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思名咬了咬牙,便走了上來,彎腰開始拔籤,心裡渴望着能有短簽出現,哪怕只有一根,這場生死局也算是作廢了,雖然這樣會打了盟主的臉面,但他們總是還有一線生機的。結果令他失望的是,拔了一根是長的,再拔一根還是長的,一直拔到最後一根,也沒看到一根短的。
姜小白道:“現在心服了嗎?”
阮思成半晌無語,忽然仰天大笑,笑聲中盡是苦澀和無奈,又搖頭道:“盟主,沒想到我臨死之前還做了一件齷齪事,以小人之心度盟主之腹,盟主高義,鬼神仰止,令我自慚形穢,就算沒有抽中死籤,我也沒有臉面再活在這世上了。盟主不必自責,雖然你沒有把我們活着帶離無生海,但我等對盟主沒有一點怨言,如果有來世,我們願意繼續追隨盟主,千秋萬世,不離不棄,請盟主十八年後等着我們!”說完哈哈大笑,長劍一橫,對着脖子就抹了下去。
其他九人也齊聲道:“請盟主十八年後等着我們!”
說完也跟着橫劍自刎,一個接一個就倒了下去。
現場所有人無不震驚,無不動容,包括高臺上的人,沒想到短短一年時間,清涼侯就可以把人心凝聚到這種程度,寧死不叛!
姜小白卻心如刀絞,如果用他一個人能換得這十個人活着離島,現在想來,肯定會毫不猶豫。姜小白就跪了下去,對着十個人的遺體拜了三拜,同時說道:“小白有愧於衆位兄弟,若有來生,衆位兄弟若是不棄,我們還是兄弟。兄弟們一路走好!”
除了常楚楚,其餘九十幾人也跪了下去,對着十人的遺體也是拜了三拜,齊聲道:“若有來生,我們還是兄弟。兄弟們一路走好!”
高臺上的金地地看得潸然淚下,道:“太感人了,我怎麼就沒有這麼好的兄弟們?”
韓一霸嘆道:“清涼侯不已經是你的兄弟了嗎?”
金地地點頭道:“也對,有這樣的兄弟,夫復何求?”
韓一霸又是一聲長嘆,道:“有得必有失,雖然我們身處高位久,享盡世間榮華富貴,卻失去了人生最美好的東西,還渾然不覺。人啊,總是患得患失,又有幾人能做到像清涼侯這般,快意恩仇?”
姜小白這時站了起來,轉身道:“我們一共留下了二十一位兄弟,我不想他們葬於這大煞之地,你們要把他們帶回故土,好生安葬,要厚葬!”
衆人應了一聲,就上前察看,一國歸一國,一會就有二十一人扛着屍體走了過來,布休道:“盟主,時辰不早了,要不我們走吧!”
姜小白道:“你們先走!”
布休點了下頭,道:“我知道,你跟常姑娘有話要說,那我們在岸上等你!”轉頭又跟常楚楚道:“常姑娘保重!”轉身就領着衆人,一人撿起一把熒磁劍走了,包括橋上的那兩把熒磁劍。
孟得剛多撿了兩把,遞給了風言,現在他連看常楚楚的勇氣都沒有,因爲來之前常於歡就交待過,如果常楚楚回不去,就算他們回去也是死路一條。但他也不願把性命跟常楚楚調換一下,硬着頭皮還是走了,常於歡也沒敢看上一眼。
衆人過了紅線就沒有再走,都在翹首等待盟主。
常楚楚道:“你爲什麼不走?”
姜小白道:“一年都下來了,也不急在這一時三刻!”
常楚楚苦笑一聲,道:“臨死之前我有一個願望,你能答應我嗎?”
姜小白道:“講!”
常楚楚道:“我可以不叫你盟主,而叫你姜大哥嗎?叫你盟主,我感覺好生疏啊,生疏到讓我害怕。”
姜小白道:“可你比我大!”
常楚楚道:“我知道,但我感覺我在你面前,我就像個小孩子!”
姜小白道:“好吧,只要你喜歡,隨便你叫什麼都可以,叫我的名字我也不會怪你。”
常楚楚就笑了,笑得很甜美,道:“姜大哥,你相信嗎?雖然我會死在這裡,但我一點都不後悔,如果能夠重新選擇,我還會選擇來這裡,能夠有機會重新認識你,這已經是上天對我最大的眷顧了!我害怕回到過去,我害怕我會恨你,如果那樣,那我還不如死去。所以你也不必爲我難過,我真的很欣慰,就算死了,我也會含笑九泉。這段時間我也想通了,生命不於長短,若遇不到自己喜歡的人,活上幾千年又有什麼意義?若是能跟喜歡的人朝夕相處,哪怕只有一年,那也是值得的。如果真有來生,請你也在十八年後等我,再一次相遇,我絕不允許清涼侯府那一幕在我另一段人生再次發生,這是我這一生最大的遺憾!姜大哥,永別了!”說完退後兩步,用腳挑起一把劍,拔劍就向脖上抹去。
常於歡嚇得大叫一聲:“不要啊,楚楚……”
姜小白眼疾手快,上前一步,就用小擒拿手捏住他的手腕,常楚楚的劍已經觸碰到肌膚,卻是不能移動半寸。
常楚楚急道:“姜大哥,你這是幹嘛?”
姜小白道:“因爲我說過,只要我活着,你就不會死。”
常楚楚道:“姜大哥,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我真的一點都不怪你。”
姜小白閉上眼睛,道:“但我會怪我自己。那十個兄弟在我面前自刎而死,我已經心痛到不能呼吸,愧疚難當,但我能力有限,救不了那麼多人,但凡有一點辦法,我絕不允許這一幕再在我眼前發生。”就從她手裡奪下劍,扔在了地上,又從風言手裡拿過熒磁劍,遞向她道:“你走吧!”
常楚楚眼淚就流了下來,搖頭道:“姜大哥,你對楚楚能有這番心意,楚楚死而無憾。但我不會走的,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你,那我還不如死。”
姜小白轉頭叫道:“常郡主!”
常於歡連忙就跑了過來,應道:“小侯爺有何事吩咐?”
姜小白道:“拿着熒磁劍把你的女兒帶走!”
常楚楚急道:“我不要走,我哪裡也不去,我就要死在這裡。”
常於歡也面露難色,道:“小侯爺,這有點不太好吧?”
姜小白道:“趁我沒有改變主意之前,你趕快把你的女兒帶走,如果我反悔了,我保證這一輩子都不夠你用來後悔的。”
常於歡咬了咬牙,抱拳道:“侯爺大恩大德,常於歡沒齒難忘!”
常楚楚轉身就跑,可哪裡跑得過金斗修士的爹?常於歡箭步上前,一把就抓住了她的胳膊。
常楚楚拼命掙扎,急道:“爹,你放開我,要不然我會恨你的……”
常於歡知道此時可不是慣她是的時候,一掌拍在她的丹田上,就封住了她的修爲,將她抱在懷裡,走到姜小白麪前,道:“侯爺,常於歡不怕死,但怕女兒死,希望侯爺能理解常於歡今天這番小人作爲!”
姜小白道:“爲人父母,理應如此。這不是小人作爲,這是人之常情!”就把手中熒磁劍放在了常楚楚的身上。
常楚楚口不能言,只剩下淚水肆意流淌,她想再好好地看上姜小白一眼,奈何淚水已經模糊了眼眸!
常於歡抱着常楚楚緩緩走向石橋,所有人都驚呆了,沒想到清涼侯竟然把他的出島機會讓給了一個女人,這得有多愛這個女人啊?
花紫紫看着姜小白也是怔怔出神,師父經常說,男人都是披着人皮的禽獸,薄情寡義,沒有一個好東西。師父畢竟是她們最尊敬的人,而她們又從來都沒有接觸過男人,一直信以爲真,就好像是聽多了“狼來了”的孩子,狼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卻已經固執地認爲,狼不是一個好東西。
可是今天,下面站着的確實是一個男人,可這個男人爲了女人,竟然可以置生命於不顧,這還是師父口中的薄情寡義之徒嗎?
姜小白這時轉頭問風言:“今天你怎麼這麼安靜?怎麼也沒聽到你反對一句呢?”
風言鼻孔裡哼了一聲,道:“我知道我反對也等於放屁,這種屁我寧願不放!”
姜小白笑道:“今天倒是懂事了?”
風言道:“誰讓你是少爺呢?如果我是少爺,我早就忍不住揍你了!”
姜小白搖搖頭,道:“越來越沒大沒小了!算了,我也不跟你計較了,你回去吧,沒有我管着你,你也要收斂一點,道途險惡,不要掉以輕心了。你去吧!”
風言道:“不知道爲什麼,人總是那麼賤,如果你把常姑娘放走了,要把我留下來,我心裡肯定是一百個不願意,不甘心,但你現在沒有一點留下我的意思,還想讓我早點滾蛋,我反而卻不想走了。人家說,自作孽,不可活,我就想看看少爺作了這麼大的孽,究竟會是什麼樣的死法?”
姜小白道:“風言,不要胡鬧!”
風言道:“少爺,你自己就在胡鬧!”
姜小白道:“我是過不了我心裡那個坎!”
風言道:“我也過不我心裡的那個坎!”
姜小白道:“風言,你別逼我!”
風言道:“少爺,你很希望我出島嗎?”
姜小白點點頭,道:“沒錯!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風言笑了笑,猛地將手中的熒磁劍扔向了無生海,待姜小白反應過來,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熒磁劍濺起一朵浪花,已經沉向了海底。