一起的。”
葉橙睜大眼睛，惱火地望着他。
陸瀟也毫不示弱，“看什麼看，你不是說我討厭那個賓利男嗎。行啊，我就證明給你看我對他沒意見，大不了一起吃個飯唄。師傅，開車。”
葉橙沒料到他會來這招，剎那間啞口無言。
司機搖着頭笑了起來，駛進了車流中。
一路上，兩人誰都沒搭理誰，各自看着兩邊窗戶發呆。
到了飯點，葉橙總算清醒了一些。
或許是他之前太先入爲主了，總覺得陸瀟的眼神不單純，萬一這事兒真和他沒關係，那豈不是很尷尬？
他儘量維持着表面的鎮定，下車後還故意拿話激陸瀟，“你確定要和我們一起吃？我今天請你的話，下一頓可就不請了。”
陸瀟猛然扭頭，葉橙不由地後退了一步。
“這頓不用你請，我來請！”陸瀟憤憤地說。
說完，頭也不回地進了飯店。
葉橙無奈地舒了口氣，潛意識覺得他太小孩子脾氣，但又隱隱覺得有點可愛。
黃勝安已經要了個包間，點了幾道葉橙愛吃的菜。
看見陸瀟進來時，他疑惑地起身問道：“這位是？”
“我們公司的陸總。”葉橙介紹道。
陸瀟眼神不善，將他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
小平頭，濃眉大眼，穿着運動系。
現在的小0都喜歡這種不修邊幅款了嗎？長得也不怎麼樣嘛，就開個賓利而已。
他伸出手，不鹹不淡地和黃勝安握了握，“你好，陸瀟。”
黃勝安感覺這人的眼睛像是要在他身上挖出個洞來，他詭異地看了眼葉橙，也客氣地做了自我介紹。
陸瀟給葉橙拉開椅子，讓他坐在自己旁邊，他則一屁股坐在了葉橙跟黃勝安中間。
黃勝安：“……”
葉橙直覺這頓飯不會好過，暗中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
“聽說黃先生跟小橙是發小，你們小學就認識了嗎？”陸瀟露出面具似的笑容，彬彬有禮地詢問道。
葉橙被這聲“小橙”叫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明白他到底想幹什麼。
黃勝安礙於陸瀟是他的上司，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一五一十地說：“嚴格來說，我們應該幼兒園就認識了，只是小學才變得熟絡起來。”
陸瀟咬着牙笑道：“是嗎，你們是在久隆上的小學？”
“不是，我們是在白澤實驗小學。”黃勝安說。
陸瀟很詫異：“這麼巧，我也是這個學校的，不過我只讀了兩年就轉學了。”
兩人一溝通，發現居然還是同一屆的。
陸瀟看向葉橙，若有所思地說：“我小學的時候怎麼沒認識你呢，怪可惜的。”
服務員端着酒水菜餚上來，黃勝安給他倒了杯酒，說：“晚一點認識也不遲啊，能相識就是緣分。陸總，我明天就出國了，以後工作上還麻煩你多帶帶小葉。”
黃勝安從小跟他媽媽流竄於各個酒桌，很懂得這些人情世故。
從進門開始，他便察覺這個陸總對他有着隱約的敵意，而這種敵意並非惡意的。就像是小學那會兒，葉橙忽然有了個其他玩伴，他也會產生這樣的敵意，揪着對方刨根問題。
因此，黃勝安感覺陸瀟應該是挺喜歡葉橙的，正如他對葉橙那樣。
他舉起酒杯，豪放道：“這杯我敬你，我先幹了。”
葉橙沒來得及阻攔，他便仰脖幹了一杯。
陸瀟喝酒向來爽快，別人敬了他他也不會讓人下不來臺，於是也幹了。
兩人你來我往，三杯酒下肚，話題逐漸放飛。
黃勝安眯着眼睛說：“我們家小葉啊，什麼都好，就是老單着，身邊沒個照顧他的，我都替他着急。”
葉橙：“……你喝多了。”
“我沒喝多，這才幾杯啊。”黃勝安揮了揮手示意他別插嘴。
陸瀟眼睛一亮，問道：“他現在還單着？”
葉橙心想，你他媽沒毛病吧，你當着我的面問我發小這個問題，幾個意思？
黃勝安又喝了一杯，“當然，他談了肯定第一個告訴我。”
陸瀟酸澀地說：“你們關係這麼鐵？”
“嗯哼，我們是一輩子的好兄弟。”黃勝安晃着杯子道，“我第一個女朋友，就是他給我介紹的。”
陸瀟抓住了華點，險些直接攥緊他的胳膊：“哥們兒，你是直男？”
葉橙喝水嗆着了，捂住嘴咳嗽起來。
黃勝安笑眯眯地說：“我必須直啊，比這根筷子都直。”
……
葉橙本以爲，這場飯局會尷尬得讓他腳趾摳地。
事實上，最終他真的腳趾摳地了，但不是因爲這兩人劍拔弩張，而是他們他媽的喝醉了，在街上勾肩搭背地大喊大叫。
“喂，阿姨……對，我們在華浦路……好的好的，麻煩您了，我們在路邊等您。”
葉橙掛斷電話，頭疼不已地看着路牙上依偎着的兩個醉鬼。
搞定了黃勝安，那陸瀟要怎麼辦？
他無語地走過去，問道：“陸總，你家在哪裡？我等下打車送你回去。”
陸瀟正勾着黃勝安的脖子說悄悄話。
“你……你有他光屁股的照片？嗝，哈哈哈哈，我很好奇……”
葉橙仗着他神志不清，忍無可忍地給了他一腳：“不準好奇！問你話呢，家在哪裡？”
“啊？什麼……疼死了，你幹嘛踢人……”陸瀟醉醺醺地擡起頭。
他的眼睛是那種深邃幽暗的黑色，濃密的睫毛遮住部分瞳孔，仰頭看人時，帶了點無辜和委屈。
溼漉漉的，像一隻淋了雨的小狗。
葉橙感到心裡微微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